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爷爷

爷爷

关于以前的记忆,变得愈发清晰了,朋友说那是因为老了。离开故乡已经二十年有余,梦里的场景永远是故乡的人和物。昨晚,我梦见了我的爷爷。

在我的记忆里,爷爷是一个骄傲的人,也是一个孤独的人。从小,爷爷对我疼爱有加,在我们姊妹四个里,爷爷最疼爱的是我,就算是后来有了弟弟,在重男轻女的思想那么严重的农村,爷爷依然独宠我一人,对弟弟似乎不怎么上心。在这件事情上,妈妈的意见很大,她悄悄的抱怨:一家人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的盼来了一个男孩,做爷爷的不管不问,甚至在农忙时也不帮忙看一看,给小华(我的小名)买好吃的,洗衣服,小龙(弟弟)的衣服脏了,裤子尿湿了,怎么就不给换一下呢?可是爷爷却是满不在乎。

爷爷对我的疼爱在其他人看来简直不能理解,大家都说,人家都是疼男孩儿,你真是奇怪,一个女孩那么惯着有什么用啊?爷爷总是笑而不语。每个逢集日,爷爷都会去赶集,回来时总会买两个油饼或荞圈儿,用麻绳拴着带给馋嘴的我,而我就坐在大门口等着爷爷回来。小时候我的日常几乎是爷爷全包,妈妈都不怎么操心,每次出去,别人都会问,你的衣服这么干净,是谁给你洗的?我总是自豪的说,是我爷爷洗的。小学毕业后,我就到县城去上学,初次离家,最想念的就是爷爷。爷爷说我长得像姑姑,姑姑嫁的远,每年只能回来一次。姑姑经常写信回来,在那个时候,我最盼望的就是姑姑来信,我想爷爷也是,那一封封书信,承载了爷爷对姑姑无尽的思念。爷爷对我的偏爱,大概是因为姑姑吧。

爷爷知识渊博,爱读书,爱唱戏,他的脑袋里装满了很多故事,每个夜晚来临的时候,我都会缠着爷爷给我讲故事,穆桂英挂帅、王宝钏与薛平贵、封神演义、牛郎织女等等,爷爷讲的神采飞扬,我听的津津有味。每每这个时候,那种深深地崇拜感在小小的心里升腾而起。爷爷酷爱唱戏,每个傍晚,忙完了地里的活计,爷爷就打开收音机,豪放悲壮的秦腔声飞出院子,响彻整个村子。

爷爷是个文化人,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能识文断字的人,是以前村子里的教书先生。所以爷爷在村子里也极具威望,不论是婚嫁丧娶的大事,还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村子里的人都要跑来找爷爷掐掐算算,选个黄道吉日或者写个帖子什么的。在农村,人们对于有文化的人是格外的尊敬。我们的家在村子的北面,向阳,阳光能照射一整天,所以叫做阳坡里。在人们的心里,特别忌讳直呼其名,尤其是对于一个有威望的人,喊他的名字是大不敬,从小孩到大人,都是按辈分称呼,若是大辈或者老人,对于上了年纪的人,也不会喊名字,村子里的老人对于爷爷的称呼为小华爷爷、阳坡里爷爷。

在我的记忆里,爷爷是一个仪表堂堂的人,白色的衬衫洗的一尘不染,头发乌黑锃亮,梳的一丝不苟,千层底的布鞋虽然穿旧了,但是鞋帮子依然刷的雪白雪白,站在那里,挺拔的像一棵松树......上房是爷爷的住处,爷爷特别爱干净,屋子里永远亮亮堂堂。我们姐弟几人轻易不敢在上房里玩耍,因为不出一分钟,就会被爷爷轰出来。久而久之,我们也就不去上房玩了,偶尔从门后面偷偷的往里瞄一眼,看见爷爷在屋里,便一溜烟跑了。不一会儿,爷爷来叫我们:吃饼干来。我们又一溜烟跑进上房,爷爷给我们分食饼干,边分饼干边叮嘱,你们坐着玩,不要打闹。我们一个劲儿点头,可是等吃完饼干,屁股下面开始针扎了,再也坐不住了,你打我闹,瞬间地上尘土飞扬,爷爷怒吼一声:出去玩。我们便又一溜烟跑了,笑声还在,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爷爷是个勤劳又细致的人,用邻居们的话说,那就是非常讲究。小时候家里以种地,爸爸在县城上班,大多数时间耕田种地就以爷爷为主。在童年的记忆里,和爷爷一起去耕田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因为要天不亮就起床。农忙时节,家里的每一个人都有明确的分工,我的任务就是牵驴和捡草。庄稼人对土地的热爱,不亚于自己的孩子,耕耘的时候,要把地里的杂草捡得干干净净,这样才能让庄稼长的茂盛。在爷爷的精心打理下,我们家的庄稼总是比别人家的好。忙完地里的活,爷爷就会钻进门前的花园里侍弄他的那些花花草草,花园里种满了各种花草,有牡丹,芍药,百合,一到夏天满园香气扑鼻,爷爷剪下几个小枝,插在罐头瓶里放在桌子上,满屋子的香味让人沉醉。花园的深处是各种果树,苹果树,梨树,其实,光梨树就有好几种,什么雪梨、酸梨、沙梨等,有的已叫不上名字了,梨子形状不同,味道各异。这些果子就是我们童年时代的零食,有一种沙梨可以放到过年,天冷的时候,爷爷就把他们从树上摘下来,放在罐子里密封起来,冬天到来的时候,我们便围着炉火吃着沙梨。它也是一种治疗咳嗽的上好良药,小时候,每次感冒咳嗽的,吃上一个冻沙梨,咳嗽很快就好了......现在,那种幸福的感觉只能是回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