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爸?你说。”
“回来的路上我碰见二孩了。”
“碰上他怎么了,一个刚从号子里出来的小混混。”
“不是,他现在上班了。我问他在哪,他说在管厂。我问他还要人吗,他说要,现在带一个去还奖励100块呢。”
“爸,你不会是想让棉棉哥去那上班吧?又脏又累又危险不说,管的还严,这也罚款那也罚款,上十二歇十二,一年到头都没个假期,还是全白制。这要是去那上了班,除了睡觉能见上一面,可就看不到人了。且年年都有人死,号称南方第一大院。”
“我这不是征求你们意见么。”
“叔,我去。时间长挣得还多嘞。”
“挣得也不多。二孩说许的是保底1500,实际才1000多点。这几天因为工资正闹罢工呢,开了一些个带头的。”
“让棉棉去吧,他做事心细。只要遵守厂规厂纪,也不会有罚款的。工资现在普遍都不高,许1500也是想多招些人。”
“奶奶,你不知道那厂规厂纪设计得有多完美无暇,谁做得到。一出了工伤他们就拿出规章制度来,这也违章那也违规,然后罚你毛爷爷。”
“那能怎么办,棉棉得有个活干才能在这立住,要不就回老家。”
“别、别、别,棉棉哥还是去管厂干去吧,我举双手通过了。”
奶奶听了露出没牙的嘴笑了,拿手指点了点宝贝孙女的额头说:“你呀。”
第二天一早二孩就骑着摩托带着周棉棉上了管厂。人事部经理看到他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说:“你干过这活吗?”
周棉棉摇一摇头。
“这活又脏又累,你干得了吗?”
“干得了。”周棉棉说得坚定而干脆。
正这时,有一个戴眼镜的矮胖子过来要人,说有来报名的先紧着他那。
人事部经理说:“你那还缺人那,工资那么高。”
“高也缺。”那矮胖子笑了笑说。
周棉棉听了心中一喜问:“多少钱一月?”
“四千多。”
“我去行吗?”
矮胖子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说:“我们那是煤气站,得爬高上低的你怕是干不了。”于是周棉棉分到了制管车间。
脏倒是很脏,噪声还很大,整个车间好像都在随着管机的运转而震动着。满车间飞的也都是从卷面带钢上掉下来的氧化铁粉,太阳一照亮晶晶的悬于光束之内。不过太阳不照的话,还是看不到的很干净的,可以大口呼吸的。活也是能接受的,因为周棉棉来之前就想过,只要累不死就干。
一台管机上十个人,上料的仨下料的四个,中间一个开管机的一个调试一个刮疤。调试是一台管机的带班,技术工,被老板重视,工资待遇都很高。看一台管机的叫小调,看两台管机的叫大调。
周棉棉干了上料的活,这活危险大,也就没人和他争。天车上的零件爱往下掉,落下一个到脑袋顶上那就吃吗吗也不香了。还有一包一包的卷面带钢,那倒了砸脚面上也就筋断骨头碎。周棉棉不怕这些,他怕的是没有人要他,这比让他死还可怕。
下了班秦恋已在厂门口等着他了。一见着他便拉住手问这问那,什么都好奇的样子。
“这么远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接你呗。爸爸怕二孩下班忘了带你,让我来接接。”
这样想的周全让周棉棉很是感动。因为二孩的确不是一个能安生上班的人,他领了那一百块赏钱后就请了假和朋友玩去了。
回到家饭菜早已备好,奶奶抱着拐杖坐在饭桌旁,脸朝着大门口望着,见秦恋带着周棉棉把三轮开进了院,脸上露出了笑容向里屋喊了说:“秦国,恋恋俩人回来了,吃饭吧。”秦爹这才解了围裙坐到桌边来。
“累了吧?干什么活了?”秦爹边往碗里铲米饭边问。
“上料,有天车不算太累。”
“上料可危险啊,我听他们说有好些砸住的,可要小心点。”
“我知道叔,会小心的。”
“叔,我看厂里有宿舍,以后我就不回来住了,老这么麻烦你们也不好。”饭快吃完时周棉棉终于鼓足勇气说出了想说的话。
秦恋听了,把碗筷放下,瞅了瞅周棉棉没有说话。奶奶也把目光看向了秦爹。
“这样也好,免得人家说闲话。这话我一直也想和你说,却不好开口的。”
“说闲话怎么了,难道我们要为那些嚼舌根的人活着吗。我喜欢棉棉哥,这也有错也很丢人吗?如果这样他们家的女儿呢?今搞一个明搞一个后又搞一个,怀孕了都不知道是谁的,还有脸在背后嚼人家的舌根子。”
“恋恋,怎么说话呢。”
“怎么说话?我说真话。”
“这棉棉刚上一天班,下了班好好吃顿饭,怎么吃着吃着要吵架呢。”
周棉棉听了奶奶这话脸一下子通红起来,想自己又说错话了,可自己是好意,没想秦恋却反应这么大。
“你说,你是住宿舍还是我们家?住宿舍就永远不要再回来,就当我们从来没有相遇过。”说完,秦恋就哭了。
“当然是住家里了。”奶奶忙说。
“我让他说,没有让你说。”
“你这孩子怎么和奶奶说话,越来越不像话。”
“不是吗,我从小就被人说闲话。像我这样大不是正好上大学吗,可就因为我有那点毛病,我已跟你下地三年了。上班吧厂里也不要我,不就是因为这点毛病吗,怕我倒在厂里讹诈他们。”
“别说了,棉棉不住宿舍住家里,你们马上结婚。”
“结婚就结婚。”
“棉棉你愿意吗?如果愿意就把二楼腾出来装修装修,当你们的新房。当然,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勉强。”秦爹说完这话,一家人的眼光又都落在了周棉棉身上。
周棉棉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