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番外:春风十里误娉婷

(这章是娉婷的番外)

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铲尽还生。

念柳外青骢别后,水边红袂分时,怆然暗惊。

无端天与娉婷。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怎奈何、欢娱渐随流水。

素弦声断,翠绡香减,那堪片片飞花弄晚。

蒙蒙残雨笼晴。

正销凝。黄鹂又啼数声。

我想我是真的麻木了,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从今后可能再无缘相见,可我还是忍住了,没有叫他。因为如果叫了,我将万劫不复。

酒对我来说,已经成为最好的解脱,我赤着脚,从冰箱里面拿出一瓶劣质红酒,倒了一杯,看着红色的液体顺着杯壁流下,好像红色的火焰灼烧着我的灵魂,我的痛,三年了,一丝不曾减轻。

我曾被虚荣摧毁,毁的体无完肤。记得很小的时候,那个可以被称为爸爸的人嫌恶的看着我的妈妈,他以着一种十分怪异的声音说:

“你觉得我们还合适在一起吗?”

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妈妈那么勤劳,她做饭、洗衣、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和奶奶,她对谁都那么热情爽朗。直到有一天,我明白了那个所谓的不合适,那时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那个称为爸爸的人,他在我的生命中消失了,可是透过照片,我看的出,他可以被称为帅哥,而我的妈妈纹了两条蚯蚓似的眉毛,塌鼻子,皮肤干枯,眼神混沌。

我的家庭就这样因为那个男人的虚荣毁掉,我憎恶虚荣,可是却没有想到有一天却重蹈了他的覆辙,就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控制着我和他之间微妙的联系,这使我更加憎恨自己。

我目睹了母亲的辛酸,她为一毛钱在菜场和小贩争执,她穿最朴素的衣服,她经常做事做到很晚,只为有一天我可以有出息,我是她所有的希望。考上大学的时候,我知道我离她的希望很近很近了,这念头时常让我兴奋。

祥峰是我儿时的玩伴,他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哥哥,为此我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女性朋友,因为我总是和他在一起。享受着他的庇护,甚至有了他的庇护,我觉得没有爸爸根本没什么,我生活的很幸福。

变化是悄悄而来的,初中二年级的时候,突然会有男生冲我吹口哨,会有女生看到祥峰红着脸低下头。我当然不会理会那些吹口哨的男同学,我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总是在他们的口哨中昂头而去,甚至都没有看清楚吹口哨的人是谁,但是心里却是高兴的,被人喜欢的那种高兴。

我不喜欢祥峰被人喜欢,他应该是我的,是我独占的,谁也不能抢走他。已经有人抢走了我的爸爸,再不许有人抢走祥峰,祥峰似乎也对那些脸红的女生也无动于衷,这让我很是高兴,因此还特别的写了一篇日记,记述我心里的这个小秘密,还有大大的赞扬了祥峰,并在日记的结尾承诺,如果祥峰一直这样对待其他女孩子,长大了就嫁给他。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真是幼稚的可笑,可是却是多么真实的幸福!这样的日记当然是不敢保存的,所以在一个午后没人看到的时候偷偷的烧毁了,并虔诚的记下了这个心愿。和祥峰在一起,日子好像过的很快,我们升入高中了,我开始有了所有女孩子都有的心事,我发现我是那么的喜欢祥峰,他高高瘦瘦,没有一般男孩子的稚气,他沉稳冷静,心细体贴,可是他似乎有点迟钝,他感受不到我的爱意,依然像对待小妹妹一样对待我。

这让我很难受,我多么渴望他牵起我的手,或者在一片没人的小树林里,轻轻的抱住我,我渴望依在他的胸膛,听他的心跳声。可是他很忙,上课的时候认真听课,下课的时候出去打篮球,晚上回家还要练琴,我总是偷偷的瞟他,他看到我的时候,再给他一副高傲的表情,他就对我笑笑,我可不想让他看穿我的秘密。

祥峰的琴弹的真好,他每次在楼上弹琴,我都仔细的听着,虽然没有学过,但是到后来我居然可以听出他是不是弹的有进步,不知道我是怎么学会听的,有点无师自通的味道,为此我暗暗得意自己的聪慧。为了琴瑟和鸣,我去学了跳舞,这样才可以配的起祥峰嘛!我的舞跳的不错,老师经常这么说,我很开心。我想我们真的会做夫妻,就像小时候日记里写的一样。

高二的时候,机会来了。体育委员大东居然给我写了一封情书,在男孩子中间大东算是和我相处的很好的,我们前后排,经常打打闹闹,每次拳头捶在他的背上,他还呵呵的傻笑,怎么损他都不生气。他可是我们班的风云人物呢,是校篮球队主力,经常出去打比赛,高高壮壮的,长的也很好看,我知道班里很多女生都喜欢他。我隐约的觉得大东喜欢我,可是我拿他当哥们儿,我喜欢的人只有一个。

那天下午,我和祥峰一起放学回家,我很想把那封信拿出来刺激他一下,可是又有点不敢,磨磨蹭蹭的走了很久的路,就快到家了,我心一横,掏出了那个粉色的信封,假装对着太阳看里面装了什么。

祥峰果然很紧张,他越紧张我越开心,他问我是什么,我就告诉他是情书,他好像突然失控,紧紧的抱住了我,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什么是幸福的滋味,什么是天堂。我被他圈在怀里,那梦寐以求的温暖,我也紧紧的抱住了他,能够感觉得到他紧张的脊背放松了下来,原来他是那么的在乎我。

以后的日子过的轻松而愉悦,我们常常偷偷的跑到学校后面的小树林里面拥抱,说话,接吻,甜蜜的好像怎么腻也腻不够。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亲吻,我靠在一棵树上,用手圈着他的脖子,微微的朝他笑,心里紧张并且充满期待,我已经在梦里演习过无数回了,如果他俯下来,我就闭紧眼睛,我要我的初吻完美无暇。也许那个时候我的潜意识里就知道我们必将分离,所以才会留下一个完美的初吻,温暖我以后的日子,在回忆里夜夜与他重逢。

那个吻真的完美无暇,他的唇慢慢靠近我,我闭起了眼,脸色潮红,他慢慢的覆上,柔情缱绻,他的男人气息包裹着我整个身体,让我沉醉迷乱,他轻轻用舌尖穿越我的牙齿,霸道的侵占。我感受的到他轻微的战栗,因为激动而迷失的美好,那是我一生最美的时光。

大学的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我羡慕那些穿名牌有名车的女同学,她们的气质那么高贵,那么优雅,而我和她们比起来好像朴素的村姑,我也想要穿名牌,有自己的车,我要让我的妈妈也过上这样的生活,所以我和那些我仰慕的姑娘们越走越近。走的近了,才发现事情是另外一个样子的,所谓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未尝不是美事!她们或者被人包养、或者出去坐台。这些行为都是我不耻的,可是她们以嘲笑的口吻对我说:

“ 你以为我们的青春能有多少年,不趁好的时候捞一笔怎么对得起自己。“

这些我没法认同,我有我的祥峰,所以开始刻意的疏远她们,可是她们并不这么想,她们还是经常叫我出去。看着她们就坐在那儿陪客人喝喝酒,一个晚上居然能赚一千元,这份钱让我有点动心,要知道那是我妈妈半个月的工资。

“怎么样,就陪客人喝酒而已,这个钱多好赚阿!”一个小姐妹劝我。

我开始有点动心了。

“我们会照顾你的,肯定不会让你出事。”她们都是我的同学,我相信了她们,其实怪别人没有意思,终究还是我自己抵不住虚荣。

我加入了她们的队伍,开始打扮,同时也看到了祥峰眼里的失望,我知道他不喜欢我这样,可是这些都是暂时的,堕落的开始就是自欺欺人,我这样一发不可收拾,因为赚钱太容易了,我开始频繁的坐台,可能是因为我的漂亮吧,很快就声名远播,每晚都有很多人来捧我的场。钞票开始大把大把的流入我的口袋,就在我得意忘形的时候,终于出事了,我被下了迷药,醒来的时候□□的躺在宾馆的床上,身下一滩血迹,我甚至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他早跑掉了,很恶俗的电视剧情节居然发生在了我的身上,像噩梦一般。

我都不知道我怎么会那么出奇的冷静,居然没有哭,没有大喊大叫,而是洗了个澡,直接去医院检查,医生告诉我一切正常的时候,我却突然瘫倒在地,嚎啕大哭,我知道完了,我和祥峰完了。

我不再出台,开始刻意的疏远祥峰,奇怪的是在他的眼里并没有看到忧伤愤怒,而是平静,似乎他早就知道我会这样,我会贪慕虚荣,会走错路,他的眼里没有责备,只有宽容和等待,可是他不知道我已经一失足成千古恨!

我在心底厌恶自己,我觉得我是那么的肮脏,甚至在祥峰的手抚摸我的身体的时候,我觉得他在抚摸很肮脏的东西,我为他觉得难过,我必须逃离了,我慌不择路的选择了出国。

那个帮助我出国的男人,其实我并不恨他,因为我也是利用他,但是知道他期骗我的时候还是本能的愤怒,本能的离开,有时候我觉得我就是当了□□还立牌坊的典型,做了许多肮脏的事,还希望别人纯洁的对待自己。

我没有和那个男人同居,甚至没有发生过性关系,那时我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有一天我可以洗净自己,重新回去面对祥峰,因为我知道祥峰会等我,但这只是我自己的小心思,我不敢奢望什么。现实是多么的残酷,只有临时签证的我,在美国找不到一份可以给办绿卡的工作,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绝望,只好在中国餐馆找了份服务员的工作,这份工资勉强可以糊口,临时签证过期,我黑了下来。和很多非法移民一样,我开始疯狂的找律师,希望可以通过一个好的途径获得绿卡,那是个华裔律师,他告诉我有两条路可以走,申请政治庇护,另一条是找个美国籍的人结婚。如果申请政治庇护,那么我今生都不能再回中国,可是我还是那么的希望有一天可以回去,可以回去见祥峰,所以我不愿意申请政治避难,可是选择结婚,那么我不是把自己推的越来越远?

最后,律师给我的建议是,找个人假结婚,但是要支付对方3万美金,三万就三万吧,我一咬牙答应了下来。愿意同我假结婚的人是个越南华裔,我看着他不讨厌,就答应了。最累的时候,我同时打四份工,早上送报纸,白天去公司做文员,晚上在餐馆做服务员,周末去做中文家教,我不分日夜的工作,只为了能够早日交足那三万美金,这三万美金不到手,那个越南人不肯跟我假结婚,用了一年半的时间,我终于攒够了这笔钱。此时,我在美国已经度过了两年的时间,有时候,我会突然想起祥峰,他还在等我嘛,然后泪流满面。

我终于同那个越南人假结婚了,可是还需要两年的时间才能拿到那张绿卡,我期盼着两年以后拿到绿卡,找一份像样的工作,或者就干脆回国去。我继续不知疲惫的打工,把一部分钱寄给妈妈,一部分钱自己攒着,所以我不惜住在最差的地方,就这样一年过去了,我满心的想只要再熬一年就熬出头了,可是命运却偏偏如此对我,美国这么大,却在加油站碰到了大学同学。

我知道一切都完了,我在祥峰的心里肯定是越来越肮脏,越来越卑贱。我祈祷着祥峰不会知道这个消息,可是上帝没有听到我的祷告,先是妈妈的电话,不停的哭,哭的我心都碎了,可是她知道我有多苦嘛!

我给李颖打了电话,告诉她她太多嘴了,也许她是好意吧,可是我丝毫没有留情面,她应该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愤怒吧,不过后来她还是告诉了我祥峰要来的消息,并且把她的另外一幢公寓借给了我,帮我演好这场戏。

这一天我都在焦急不安中度过,我是那么的盼望着见到祥峰,可是又是那么的害怕再见到他。时间在等待中一点一滴度过,我给祥峰做好了他最爱吃的菜,我的厨艺不是很好,自己经常只是随便吃吃,我很忐忑是否做得出他喜欢的味道,所以做的很慢,足足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

边做饭边警告自己,不能让他看出我过的不好,他帮不了我,让他知道真相除了让他可怜我,同情我,其他的还有什么?只剩一年了,这一年我必须熬下去,不能半途而废。我化了个淡妆,但是我发现无论怎么遮掩,眼角的皱纹还是那么的清晰,我有点愤恨,年华就这样已经流去了嘛!流失的如此不堪!

他真的来了,还是和三年前一个样子,高高瘦瘦,俊朗的脸上写满担心和疲惫。有一刻,我有点控制不住了,真想扑到他的怀里,放声痛哭,幸好李颖还在旁边,那个念头被我死死的扼杀了。我已经一错再错,不能再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陷祥峰于困境。

他似乎很激动,一下子把我拉进他的怀抱,梦里我曾经千百次重温的怀抱,那么熟悉,如今真实的置于其间,有点贪恋,所以我没有急着推开,让自己享受了那么几秒钟,不得不推开他了。

我说了那些早已经背的很熟的谎言,说的时候是那么的镇定自如,我想祥峰一定没有发现,我还真的是天生说谎的料子。他微微的皱眉,对我疯狂的大笑很是反感,反感就反感吧,假如上天注定我们要分离,又何必再给他留一丝幻想?

果然他怀疑我了,我拿出了早已买到的绿卡,祥峰一定没有看过绿卡是什么样的,否则他不会那么轻易的被骗,那张假绿卡做的还真是粗糙,谁说美国没有假货呢,只要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有造假,这种卡只要10美元就可以买到一个了。

祥峰终于彻底的相信我了。他问我过的好不好,问我的家庭,我能怎么说呢,告诉他我嫁给了一个越南人?我是假结婚?我必须跟他结婚满两年才能拿到绿卡?我不能那么说,就随口瞎说了,那是很多女孩子的真实状态,在美国性是很开放的,交很多男朋友一点也不稀奇,可是他却很愤怒!也许是我在美国待的太久了,已经忘记了中国还是一个多么传统的国家!

看来祥峰是很在乎这些的,他说他等了我三年!可是即使日后我跟他在一起了,他的心里真的不会在意我所走过的路吗?也许在他的心里,我的人生更加糟糕,嫁人出国,然后乱交男友!事情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随他去吧,我只想让他好好吃顿我做的饭,他回来了,心情好像十分糟糕,他还是那个样子,自以为很冷静的可以控制情绪,可是如果他真的伤心或者真的喜悦的时候,那张脸根本骗不了任何一个人。

他坐下来吃饭,看到我为他做的饭菜,似乎有点开心,他问我肯不肯回国,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呢,我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的辛酸留下来了,怎么轻易回的去?我不愿意他继续等待了,那对他有什么好处呢?我也不愿意再给自己留什么余地了,三年前,我就留了余地,含情脉脉的看他,可是那只能毁了他,让我在心底更加鄙视我自己。

我斩钉截铁的说永远,永远也不回去,那一刻我清晰的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他抓过我的手腕,做最后的努力,我真的不愿意看他愤怒的双眼,可是我还是迎了上去,用了全身的力气盯着他,他放弃了,我看到他放弃了,我的心一下子凉了,他松手的瞬间,我的身体也松垮了下去。

我一夜没有睡,不停的流泪,我很害怕明天早上让他看到我红肿的双眼,我去冰箱拿冰块,想敷下眼睛,却听到祥峰在睡梦里喊一个名字,我听的不是很真切,那应该是个女孩子的名字吧。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我最爱的祥峰,最终我还是丢失了你!在丢失我自己的同时丢失了你!

早晨,你没有和我道别,也许你也无法面对吧!也许你已经不想面对我!我隔着百叶窗看着你拖着行李远走的背影,控制不住跌倒在地。这一别,恐怕是一生一世!看来我是真的不必回去了,只是但愿你能幸福!和你梦中的那个女孩!

我的人生到此为止就是这个样子,真像那首词写的一样,也许我的名字早已暗示了我的人生,春风十里柔情,怎奈何、欢娱渐随流水,无端天与娉婷。

我的初恋结束了,我唯一的一段恋情,我青梅竹马的恋人,这一生挚爱的人,你该有更好的婚姻,你配的起更好的女孩,我的心已经被磨的充满老茧,我的虚弱和无助注定我没法给你更多的爱!我只想多赚一些钱,拿到绿卡后,把妈妈接来同住!也许多年以后,我会回到上海,再见你一面,那时你该已经是孩子的爸爸了吧,希望你还保持着良好的身材,依然那么的优雅俊朗,我只偷偷看你一眼,来完成我今生的爱恋,虽然它是个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