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转天早上,濑川把几十名中国工人集中在院子里,让他们站好队,不许乱说乱动。这时候工厂门口增加了十几名哨兵,院子里也至少增加一个小队的日本兵,他们持枪站在院子四周,院子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肃杀起来。

齐敏正问濑川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濑川没有理睬齐敏正。其实濑川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接到高桥的电话,让他把中国工人集中起来,一个都不能少。濑川非常讨厌高桥那种颐指气使的口吻,高桥毕竟不是他的顶头上司,他的顶头上司是竹五雄少佐,但是竹五雄少佐一般很少在工厂,所以工厂的事,让高桥有了很多插手的机会。

濑川忽然转过脸盯住齐敏正,眼睛眨了眨说:“我忘了你也是中国人,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也和他们站在一起。”濑川指了一下工人队伍。

齐敏正一愣,没容他多想,已经被两名日本士兵推进了队伍,站在了第一排,他的身边正好是小袁,袁瑞。

大门外响起了汽车喇叭声,一辆军用卡车开进了院子。车停稳,高桥从驾驶室里出来,走到队伍面前,目光直刺齐敏正。在没看见齐敏正的时候,高桥心里没数,他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人给威尔斯提供了地图。现在,高桥明白了,是齐敏正,除了他,不会是别人。高桥想,用不了几分钟,他就可以打电话请示井上塬司令官怎么处置齐敏正了。

齐敏正感觉到了高桥阴险的目光。但他无法确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威尔斯三人的逃跑和这些中国工人有关吗?

武目指挥人把威尔斯、特纳和盖瑞从车上拖下来,这三个人已经无法站立,分别被日本士兵架着站在中国工人队伍面前。

高桥走到威尔斯面前,伸出手扳起了威尔斯的下巴说:“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我知道,送给你们地图的人现在就站在离你不远的地方,你只要朝这个人伸出手,或者点个头,事情就结束了,你可以得到一顿丰盛的午餐,然后打着饱嗝去见你们的上帝。”

威尔斯、特纳和盖瑞都没有抬头,他们全部低着头闭着眼睛。

此刻,院子里安静极了。

好一会儿,威尔斯才慢慢抬起头,他十分费力地撩起眼皮,在中国工人队伍里扫视着,他的目光在经过小袁的脸时迅速闪开了,他看见小袁十分紧张地看着他,他很想和小袁说一句什么,虽然小袁到现在还是听不懂英语,但是,他们是好朋友,眼神是他们最好的交流方式,但是现在,他不能和他作任何交流,他知道这会害了他。

威尔斯对高桥说:“这里没有给我地图的人。”

高桥说:“你能肯定吗?”

威尔斯说:“是的。”

高桥笑了起来,但是笑容很快消失:“看来,只能找人帮你了。”然后他朝武目大声喊道:“把龙本秀山先生请过来!”

武目大步走到卡车前,打开驾驶室的门,一个身材矮胖的日本男人从驾驶里跳了下来。

小袁一眼认出这是日本书店的老板,在离工厂不远的地方,有一家日本书店,名字叫秀山书店,想到这里,小袁的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齐敏正明显感到了小袁的慌乱。他心里一沉,什么都明白了。他在心里埋怨小袁,傻兄弟,昨天你怎么不对我说实话,如果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至少可以帮你想办法,你可以先离开工厂避过风头,你才二十二岁,刚刚做了爸爸,真要出了事,家中的母子可怎么办啊?

没怎么费事,龙本秀山一眼就认出了小袁,他对高桥说:“就是这个人,大约十天前从我的店里买走了一张中国地图。”

高桥一愣:“你能确定是他?”

龙本秀山说:“没错,那张地图卖一角五分,可他只有一角二分,我照样卖给了他。”

威尔斯大声喊了起来:“不!不是他!”

但是,小袁已经被拖了出来,高桥一个手势,武目便扣动了扳机,小袁倒在了血泊中。

威尔斯挣脱开日本士兵扑向小袁,伏在小袁身上嚎啕痛哭:“朋友,我的好朋友,是我害死了你,我真愚蠢啊!”

齐敏正强抑着就要流出眼眶的泪水。

高桥十分沮丧,他想,买地图的怎么不是齐敏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