“娘,娘,快来追我们啊。”采儿蹦蹦跳跳地在前面跑着,歆儿摇摇晃晃地跟在后面,我心里着急,无奈却怎么也跑不动,只能喊到,“采儿,你慢点,看着弟弟点。”
违背了我再也不生孩子的誓言,我生下了我与世民的老幺李歆,这孩子我决定留在自己的身边,因为他不像他的哥哥,没有争储的机会,便就没有危险的源头,不知道对他来说,这算是幸还是不幸。不过一双儿女都能在我的身边,我是幸福的,而幸福的日子是平淡而又迅速的。转眼间,恪儿明年就可以回宫了,他已十六岁了,不知道会长成怎样的翩翩美少年,是否养成了我希望他有的安然淡薄的性子?
正在遐想着,前面传来歆儿的哭声,我忙跑过去,还未走到他跟前,便见到杨圭媚走到恪儿身边,扶起他小小的身子,歆儿还在抽抽搭搭地哭泣着,却也没忘了行了个礼,然后说道,“谢谢娘娘。”我缓缓走过来,斥责着采儿道,“不是让你看着弟弟点吗?”采儿低着头也不说话。
回过头,我微微一笑,对杨圭媚说道,“多谢妹妹。”这些年来,我们鲜少来往,每次见到她,我便如鲠在喉,心中难受得紧,而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更是让我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她回我一笑,说道,“歆儿很懂礼貌呢,不知道福儿长大了会不会像歆儿一样?”我看看身后乳母抱着的,嘴里还在冒着泡泡的李福。她一直无所出,今年终于有了一个儿子。孩子就是一个女人在宫中的依靠,有了孩子,是否能说明她已将仇恨放下,想要安然平静地度过她的后半生了?
可是接触到她的目光时,我立刻在心中嘲笑自己,那双漫不经心的眼睛里,看到深处却是是满满的恨意与不屑。我避开她的目光,说道,“我还要去皇后宫中,先行告退了。”说完,便领着采儿和恪儿急急地走了。
走到半路,采儿的小手试着挣脱了一下,未挣开,便说道,“娘,很疼。”我看了看握着两个孩子的手,竟下意识的那样紧。采儿看着我,怯怯地说道,“娘,你是不是怕她?”我知道她说的是谁,便没有说话,只是抱了抱她,她搂紧我,说道,“娘,你不用怕,采儿会保护你的。”我看着她坚定而又真诚的眼神,一如当年的采儿,心中一阵暖流涌过,歆儿看着姐姐抱着我,也过来攀着我的胳膊,摇晃着。看着这一双儿女,心中虽是温暖的,却总是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安,是我太杞人忧天了吗?
来到皇后宫中,她已病了大半个月。病情丝毫不见起色,每日我都会来看看她。心里隐隐知道历史上说她的寿命并不长,可是对于前世的我来说,那只是一串数字。可是如今是我身边亲近的人最后的期限,那一天天的临近,对我来说,便意味着煎熬与痛苦。
她见我来了,便想挣扎着坐起来,我连忙按住她,“折腾些什么,躺着就好。”这些年,我们的关系近了些,我说话便也随便了些。她倒是很喜欢,她一直是将我当作知心人的,宁愿我越矩,也不愿我与她客套,这点倒是与历史上描述的谨守礼法的长孙皇后大相径庭。
她听话的躺下,我与她说起歆儿与采儿的那些趣事,想尽法子的逗她一乐。人心情好了,病也总会好一些的。以前她即使不想听,也会极力的陪着我笑,可是这几日却是笑都笑不出来了。我心里知道怕是不好,便越加难受,为什么与我稍微知心点的人老天爷都偏要夺走呢?
我拼命的说着话,她的双眼却只是怔怔的看着窗外,良久,才转过两只无神的眼睛,“灵溪,我怕是不行了。”我一把抓住她的手,摇摇头,努力抑制住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她同样握紧我的手,我知道她有话对我说,便闭了嘴,静静的等着她开口。
“灵溪,你真的不负你的名字,如溪水般干净单纯。不怪皇上这些年对你的念念不忘。你有我们所有人都没有的至真至纯。我这一生活的谨慎拘束,生怕有丝毫的差错。但我做的最正确的,便是可以与你知心相交。”她的气息很微弱,像是随时都会停止,停了好大一会,她才又说道,“这几年是我生活的最快乐的日子,从十三岁起,我就嫁给皇上,我,我一直无怨无悔。我虽然嫉妒你,但却从来没有埋怨过你,这都是我们各自的命。你,你不恨我吧,恨我霸占了你的位置?”我连忙摇头,“娘娘,你是皇上唯一的妻子,也是他永远的好妻子,就像你说的,这都是命!我们谁也怪不得谁。”
她微微一笑,“灵溪,你虽然善良,但是有些事你要学会果断的抉择,这样才能更好地帮助皇上,朝堂虽与后宫息息相关,但后宫永不得干政,你要学会聪明的保护自己,劝戒皇上,皇上,皇上,就交给你了。还有,逃避不是最好的法子,有些事,总归要面对的。等来年恪儿回来,就莫要再让他离开你了。”说完这番话,她缓缓闭上了眼,摆了摆手,示意我退下,我早已控制不住,泪水汹涌而出,想说点什么,却真的不知还该说些什么。略微一俯身,便朝外走去。
抬眼望天,天依然是那样净,那样蓝,仿佛不知人间喜怒哀乐,情仇别离。我努力将眼泪逼回去,拼命挤出一个微笑。有人说,想流泪时,便仰望天空。可是早晚总会有低头的时候,泪总会落下来,我们始终有太多太多的身不由己。擦干眼泪,我大踏步的走回到宫中。
当天晚上立政殿传来一片哭声,撼天动地。我急急忙忙的穿戴好,奔往那里,走到门口,李世民两眼通红,我望着他疲惫而又忧伤的双眼,感觉心中一阵抽搐的疼,他握紧我的手,将我带入怀中,我无声的在他怀里哭泣,他抱我抱的那样紧,似乎这样才能减少他的伤痛与无助。
贞观十年六月,长孙皇后在立政殿去世,十年三十六岁。同年十一月,葬于昭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