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赛马

开平城外的草地上,大汗和诸王的大帐如雁翅一般排成两翼,浩浩荡荡地铺排在宽广的草地上。大汗的金帐排在最前,帐篷两侧驻扎着威武彪悍的军士。金帐上面盖着绣着古勒格尔花形的红色天鹅绒搭盖,毡包的金顶闪闪发光。大帐正门前左侧是绣着飞鹰图案的九足白毛大纛,右侧是成吉思汗惯用的武器苏鲁锭长.枪,枪尖下边有圆圆一圈鬃毛迎风飘舞,那是用九十九匹枣骝公马鬃毛做成的长缨。

忽必烈完全继承了大汗的宫帐规制,虽是草创之际,这些东西却不含糊,都搞得有模有样。这帐幕群的阵势和当初蒙哥汗外出驻牧时的营帐一样宏伟,眼下再配备上怯薛军,大汗的必备要素就集齐了。

这不,金帐前方的广阔草地上已经围满了人群,诸王勋贵乌压压地围成一片,众人都向远处观望着。眼下,场中正进行着激烈的赛马。数十个选手早已扬尘而去,众人都眼巴巴地等着看谁第一个打马归来。

忽必烈高坐在北面的虎皮宝座上,兴致勃勃地向场中观望。他现今刚即位一个多月,当大汗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呢。

今天的比试并不是单纯的比赛和娱乐,而是为了选出宿卫士——怯薛军。蒙哥汗的怯薛军已经扶灵柩回和林了,所以忽必烈不得不另选一套。

所谓怯薛,就是轮番宿卫的意思。早在成吉思汗时期,就拣选万户、千户、百户等那颜的子弟万余人充任宿卫。这些宿卫都被分为四队,由成吉思汗的“四杰”——博尔忽、博尔术、木华黎、赤老温家族分别统领第一、第二、第三、第四怯薛。普通的宿卫称为怯薛歹,他们的头头就是怯薛长,一般是由四大家族领任。虽然怯薛干的是保镖的活,但也不止于此,他们还可以参与行政军事决策等,绝对是个炙手可热的差使,一般都是大汗信得过的勋贵子弟才能充任。

万余人的队伍当然不能由比赛来一一拣选,他们当中有八成是散班。此次比赛主要是选出一些负责贴身护卫的怯薛歹,如带刀侍卫“云都赤”、门卫“玉典赤”、箭筒士“火儿赤”等等,至于掌管饮食、衣服、鹰犬、马匹的怯薛歹,就不用这么认真考校了。而四大怯薛长,基本是出自四大家族的,但总也要比试一下以示公正,也好让众人望服。

这次参选的勋贵子弟年纪都不大,小的十二三岁,如安童、硕德、不忽木等,年长的也就十九、二十左右。忽必烈旧有的藩邸侍从,如阔阔、燕真、董文忠、董文用兄弟等,由于信得过,不经拣选,直接就能充任怯薛了。

今天安童参选,他的母亲帖木伦,弟弟和童、坚童,妹妹别速真等都一同前来。对于比赛结果,大家并不担忧,安童是勋贵家族出身,又是察必的外甥,骑射也没得说的,性情又稳重,不选他选谁呢。

我和几个姐姐,别速真等女孩们坐在一起,男孩们如忙哥剌、那木罕等,早挤到前面看比赛去了。女孩们不像男孩们那么跳脱,我们几个一边抛着牛羊拐骨做成的“嘎拉哈”,一边抬头望两眼。骑手们去了半天,也不见踪影,我们又埋头玩了起来。

三姐茶伦的玩得熟练,抛起一个嘎拉哈,用手在地上一攒,就抓起了四个,看得我直心疼。低头数数荷包里的东西,嘎拉哈就只剩一个了,再玩下去,我就只能用玉珠子、银锭子充数了。

别速真也赢了一大把嘎拉哈,我积攒的存货基本都被她和茶伦赢光了,却还催我赶紧把剩下的都摆在地上。

我皱着眉,把仅有的一块拿出来,又搭上两块银锭,还特地放两块大的,嘿嘿,看她小手能不能抓起来。

“公主可真大方啊!”别速真看我放上了大块头,眼睛笑得眯成了月牙。

“那是。”我洒脱回道,心中还有成算。瞅瞅她的小手,也不比我的大多少嘛,这回她可不见得能抓得住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话音刚落,手迅速将一个嘎拉哈抛得老高,我眼睛正往上望着,她那只手却如旋风一般在地上一扫,我最大的那一块银锭子就不见了。再看那块飞起的羊骨就要落地了,我刚要庆幸,却见一只小手抄过去,“哐当”一声,骨头和银子闷闷地撞在一起。

我目瞪口呆,自己仅剩的一块嘎拉哈还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最大块的银子却已落入别速真手中。她还拿在手里上下抛着,笑眯眯地向我显摆。好丫头,有了银子就不要骨头了!就给我剩一块骨头叫我可怎么愉快地玩耍?

我一怒,扑上去就要收拾她。小丫头被我扑倒压在身下,还咯咯地笑个不停,手死死抓住银锭子不放。我双手向她肋下挠去,她更是眯着眼,笑得喘不过气来,腮边都变得通红了。白嫩的脸颊色若桃花,惊艳照人,猛地晃入我的眼中,我一愣,只是按住她的肩膀,怔怔地望着她。

“还真是好看呐。“我心里琢磨着,心思跑出几里远,身体却猛地被人拽起来。

“察苏,你作甚么?这样欺负别速真!?”真金把我拉到一边,忍不住斥责了两句,“这么多人在这儿,成何体统?”

我打了打身上的尘土,哂笑一声:“没事儿,反正没人瞅我们,大家都看比赛呢!”

话音刚落,却觉得不对劲,一抬眼,真金正板着脸瞪着我呢。这位好脾气哥哥今天脾气好像并不好。

别速真见状,笑着上来劝道:“真金哥哥别生气,我俩真是在玩闹,刚才我赢了公主的银子,她就急了……”

小姑娘的红脸颊如雪里寒梅,任谁看了都无法不喜欢,真金看着她的脸,果然不说话了,明显怔了一小会儿。

别速真看着他出神的面孔,话也一时噎在嘴里,慢慢地低下头去。

真金也有些不好意思,侧过脸微微一笑,神色又恢复如常,拍了拍我的头,有些无奈道:“今儿看在别速真的面子上不说你了。以后可要注意分寸。”

“知道知道。”我狗腿地应和着,又笑道,“骑手们快回来了吧?咱们去看看。”不等真金回话,就开溜了,正好遇着茶伦,正叫我我们过去看比赛呢。

因为赛手里有安童,别速真才忘了真金这茬儿,又看了他一眼,就跑过来追上我。真金慢慢跟在后面,也不着急。他如今十八岁,可是越来越君子了,端方得不能再端方。

见我过来,围观的宗王勋贵们都纷纷避让开,我和别速真因而得以选个好位置。扶了扶帽檐向远处一望,草地上烟尘滚滚,不辨人影,但人马喧哗的,就知道赛手们快要近了。

终点线处的红绳不安地抖动了两下,又兴奋又忐忑地等着第一名来冲破它。

我转头瞅了别速真,她的脸依旧红着,却全然无觉,一双晶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似是在凝神,又像在出神。

“如果安童赢了的话,你可要请我吃一顿啊!到时候就轮到你大方了。”我用胳膊推了推别速真。

她也不看我,只是含糊应道:“开平城里馆子,你随便说一家都可。汗城里吃不到的,我就让人去别处买了来,保管你满意……”

“好啊!”我知道她心不在焉,也不多问,回了一句,眼睛便转回到赛场中。

周围的喊声越来越大,渐渐的,弥漫的烟尘中浮凸出几个模糊的轮廓,似是有一骑当先而来,远远甩下其余几人。

我的心不由得砰砰跳了起来,又往前迎了几步,想看个真切,却又被终点处的裁判官拦住。

阔阔笑着把我抱到一边,好言劝道:“公主别靠的太近,一会儿奔马过来,速度太快太危险,小心冲撞到您。”

我不由得瞄了一眼,果然终点线前方十多丈远处都空了出来,留给骑手缓冲减速用的。

听话的后退到一旁,我继续认真观望,没记错的话,安童骑得是一匹枣红马,很好辨认。

“近了近了!”男女老少兴奋地喊了起来。目测一下,为首的那一名离我们大概几十丈远,只是奔马裹着烟尘,看不出颜色。再一细瞧:嗯?马背上无人?我不由得吃了一惊,心跳更剧烈:安童不会被马甩丢了吧!

用力拽了拽别速真,我指着那空空的马背,急促问道:“你哥哥呢?”

小姑娘倒沉得住气,面不改色地,指了指马腹一侧:“你看!”

我用手遮住眼前阳光,眯眼望去,只见一个少年用腿一上一下地勾住马腹,整个身子竟悬空地贴在马身左侧,手里握着鞭子,攒成圈在马耳边快速地晃着。因为比赛是奔马,马背上光秃秃的,并无鞍鞯脚蹬之类的用具,几乎没有可以借力的东西,全靠那骑手的双腿夹住马腹。可那骑手身轻如燕,整个身体就像一片树叶一般黏在马身上,意态悠然,看起来毫不费力。

我不由得惊愣了,屏住呼吸,眼睛直直盯着那人:天哪,这双腿得多有力气!这个姿势也是够酷炫了。

“想不到哥哥竟会用这一招来催马,他也是发了狠的……”别速真也喃喃叹道。

我这才恍悟过来:这小子用这么个姿势,并不只是为了耍帅,原是能助跑的!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为首这匹枣红马和蓝袍小骑士身上,甚至有的人已经高喊起安童的名字来。

我又兴奋又紧张,几乎都忽略他身后尾随而来的数十名小骑手,他们也个个伏在马身上,全力准备冲刺,只是再怎么较劲儿,也得胜无望了。

我又向后面望了几眼,寻找另一个身影:不忽木今天也参赛了,不知能跑个第几名?

轰轰——轰轰——轰轰——

数十名骑手如战地惊雷,如席卷天地的怒潮一般层层叠叠地涌来。看着为首那个人轻松地把对手甩在身后,我和别速真都兴奋地跳了起来,一起挥手喊着“哥哥”。其他部落的如弘吉剌部、怯烈部、汪古部的年轻小姑娘们,也都欢呼着自己看好的骑手的名字。

突然想到应给第一名敬杯酒才是,我急急地转身寻人,却也来不及了,赛手马上就要冲过来了!

“公主,酒在这里。”我正着急呢,不知阿合马从哪里钻了出来,满脸堆笑。

他还真是能心思乖巧啊。我看着他,又气又笑的。现在他都是地方的转运使了,也是朝廷的理财官员,这溜须拍马的脾性却改不了。

“阿合马,你有心了!”我倒了碗酒,捧在手里,笑着谢过他。他果然笑得更灿烂,脸上的肉都挤在一起,像朵老菊花。

我只觉有些厌恶,也不想再看他,端着酒准备走,正在此时,耳边仿佛炸开了惊雷一般,人群循着一个方向轰然跑去。我手中的酒碗差点掉在地上。四下一望,骑着枣红马那个赛手已经冲过终点线了,再往后看,后面几人也依次跟了上来。别速真也不见了,应是跟着人群跑到前面去了。

狠狠瞪了阿合马一眼,这货害的我错过了最精彩的瞬间,心里后悔不迭,捧着酒赶紧往前面追去。

我来迟了一步,此刻冠军已被众人灌了好几碗酒,抬起来抛到空中。小骑手身体很轻,像个蓝色纸鸢一般在空中飘啊飘的,被人抛了几个来回,兴奋地呼喊着打着口哨。

捧着酒碗,我笑眯眯的望着空中的蓝影,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也不急着凑上去了,只是安静地看着这一幕:就让他先高兴一会吧!

和大家一样,我无心去理会亚军季军是谁,众人的焦点都在第一名身上。

身后又有马蹄声响起,我下意识挪开身体,躲得急了点儿,险些跌倒,马上不禁有人惊呼:“小心!”

这声音有些熟悉,我一惊,猛的一抬头,不由得怔在原地。

踏过终点线的第四匹马同样是匹枣红马,上面同样坐着个蓝衣少年,一样的挺拔英武,此刻却无人关注。而他似乎全不在意,只是在马上微微倾身,面带关切地望着我询问道:“没事罢?”

我怔怔看着他,愣愣地叫了一声:“哥哥?”左右一看,并无他人围上来,连别速真都不在这里,心里立刻变得无比酸涩。

安童脸上却看不出任何失落,只是微微一笑,我心里却更不舒服了:他是装的吧,男孩子都争强好胜啊!

他却没有觉察出我的心思,只是干脆利落地翻身下马,大步向我走来,笑问:“这碗酒是留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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