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9日,山东正式收到了北京转来的密信。参与制定“直隶会操”计划的陆军部军令司参谋段永清在第一时间将铁良兵力集结的计划报出了。北京总站认为事关重大,不敢怠慢,邢冬云亲自带着被他牢牢记在脑子里的计划从天津走海路去了青岛,然后坐火车到济南,向方声远、宁时俊报告了陆军部军事集结的全盘计划。
这个时候,关于改编山东巡防营为新军第十一镇的上谕并未发出。
“这是要对付我们吗?四个镇的庞大兵力参与演习,就在我们家门口,却不通知我们……”宁时俊对着地图沉吟道。
7月10日晚,就在邢冬云送来情报的第二天,宁时俊在济南巡防军司令部召开了秘密会议,留守山东的主要首脑方声远、陈超、吴念、宋晋国、江云等参加了会议,研究愈发紧迫的局势。
这个时候,山东已经接到了龙谦成立蒙山军总部及山东纵队改编为山东军的指令。宁时俊首先充实了山东军指挥机构,并大力充实正对北洋军的叶延冰第六师,武备学堂未毕业学员全部分配到部队,沂州、曹州两府预备役部队以演习名义完成了集结,编入了吴念第七师。
“必须做最坏的打算。”方声远说,“搞掉了老袁,中枢算是拔掉了一根刺。对付我们也是情理之中。良弼回京了,这是一个不好的信号。我建议立即做开战的全部准备,同时将山东军整补及各部编成电报司令。请求批准。”
“这个冯仑真是不省心。干脆建议司令将老冯调回山东好了。”被免职但实际仍指挥第二旅的吴念也参加了会议。在获知广西新宁杀俘事件后,山东也感受到了舆论的压力。
吴念的建议有些跑题,但几个人都明白吴念还是寄希望广东同时发动。
“隔着太远了,还是依靠我们自己吧。”陈超道,“千万不要指望广东。他那里的麻烦事够多了。”
“是不是全省动员?将第七师彻底武装起来?”宋晋国问道,“根据上一次的动员演习,最少需要十天的时间,加上大批民夫的组织,太慢了。如果北洋军多路进兵,延冰无法应付。”
“必须抢在他们前面!”宁时俊狠狠拍了一下桌子。“这种日子早他妈受够了。忍了这么多年,也该有个了结了!咱们几个分下工,老方你管官府那一摊,陈先生、老宋主抓后勤和动员。我和延冰、吴念准备打仗。江云你管好情报的传递以及监视。干吧。”
7月11日。龙谦在遂溪留在广东唯一的一个第十镇部队二十协四十标接到了山东急电。这是蒙山军试用无线电后第一次用于重大的情报传递。
“……遵总部命令,职部叶延冰第六师已基本整补完毕,辖第十六、十七、十八三旅。共计九个团及炮兵主力,集结于德州一线,正面抗击北洋沿衡水、德州向山东的进攻。目前十六旅已全部展开于德州,十七旅占领陵县、德平一线既设阵地,该师预备队十八旅集结禹城以北,随时准备北上支援十六旅。吴念第七师正在大力补充中,已招沂、曹两州预备役兵士一千九百人,目前唯第十九旅较为充实,拟调往武定一线,依托黄河抗击北洋可能出现的偏师。二十旅尚在组建中,需调集其余各州预备役兵员五千人以上,另需募集大量的民夫,为争取时间,请求允许全省动员……”
次日,龙谦回电山东,“暂不做全省动员。但要做好一切准备……做好一切依托自己的打算,不能依赖广东乃至东北的支援。以确保济南为战略目标。平分兵力是不妥的,应集中主力歼敌一路为基本战略……一切以实际情况出发,危急时应善于决断,不需请示。”
龙谦制止了山东的大动员,显然是考虑到开战的理由。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贸然扯起反清大旗,需要一个对全军、对全国都可以交代的理由。
关外鲁山部自然需要联络。电台是送过去了,彼此的联系却不稳定,大概还是技术方面的原因。龙谦亲自起草了对鲁山的指示电,又让王之峰选派得力人员携密信走海路出关,以求万无一失。
龙谦于7月13日凌晨电示鲁山,“战争的爆发应当从山东开始。你部的任务是密切监视奉天及山海关一带北洋军。一旦战争打响,你部应以坚决手段击破奉天之敌,占领奉天及山海关。滞留北洋军主力于直隶北部使其不能全力进攻山东。”
最后就是自己亲自统帅的南方军了,龙谦的打算是在事变发生后,立即以留守广州的原第五镇警卫营(已改编为蒙山军总部警卫营)及广州保安团两部兵力占领广州,抓捕清廷主要官员并成立广州军政府,作为北伐之大本营。留王明远第三师(只是一个空番号)镇守广东以巡防营为基本兵力完成整编,肃清内部后作为南方军的总预备队。
主力两路北进,以封国柱第一师(原第五镇)北出韶关,向衡阳攻击前进,以第二师自桂南起兵,占领南宁、桂林基本控制广西后,出广西进湖南,攻占宝庆与第一师会师长沙,夺取长沙后合力北进,一举攻占武昌。
南方军的主要敌人是张彪第八镇及黎元洪第二十九混成协。判断兵力不足两万人,但有汉阳兵工厂的支持,该部武器弹药充足,是北伐的主要拦路虎。
为此,龙谦准备撒出他训练了三个月的特种支队,命令石纪彭统率该支队化妆出发,先期抵达武汉三镇,策应大军北伐。但这个计划遭到司徒均的反对,认为龙谦简直是异想天开。一百多人化妆前出武昌?武器如何携带?联络如何有效保证?龙谦也觉得过于儿戏了。但他还是想看看特种大队的实战成果,坚信经他一手调教的特种大队投放战场将收到奇效。
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龙谦的注意力当然在南方军主力身上。他坚信,以南方军两个主力师北伐,不需要王明远第三师加入即可占领武昌。武昌号称九省通衢,是全国水陆交通的枢纽。而且有着相当不错的工业基础,占领武昌,将使自己就近获得军火之补充,立于不败之地了。
满清自1898年就开始修筑粤汉(汉口)铁路,但1906年芦汉铁路正式通车,彰德秋操时北洋军已经使用了这条铁路。但时至今日。只有广州至三水的支线通车。主线分由湖北、湖南及广东分别修建,据说只有湖南境内的长沙至株洲段有了模样,武昌至长沙、株洲到韶关及韶关到广州的修建还差得远。根本指望不上用铁路运兵。
龙谦计划在南方军占领武昌后将成立全国性的临时政府,颁布建立新中国的主要纲领。军事上的胜利及政治上的合理主张将动摇各省的立场。南方各省将见风使舵。大批加入到反清阵营中来。即便山东战局不利,在南方军占领武昌后将极大动摇北洋军的作战意志,迫使北洋分兵应对。下一步。即与山东联合行动,争取在河南境内击溃或消灭北洋军主力,大局即定。
这个设想,得到了司徒均、封国柱、王明远的完全赞同。
“好吧,大致就这样。明远你负责广州,司徒你负责具体计划之制定并代我主持总部,国柱你立即集结你的部队,秘密地将部队集结于韶关。敏忠你将洪先生找来吧,那个报馆作用不大了,你请洪先生代我起草一份文稿,当然是反清檄文了,这篇文章很重要。当初便是吴三桂反清起兵,还是写了一篇不错的文章嘛。”龙谦打了个不恰当的比喻。
“司令说错了,吴三桂怎么能跟司令比?”
“自古成王败寇。历史绝不容情。也没什么不能比的,假如我们失败了,或许我就是第二个吴三桂。”
“不会的,我们不会失败。山东、广东都在清廷预料之内,但鲁山北方军绝对是战略奇兵,北洋一共就那么几个师,顾头顾不了腚,他们输定了!”出任第一师参谋长的姜义柳笑着说。
“不,决不能轻敌。我们算起来部队不少,但新兵太多,军官们缺少大战的经验。你们第一师虽然扩充为三旅九团,但实际战力绝对比不上当初南下时的老五镇。骄兵必败,还是谨慎些好。”司徒均正色说道,虽然问龙谦,“司令可是要去广西?”
“正是。我马上去广西周毅那里,当面交代第二师的任务并检查第二师的战前准备。”
“司令,有一个情况,”曹敏忠看看屋内诸人,认为不需要回避,“司令,据萧其海上次传回的消息,冯仑绝对参与了杀俘事件,担心司令抓住此事不放。还有,周毅司令部里有不明身份的人出入,萧其海怀疑是清廷的人。”
“所以我才要去广西嘛。换了你们,谁也不好处理啊。第十镇是清廷分离我们的毒计,但也给了我们公开扩兵的理由嘛。他们当然要往第十镇派人,不派,我反而感到奇怪了。”蒙山军刚统一新番号,龙谦还是习惯用第十镇称呼第二师,“好多军官都参加了广州会议和韶关会议,消息一直没有走漏,说明高层并无问题嘛。何况还有你们一直吹嘘的青军联,谁敢造反?”
“那你必须带上足够的卫队。”曹敏忠有些担心。
“你想严重了。我就不信部队会叛变。”龙谦轻松地笑笑,“新宁事件需要个了结了,大战在即,让冯仑背着包袱不好,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他不信周毅和冯仑会出问题,满清气数已尽,别说是他们这些熟知蒙山军势实力的高级将领,就是下面的营长、团长对于战胜满清建立一个新国家也充满了信心。而且,他们的家眷可都在山东呐。
“司令,你将我的警卫连带上吧。敏忠说的没错。小心没大错。”封国柱说道。他说的警卫连是指原第九协警卫连,龙谦的警卫营在广州,第一师组建后尚未成立师部警卫营,目前负责第一师师部机关安全的就是原第九协警卫连。
“不用。给我从骑标调一个连吧。”龙谦当然要选用骑兵连,“谁都不要去,事情多,我去即可。”
“司令,您准备如何处理这件事?”司徒均问。
“这个我心里有数。大战在即,军纪要加严,当事人是必须处理的。但我也不想搞得人人自危。”龙谦不可能不处理新宁杀俘事件。法国传教士成为了目击证人,压是压不住的。不做严肃处理,将给蒙山军军史上带来巨大的污点。
“我建议将冯仑调回总部,我不相信他没有参与。”王明远说。“老冯毛病太多。这个时候。不适宜让他独当一面。”
按说冯仑至少是要任命为旅长的,第二师北进,冯仑作为周毅手下的头号战将。当然要独挡一面。
“唔,我心里有数。”龙谦想跟冯仑好好谈谈,身为蒙山军元老,新的政权即将诞生,大家都将是开国元勋,要珍惜荣誉,不要在建国前犯大错误。
许思想跟龙谦去广西,龙谦未允。他对许思说,“马上就要跟朝廷摊牌了,你知道我现在最心烦什么吗?”
许思因被拒绝而怏怏。许久才道,“不过是怕革命党骂你是反复无常的小人罢了。”
“说对了一半。”龙谦笑笑,“我不怕革命党,我是怕百姓们。”
“百姓算个屁。”许思竟然爆了句粗口,“历史是文人写的,不是百姓写的。就像你说的,雍正其实是个好皇帝,但为啥名声不好?因为他搞什么官绅一体纳粮得罪了士绅,所以就留下了骂名。便是隋炀帝,也未必如史书说的那么不堪。”
“那你说,士绅如何看待我反清?”
“我不知道。但士绅们早已厌清了,这不需要争论,你看看现在的报纸就知道了,朝廷也真难,左右都不是,舆论如此自由了,还在骂朝廷独裁,我也不晓得,究竟什么是民主。”
“这个问题提的好。对了,如果我这次反清成功,你准备做什么工作?”
“听你的意思是要赶我走?那天秋瑾与我长谈,我说你绝不会称帝。她似乎知道咱们的关系了,问我将来的归宿,我说不知道,决定权不在我,就像工作,你赶我走,我有什么办法?”
“哦?她没有问如何对同盟会或者光复会?”秋瑾几次追问过龙谦,龙谦只是含糊其辞,倒不是他故意糊弄秋瑾,而是他不能确定同盟会大佬们会不会与自己合作。
“问了,我说不知道。可以肯定的是你不痛恨同盟会。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小思,不是我赶你走,而是你应当有自己的事业。我即便做了总统,也不能搞终身制,那跟皇帝有什么区别?我真的想过,等我将新中国的架子搭起来,理顺权力关系,我就退下来,好好经营一个实体,做一个大富翁。”
“你已经是大富翁了。华源和中兴不是有你的股份吗?传之子孙,数代衣食无忧了。”许思的情绪好了很多,脸上有了笑意。
“不,那些钱不是我的,是蒙山军的,也是这个国家的。再说,我也不会给儿子们留钱的。小思,我发现你喜欢做慈善,文明国家都有完善的慈善制度,等国家成立了,我们也要建立慈善制度,建立公立的慈善组织。我办实业挣的钱,除了我个人消费,全部捐给你的组织如何?”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许思在广州时跟随龙谦外出,“捡”了一个流浪的孤儿,当时那个孩子被一群乞儿殴打,许思看不过去,叫卫士驱散了乞儿们。哪个孩子却死活要跟许思走,他似乎不是广东人,口音是湖南一带,也不知如何流落至广州接头。孩子七八岁的样子,很可怜,一只眼瞎了,脏的不成样子。许思吩咐卫士就近给孩子买了些熟食,孩子狼吞虎咽的样子让她心酸不已。
如何安置这个孤儿成了难题。广州有教会办的孤儿院,许思似乎听到一些传说,坚决不准龙谦将孩子送往洋人办的孤儿院,自己又不方便管,最终被龙谦交给了第五镇医院,成为了蒙山军年纪最小的兵。
“想的倒远。我还真不知道中国历史上有哪一个最高统治者可以游怡林泉的。你想退也未必退得了。再说,你还没有推翻满清呢。”
“哈哈,必胜。你看着吧。”龙谦豪气顿生,“准备了这么多年,再不成功简直说不过去了。”
许思有些痴迷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今早没有刮胡子,鬓间已是黑森森一片。如果他推翻满清,今天的谈话是不是可以记入历史?自己是不是也会被写入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