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陈枫感觉有千万把匕首进入了自己的体内,一刀一刀的刮着自己的肠子,一刀一刀的切下自己的心。将他这个负心汉千刀万剐,割肺刨心…
陈枫多么希望刚才自己是闭着眼睛出来的,这样,他就不会和甄灵四目相对,就不会看见她那痛心的表情了;陈枫又多么希望,人生若只如初见。这样一来,他也不会伤害甄灵,更不会让自己的内心深处多一份如此强烈的遗憾与自责!
慢慢地,陈枫闭上了双眼。他做了这辈子唯一一次贼头贼脑的事情,那就是跟在王育的身后匆忙逃窜。以至于当他离开了大殿之后,他总感觉身后有一双冰冷的眼神望着自己,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看着他的一言一行…
陈枫几乎快要崩溃了,整个下午他都沉浸在对甄灵的自责当中。他恨,恨自己当初的不理智,明明是甄金群想要害自己,想要夺走自己的《大忍心法》,而这一切可是和善良温柔的甄灵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啊。可最后,自己竟然做了一次刽子手,将甄灵当成了报复的对象,躲走了她的贞洁与贞操…
满心的自责让陈枫疲惫不已,以至于整个下午他都是浑浑噩噩的更在王育的身后,至于王育所说的话,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因为他的脑海里面塞满的全是甄灵的影子和莫员昨夜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告别了王育,陈枫便像一头落荒而逃的苍狼一般,一个劲就奔回了自己的房间。随后,陈枫一头栽进了宁可儿为自己精心准备的被褥之中,把自己的身躯蜷缩在床榻的角落里,一动不动…
谁把谁的妩媚尽收眼底,谁把谁的难过感同身受?
这一刻,陈枫突然觉得自己好孤独,好无助。即便他内心深处藏着血海深仇,即便他体内拥有世人求之若渴的‘灭世神石’,可他却依旧提不起一分力气,脑海里始终回荡着甄灵的模样,以及,以及…以及他和甄灵在‘甄宅’完婚的那销魂一晚…9 1 五位怪人
又是一个沉重而又让人窒息的夜。这一刻,陈枫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何时进入睡眠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当他刚闭上双眼之时,一场又一场的噩梦便无尽的蔓延开来。
他先是梦到了天邪门遭屠的那个场面,然后又梦到了当初在甄府看见了的那熊熊烈火。在那场大火之中,甄金群甄善人不停地挣扎着、呼救着,但却无人理会。而那一刻,陈枫突然发现,大火的深处有一双冰冷异常的双眼,正死死的盯着自己,让他不由心头一凉、毛骨悚然。
而后,陈枫发现甄灵竟然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随后,甄灵的双手突然变成了两把冰冷异常的匕首,如同黑夜中张牙舞爪的浪花一般,扑面而来!
“别!!!”
突然,陈枫坐了起来,大声地叫道。只见他满身是汗,额头之上挂满了豆大的汗珠,而且此时,他的双眸之中还夹带着层层血丝。
天大亮!
一道光线从窗外射了进来,恰好落在陈枫那张疲惫而慌张的小脸上。此时,陈枫不断的喘息着,不断贪婪的呼吸着周围蔓延的压抑气息,然后仍有额头之上的汗滴一滴一滴地落在那崭新的被褥之上。
“原来只是一场噩梦啊。”陈枫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随后便稍微平缓了一下精神后,便走下了床榻,朝房间一角的铜镜走去。
透过铜镜,陈枫看清了自己的模样:那是一张极其疲惫而又慌张的面容,那是一张自己既熟悉又陌生无比的面孔。这一刻,陈枫似乎都快要忘记自己是谁了,忘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
打了水,陈枫一遍又一遍的冲刷着脸角的疲惫,想要将脸角的阴霾洗干净。可他越是如此,心中的恐惧和慌张却越浓烈,仿佛甄灵的影子已经深深的印在他的脑里,不停地在吞噬着他的意识一般。
‘咚咚咚!’
突然,安静的房间内传来了一阵声响,把陈枫猛然吓了一跳,以至于陈枫手一抖,竟然将铜镜下的脸盆一把扑倒,顿时水溅了一地。
陈枫慌张的将掉到地上的铜盆拾了起来,刚洗干净的额头上再度又布满了豆大的汗珠。这一刻,他几乎都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清楚的看见眼中的血丝了。
“咚咚咚!!”
这时,刚才传来的那阵声响又响起了。陈枫稍微缓了下神,才发现,原来是有人在敲自己的房门。
陈枫不由深深地呼了口气,自嘲的笑了起来,他笑自己竟然因一场噩梦而变得失魂丧魄,笑自己如同惊弓之鸟,被一阵敲门声吓得魂飞魄散。
稍微整理了一下心智,陈枫才缓缓朝身前的那道木门走去,边走还边说道:“谁啊。”
“小师弟,我们来看你了。”门外,传来了一阵陌生的声音。
陈枫不由皱了下眉头,考虑了一小会儿后,才慢慢的移开了木门之上的门闩。顿时,五位身着墨绿色道袍的男子出现在陈枫的视线中。
陈枫从未见过这五人,但是从他们冠上的黑色发髻帽子上可以得知,他们都是逍遥殿的入殿弟子,所以刚才称呼自己为‘小师弟’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此时,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欣喜的笑容,见陈枫开了门之后,五人却突然蜂拥的挤进了陈枫的房间,不请自进。
本来就不宽阔的门怎么能够容得下五个人同时进入呢,只见陈枫一下子就被挤到了一边,然后傻愣愣的站在一边发呆,呆呆的看着那五位‘师兄’的背影。陈枫这时发现,这五人的个头虽然和自己差不了多少,但他们的年龄可是要比自己大个两三岁,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吧。
“哇,没想到小师弟的房间这么大,家具摆设这么齐全啊。”就在这时,带头冲进房间的那人开口了,刚才他冲进房间之时,手中还抱着一个红色
的大碗,由于碗口被盖住了,所以陈枫也不知道那个大碗之中装着什么。而就当那人说完刚才的那句话后,就走到身旁的瓷木方桌边,将怀中的红色大碗搁了上去。
“是啊!”这时,另外一人又开口了:“啧啧啧,你们看,小师弟一个人住的这间屋子,竟然比我们五个人住的房间还要宽敞,还要奢华呢。看样子,搭上小师妹后,待遇也提高不少呢。哎,亮哥,你说这会不会是他和小师妹的新房呢?”
“小虎,别乱说!”突然,又一人冲了过来,并且拍打了一下刚才说话的人:“倘若让门主听见了,有你好受的!”
这五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着,并且还将陈枫晾在一边,不停地在房间内转悠着。时而动动角落的花瓶,时而摇摇厅中的屏风,满脸兴奋,满眼稀奇。
而陈枫此时就郁闷了,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搞懂这五位‘师哥’大清早的来找自己是为了干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观赏一下自己的新房?无奈之下,陈枫只得面色苦涩的站在原地,呆呆的望着那五位‘师兄’不停的在自己的房间里晃悠着。
过了一小会儿,那五人估计是玩够了,这才稍微歇息了一会。也就在这档口,他们也才想起刚才被自己遗忘在一旁的陈枫。顿时,五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转头望向了还站在门边的陈枫。
陈枫先是顿了一下,后来出于礼貌,不得不冲他们五人尴尬的笑了一下。而陈枫的这一笑,也恰好解除了众人之间的尴尬。顿时,那五位‘师兄’也笑嘻嘻地冲着陈枫走来了。
“小师弟啊,不好意思。刚才我们看你的房间这么宽敞这么奢华,所以一时之间过于激动,只顾着欣赏去了,从而把你落在一边,你不会生气吧?”此时,冲陈枫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那位抱着红色大碗第一个冲进房间的人。
见此人如此一说,即便陈枫心中有些不满,但口头上也不可能说出来。索性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冲身前的五位‘师兄’笑了起来…9 2 五香猪蹄
这一笑,刚才弥漫在房间内的压抑气氛瞬间消失了。顿时,陈枫那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不少,跨步朝身前五位师兄走了过去。
只见陈枫双手抱拳,冲那五位师兄拱了下手,然后面目柔和,言语轻柔且巡礼,道:“在下陈枫,耳东陈,木风枫。于四个月前才加入逍遥峰,本是逍遥七侠中的第四侠莫四伯座下花龙观的入殿弟子,因种种原因,昨日得门主提拔,初到逍遥殿。”
陈枫介绍完自己之后,才将刚才行的礼收了回来。然后便直着身体,将目光从身前五人的脸上一一扫过,继续说道:“由于出来乍道,人生地不熟,所以陈枫不知五位师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更不知五位师兄姓谁名何,还望各位师兄海量,不责怪陈枫无礼才是。”
“哪里哪里。”陈枫的话音刚落,那位带头走进房间的人便突然开口笑了起来:“若说无礼,刚才我们将小师弟晾在一边才叫无礼,所以还望小师弟不要见怪才好。”
说完,那人冲陈枫拱拳行了个礼之后,又开口继续说道:“在下田亮,是逍遥殿的第十九位入殿弟子,由于平日里喜好打听小道新闻,所以兄弟们给面子,给我去了一个‘万事通’的外号。”
田亮说完,便猥琐的冲陈枫笑了一下,眼眸之中还闪过几分不太善意的流光,把陈枫弄得一阵莫名其妙。但是由于二人初次见面,陈枫以为自己眼光看走眼了,所以也没太在意田亮刚才的眼神,而是继续拱拳,礼貌的冲田亮行了个礼:
“田师兄好!”
“嗯。”田亮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地哼笑起来,转头看向了身旁的另外一人:“这四位都是咱逍遥殿的入殿弟子,也都是你的师兄。”说完,田亮便将手伸到了一旁,做了个手势之后,便开始介绍身旁的四位:“这位是逍遥殿的第二十位入殿弟子,名为小虎。以后你就叫他虎师哥就好了。”
陈枫听罢,笑着点了点头,随后耳边便再度传来田亮的声音。
听田亮这么一介绍,陈枫对于眼前的五人便有了初步的了解。原来,他们五人分别是逍遥殿的第十九位到第二十三位入殿弟子。其中排位最前的就是田亮,然后依次是小虎、陈若杰、吕三魁和华天!
田亮五人的身高相仿,所以也没有什么可比性。但是他们五个人的身材却相差不叫大了。
五人之中,田亮最瘦,仿佛竹竿一般,只要一阵狂风呼过便可将其带走;而田亮身边的小虎却胖的要命,乍眼看去,仿佛有个二百五十斤的模样,那身材的确吓人。
除了田亮和小虎的身材过于极端之外,陈若杰、吕三魁和华天三人倒没什么,三人都是标准身材,唯一不同的就是身上的肌肉强度了。
短短的时间之内,陈枫对身前的五位师兄也有了了解。顿时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和他们侃侃而聊起来。一时间,房间内笑声不断,气氛极其和谐。
“我看我们还是别站着吧,坐下聊。”见大家对自己都不错,陈枫心情顿时大好,将昨夜做的噩梦全部抛之脑后,随后便伸手成掌,请身前的五位师兄到房间正厅的那张瓷木方桌便坐了下来。直到五位师兄都已正坐之后,陈枫才脸带笑容地挑了最后一个座位,挨着他们坐了下来。
刚坐下,陈枫便替众人沏了茶,随后便脸带笑容的左一口师兄右一口师兄的说道:“不知五位师兄今日来寒舍有何请教?”
陈枫话音刚落,田亮就如同早有准备一般,立马接过了话题,笑道:“昨日在大殿之上,我看门主极其器重小师弟。本想和小师弟聊上几句,但是后来因大师兄带着小师弟去熟悉逍遥殿的地形了,所以我们一时半会也无法接触小师弟。这不,今天大家刚醒,就捉摸
着昨日怠慢了小师弟,所以就商量来小师弟这儿道个歉,然后准备好了好吃的,替小师弟解解乏!”
田亮说完,便将手伸向前来,指着瓷木方桌上摆放的那个红色大碗笑了起来:“这是我们大清早特意跑去厨房让那儿的师傅烹制的‘五香猪蹄’,其色香味俱全,在逍遥峰内,这可是每个人见了都流口水的东西呢,来,先尝尝!”
“有劳各位师兄了。”听了田亮的话语,陈枫的鼻头不由酸了一下,心头一阵感动。感情这逍遥殿就是要比花龙观有人情味呢。
而就在此时,陈枫注意到,田亮撩了下自己的衣袖,随后就伸手将盖在那个红色大碗之上的盖子掀开了。
顿时,一股热腾腾的蒸汽从碗中飘了出来,然后一缕一缕的飘向空中,破有意味。可是,让陈枫意想不到的是,当那阵热腾起之时,碗中飘来的气息却和陈枫所料想的香气截然不同。
初闻一下,大碗中的确清香四溢,和陈枫在天邪门吃过的‘五香猪蹄’气味没啥不同。可是闻久了之后,陈枫便觉得那股香味之中还夹带着一种怪味,而且,这种怪味极其浓烈。以至于陈枫细想了好久,才想起那是什么样的怪味。
那股怪味,叫做:馊!
对,是馊味,而且是一股很重很重的馊味!
顿时,陈枫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隐隐约约中还凸显了几条青色的痉挛。他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眼前的这五位师兄来这儿的目的并不像他们表面所展现的那么友善。
“嗯,真香。”就在这时,那位名为陈若杰的师兄开口了。只见他闭着眼睛嗅着鼻子摇了摇头,摆出了一副很陶醉很陶醉的模样,完全将陈枫脸角的那股煞白视为无物,自我陶醉起来:“小师弟,这可是我们五位师兄的心意啊,你要知道,我们可是忙了一上午才弄好的呢,你可要把他好好吃完啊。”
说完,陈若杰便伸手推了下桌上的红碗,直接将那红碗推到了面目煞白的陈枫身前…9 3 馊味
当那一盆馊味四溢的‘五香猪蹄’来到陈枫面前的时候,他自己都忘记自己是什么样的表情了。他只记得当时他的意识几乎是一片空白,那颗刚感动一小会的心又猛然被割了几刀。
陈枫抬头看了一下眼前的五位师兄,只见他们五人此时都盘着双手放在桌上,然后五双眼睛的目光都盯着自己,一副期待而又充满好奇的模样。也就是说,此时陈枫从他们的脸角之上看不出一丝恶意!
陈枫心里那个郁闷啊!
这‘五香猪蹄’中的馊味他们不可能没闻出来吧?而且,这馊味这么重,明显就是放了很久的烂猪蹄啊,难道他们连这点常识都没有,用烂猪蹄来欢迎自己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师弟?
陈枫的眼神从他们脸角一一扫过,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就在几秒之前,当陈枫见这五位师兄都彬彬有礼,并且对待自己极其友善之时,陈枫不知道有多感动,心里甚至把他们当成了亲兄弟一般看待。可是结果呢?
结果就是陈枫那颗刚从冰窖中跳出来的心再度遭受了冰冷,再度遭到了践踏,而且是深深的践踏!
‘砰!’
那一刻,陈枫似乎听见了心碎的声音。从几何时,当他离开天邪门的时候就劝过自己,千万不要去相信身边的人,千万不要被他们善意的眼神以及笑容所欺骗。可今天,当陈枫以为人性无处不在之时,当陈枫以为逍遥殿的师兄们要比花龙观的师兄们容易相处之时,却发现,逍遥殿要远比花龙观恐怖,要远比那里阴森!
要知道,花龙观的那些师兄虽然看不起陈枫,摆明了要和他划清界限,但至少他们是‘光明正大的鄙视自己’的;而眼前的这五位师兄呢?他们一脸的友善,满眼的期待,就好像他们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一般,就这么静静的盯着陈枫。但是,他们送来的‘五香猪蹄’却是一盘馊味四溢的食物!
陈枫顿时闭上了双眼,深深的呼了口气。这一秒,他的耳边仿佛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奸笑声,仿佛有无数个恶魔在践踏着自己的尊严,践踏着自己那颗刚从冰窖中逃出的心!
“小师弟,怎么了?”而就在陈枫无比痛苦之时,坐在他身旁的田亮却突然开口了,只见他皱着眉头,一脸不悦的说道:“这可是我们五人花了大半天的心血呢,就算你不饿,但好歹也要吃几口吧,否则的话,我们可是会认为你瞧不起我们,认为你看不起我们呢。”
田亮说完,脸角的怒气又消失了,换来了满脸善意的嬉笑。但是,这股善意的嬉笑在陈枫看来,却是那么的嘲讽,那么的讥讽,那么的让人暗自发恨!
“我…我吃!”突然,陈枫开口了。他缓缓从牙中吐出了这几个字,随后便默默的闭上了双眼,任由泪水在自己的心中滴躺着。
“这才对嘛,这才是我们的好师弟嘛。哈哈!!”顿时,田亮身旁的小虎笑了,立马拿起一旁的木筷递到了陈枫的手上:“来,给你筷子。”
说完,小虎就把手中的那双筷子往陈枫的手心塞,即便陈枫的双手都是握成拳头的,但是小虎却依然扳开了陈枫的手指,将那双筷子硬塞到陈枫的手中!
这是侮辱。
这是嘲讽。
这是赤裸裸的侮辱,这是让人无法拒绝的嘲讽!
突然,陈枫睁开了双眼,即便心中在滴泪,即便脑海之中一片混乱。但是他毅然举起了手中的筷子,然后夹起碗中的‘馊肉’就往口中噻去。
“不就是一盘馊的五香猪蹄吗,有要不了自己的命,有什么大不了!”陈枫心里默念着,然后如同木头一般,不停的咀嚼着口中的猪蹄,咀嚼着那一块块馊味四溢的猪蹄。而从始至终,他一直都是笑着的,一脸的欣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