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纳德不无忧虑地看了一眼电视,回过头来对青木说:
“你既然已经恢复了记忆,就应该知道,宇宙终将走向热寂!盖亚当初创造生命,是希望生命的进化超越宇宙热寂的速度,精神和物质结合而成的生命在漫长的岁月和广阔的星系中扩散到全宇宙,并在宇宙热寂之前,突破宇宙的边缘,打破宇宙的孤立。”
“是个不错的主意。”青木说,“你在拉姆拉留下的那份假遗嘱里已经说过了。”
“可这是个错误!”罗纳德·科恩就像是在议会上和人争执的政客一样激动起来,“生命进化的速度根本不可能超过宇宙热寂的速度,相反,文明的扩散会加剧宇宙的热寂,加速宇宙的毁灭!”
“你怎么知道?这只是假设而已,万一成功了呢?”青木说。
罗纳德说:“现在的地球人类文明等级当然看不出来,但是一旦发展到人类所说的Ⅱ型文明,这种对热寂的加速就会十分明显。在盖亚创造的生命中,已经有数个文明超过了Ⅱ型,无一例外,他们都走上了加速宇宙毁灭的路。他们对能源的需求极大,到哪里,哪里就面临毁灭。他们在一个恒星系,一个恒星系的能量就会被他们攫取,以便他们的扩散。当他们扩散到整个银河系时,银河系的能源也必然随之而枯竭。生命需要不断从外界获得负熵来维持它的低熵,它对宇宙热寂的加速效应随着文明等级的升高而越来越明显。
盖亚收回了他们的生命权,并不是在毁灭,而是在拯救!拯救星系,拯救整个宇宙!而且盖亚也没有杀害任何人,她只是收回了自己分散出去的意识,让离家的孩子们回家了而已。”
“你真是个当政客的料!”青木歎道,“发展和生存总能协调的,大不了从头来过。就像地球能修复自我生态,星系、宇宙也一样能够。宇宙永远不会死亡,热寂只是它的一种状态,如果为了平衡宇宙热寂的时间,就要毁掉所有的生命,那么宇宙热不热寂又有什么意义呢?盖亚不是在拯救宇宙,只是在拯救他自己!”
他不想和罗纳德辩论,不等对方反驳,就转移了话题,“你们把牺牲看得太轻了,为了达到你们自己的目的,可以牺牲任何东西,包括生命!你在拉姆拉,就为了演一齣戏让我们上钩,帮你开启全部的祭坛,就牺牲了一船士兵的性命。我想,他们到死也不知道自己是死在你的阴谋里的吧?”
“这不重要。”罗纳德面无表情地说,“重要的是,祭坛激活了,而你也醒了——我们的领袖!”
这一声领袖让青木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仔细地查看了自己的意识,发现并没有什么影子在他的脑子里,这让他放心了不少。
“我能想得出来,你躲在那条船上是怎么躲过我们的眼睛的,但我想不出,当我们躲在那个停机仓内的时空泡泡里时,你在哪里?又是怎么躲过时空静止区的?”青木问道。
罗纳德说:“当你们杀光了所有的伊特萨人的时候,我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所以,我在你们启动祭坛之前就回来了。”
“你是怎么回来的?”
青木十分好奇。自己能回来完全是因为运气,毕生花送他的那根柳条和吴中的柳树之间产生了莫名的联繫,在祭坛启动时的能量影响下,建立了空间通道。这里面究竟是什么原理他至今还不能完全想明白,但罗纳德肯定没有这样的机缘。
罗纳德·科恩笑了笑,说:“你觉得我为什么不把地球上那半根火之魂带去拉姆拉?”
青木恍然道:“你时藉助火之魂回来的?你在去之前就设计好了这一步?”
“没错,这是我早就想好的。其实从科考船去南太平洋考察之前,我就已经在计划这件事情,只是计划出了偏差,有好几次都差点被亚瑟·斯通给完全破坏了。而且这个人很难对付,害得我不得不做出了很大的调整,牺牲了更多的同志,最后,把亚瑟·斯通也放进了整个计划里面。好在结果不赖,你们在拉姆拉的配合堪称完美。
我利用梦境走廊和半根火之魂之间做了通道,这样方便我找到回来的路。又利用火之魂的指引,很快找到了托肖部落所在地,启动了火之祭坛。之后的一切你已经知道了,即使你妹看到的事情,我想你也能猜到了。”
“你现在都告诉了我,就不怕我阻止这件事?”青木抬头望天,“还有两座祭坛没有启动呢!”
罗纳德摇头道:“你不会,也来不及了。你要重回拉姆拉并不容易,就算藉助圣地回去,你顶多也回到木之祭坛,只有那里有你自己的精神标记。但你没有其它的神圣之杖,就无法在拉姆拉定位其余祭坛的位置。你要凭运气去找的话,等你找到的时候,他们早已启动了剩下的祭坛。所以,我们还不如在地球上老实等着,等到全部祭坛激活,地球和盖亚之间的通道将完全开启,我们就可以真正迎接盖亚的降临!”
青木知道罗纳德说的是对的。现在要回拉姆拉,的确很难和大部队会合。而这会儿司徒应该已经找到了石之祭坛,要不是地球和拉姆拉之间有时间差和相对论效应,祭坛早就启动了。
但如果一切真的如此笃定,罗纳德他们还在担心什么?他为什么要阻止赛琳娜?还有,冰之魂到目前为止还没人见过,查亚克部落的伊特萨人也没露过面,而对应的地球的冰之圣地一定和沃尔夫家族有关。如果拉姆拉就能搞定一切,他们又何必试图从老沃尔夫梦里寻找圣地的线索呢?
青木想起了黄粱。他已经从撒撩丁那里知道了黄粱这几年的大概情况,但他并不清楚黄粱和赛琳娜之间的关係,更不知道黄粱早已和洪奎一起北上,此刻正在阿拉斯加的风雪中寻找梦中的圣地。
赛琳娜的电视讲话已经持续了半个小时。她看上去有点虚弱,彷彿讲话用尽了她平生的力气。青木知道,这是因为她把自己的思想,把对自由的渴望都灌注到了精神之中,藉助撒撩丁的网路散播到了全世界。
儘管这精神力散开以后已经变得微不足道,却给这场演讲增加了无穷的魅力。如果不是这样,就算她讲得再有道理,讲得再激情四射,也不会产生如后来那般影响,人们不会永远记住这次“voice of god”并重新认识自由的价值,从而对人类社会未来的制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许多年以后,人类以赛琳娜为原型重塑了自由女神像,以纪念这次讲话。
然而就在此时,电视里赛琳娜所在那个房间的门开了。
一个戴着斗篷的人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站在赛琳娜的身后。人们可以通过镜头隐约看到斗篷下面那张枯瘦乾瘪如木乃伊一般的脸,他伸出同样枯瘦的手,像一只正在往老太太脖子上吹冷气的殭尸。
儘管隔着电视机,人们依然能感受到那人身上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