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能听到幽深的海风声,漆黑寂静的夜,月光如银洒在海面上,让海水的波纹变得波光粼粼,格外漂亮。
苏妙单手托腮,勾着嘴唇望着窗外的月亮,表情惬意。
“天凉了,看一会儿就把窗子关了吧,海上风冷,别着了风寒。”回味啜了一口茶,放下,轻声对她说。
“这茶舫最出彩的不就是窗外的海景么,关了窗子还有什么可看的?”苏妙笑眯眯地回过头,将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弯着眉眼,似笑非笑,“莫非,你是想专注看我所以才让我关窗?”
“……”回味看了她一会儿,双臂交叠搁在桌面上,更近地观察她的脸,哭笑不得地问,“你在生什么气?”
“我哪有生气?”苏妙笑吟吟地反问。
“分明就是在生气。”
“那是你的错觉。”
“你是要我反省哪些事让你很生气吗?”回味同样单手托腮,歪着脑袋望着她,笑问。
“我心胸开阔,豁达宽容,宰相肚里能撑船,怎么可能会有事情气到我,那个时候你勾搭腻了就打算甩掉我我都没有生气。”苏妙同样歪着脑袋与他对视,皮笑肉不笑说。
“最后一句太过分了,好像我真的做过一样,我只是说因为一些事可能要分开一段时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甩掉你了。”回味不悦地反驳。
“这话说的好有气势,那你要不要更有气势地说明一下,‘一些事’是哪些事?”苏妙似笑非笑地问。
“你到底还是问了,我还在想你究竟能忍到什么时候。”回味端起茶盅,浅啜了一口清茶,轻声说。
“因为不想说所以打算转移话题么?”
“我没有不想说,只是许多事不知从何说起,更有很多事连我都说不出来。”回味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
苏妙盯着他垂下去的脸看了一会儿,微扬着的嘴唇突然敛起,她平声说:
“既然你说不出来,那我来说,我跟着你来梁都可不是来看你进王府争做世子爷的,更不是来看你入朝参政青史留名的。”因为她说话时的语气无波无澜,异常平静,在寂静的夜色里听起来反而显得有点冷漠。
回味的心微微一沉,握着茶杯的手下意识捏紧。
“和你认识的时候我只以为你家境富有,你也让我以为你家是开酒楼的,所以我没有放在心上,到后来你终于说了你的来历,我虽然知道你出身皇族却完全没有真实感,听进去了,但因为和你相处习惯了,当时并没有什么感觉,可是来了梁都,真实感的冲击力也太惊人了吧!三公子,小少爷,因为想要拉拢瑞王府,即使是诸皇子也都争相讨好你,你爹心心念念想将你记入宗谱,你大伯执意让你入朝参政,你虽然一脸没兴趣的表情,朝堂上的事你倒是了解得很清楚,你想做世子爷么?”
回味握着茶杯的手指更紧地捏了捏,这是无意识的,顿了顿,他抬起头,看着她的眼,扯出一抹笑:
“怎么可能,我娘第一个不会答应!”
“谁问你娘了,我是问你,你娘又不能替你活着。”苏妙说这话的语气异常严厉,几乎是质问。
回味抿了抿嘴唇,沉默了半晌,开口,轻轻地说:
“妙儿,私生子的身份,即使衣食无忧受尽宠溺,也是十分辛苦的。”他垂着头,幽幽地对她说了句。
“我当然知道,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却可以厌恶自己的出身,但那种厌恶仅仅是在只会茫然厌恶的年纪,你已经过了是孩子的年岁,你的未来是从这种厌恶中抽离,还是继续沉浸在厌恶里以抗争作为生活下去的目的和动力,我们在一起四年了,你可别告诉你还没选好,我会吐血的。”
回味低着头,沉默了半晌,唇角勾起,莞尔一笑,抬头看向她时眼眸晶亮似星,又仿佛闪烁的银河,他低声对她笑说:
“已经选好了。”
苏妙盯着他的眼看了一会儿,把头扭向一旁,淡淡地道:
“是么。”却没问他选择的是什么。
他伸出修长的指尖,在她挺翘的鼻尖上轻轻一拨,温声笑说:
“你什么都不要担心,一切交给我。”
这是一句声音很轻幽却能够让人莫名感觉到安定的话语。
苏妙双手抱胸,把头一扭,直直地看着他,语气生硬地道:
“自从来了梁都,你对我的态度越来越轻狂了!”
回味修长的手指顺势在她的眉心轻轻一点,嗓音低沉,如陈年佳酿一般撩人,他似笑非笑,低声询问:
“不喜欢?”
那手指已经轻盈地划过她的鼻梁,擦过她的鼻尖,痒痒的,最后停留在她的嘴唇中央。
苏妙拿眼去看他的手指头,惹得他轻轻一笑,在她通红的嘴唇上敲了一记:
“你对眼了!”
苏妙还在盯着他的手指头,过了一会儿,一本正经地说:
“虽然我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可是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想舔,所以我拒绝!”
正在轻轻摩挲着她嘴唇的手指微僵,固定在唇缝间僵直了半秒,回味在她的脑袋上用力一敲,低斥道:
“你的脑袋里一天到晚都在乱七八糟想什么!”
“想什么?”苏妙一愣,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狐疑地望着他,问,“你不是想让我舔你手指头吗?”
“我才没想那么恶心的事!”回味满头黑线地反驳。
“撒谎精!嘴上说不要,手指头倒是很诚实嘛!”苏妙单手托腮,笑吟吟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哈哈哈,小味味你居然这么坏,口是心非的撒谎精!”
回味黑了脸,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气死人不偿命的坏表情,一字一顿:
“你有完没完!”
苏妙用双手扯住脸皮,垂下眼珠子,吐出舌头,冲着他做了一个大鬼脸:“撒谎精!撒谎精!”做完鬼脸之后,她很高兴,心情愉快地从座位上跳起来,准备去外边叫人送盘点心进来,有红茶没点心太单调了。
“你再说一遍!”回味咬着后槽牙,黑着脸面,皮笑肉不笑地冲着她的背影道。
苏妙一点也不怕他,停住脚步,回过头,继续扯脸皮冲他做了一个更高级的鬼脸,开开心心地向门口走去,然而刚走到门边上,一只手突然从后面冲过来直接按在她头顶的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苏妙被吓了一跳,浑身一颤,在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温热的体温已经存在感极强地贴上她的脊背,柔软的肌肤暗示性极强地轻擦过她的皮肤,湿热的熏香气息从他身上的衣服里散发出来,迅速在她的四周聚拢,仿佛将她禁锢在一个无形的空间里,让她在怦然心跳的一瞬间突然莫名地窒息了一下,润烫的嘴唇随之落在她的脖子上,竟在她雪白的脖子上咬了一口,留下两排极清晰易懂的齿痕!
苏妙下意识吞了吞口水,惊诧地回过身,脊背贴在墙壁上,睁大了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
他红润的嘴唇似笑非笑地勾着,一只大手坚定地抵在她的头顶上方,另外一只手握在她的腰侧,美如玉的脸庞俯下来,极近地望着她,柔软的嘴唇就在她的嘴唇上方,近在咫尺,那唇形极美,丰满却不厚重,小巧却不女气,暗藏着锋锐的棱角,正是这隐藏着的棱角最为让人心动。朱红的唇色,润泽的肌肤,最最完美的厚度,尤其是那柔软丰腴的下唇,仿佛带着魔力,让人着了魔似的忍不住想要凑近贴上去。
苏妙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回味居然会对她反攻。
在心里大喊着“夭寿啦,食草动物变身成大怪兽啦!”的同时,她果断凑了上去,心动不如行动!
回味的一只手顺势搂上她的腰,就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包厢的房门被从外面突然撞开,两个披头散发的女子从外面滚了进来,其中一个骑在另外一个身上,刷刷刷一顿猫挠,被骑在底下的那个女子也不甘示弱,一把一把地拽上面那个女子的头发,生生拽下来好几把!
苏妙和回味都吓了一跳,愕然扭过头去,却看见两个小姑娘居然在自己的包厢门口打架。
与此同时,三个人先后冲进来,同样的焦急,其中一个人用苏妙极熟悉的嗓音慌张地叫道:
“纯娘!纯娘!快别打了!”
后进来的青年则冲着回味二人的方向施了一礼,满是歉意地赔罪道:
“这位公子,一点意外,扰了公子的清静,还望公子海涵!”
待他抬起头看清了屋子里的人居然是回味时,呆住了,再看向背靠在墙壁上被回味圈在身前的苏妙,愕然,脸刷地涨红。
“姑娘们!姑娘们!别打了!”回甘在口是心非的劝架时语气像极了花街里的***他摇着扇子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在看见回味和苏妙时,啊呀一声跳起来,紧接着用双手捂住脸,从指缝中露出一对眼睛,盯着他们,笑嘻嘻地强调,“二哥什么都没看见!”
苏妙和回味的脸同时黑了。
正在劝架的林嫣听了回甘的话,一愣,惊诧地望过去,脸刷地红了,慌忙背过身:
“妙、妙妙!”
后迈进来的宁乐和梁效也顾不得那么多,急急地掉头退出去。
只有纯娘和一个快要被纯娘的大耳瓜子抡晕的丫头还在地上肆意地滚来滚去。
纯娘是个单纯温柔的姑娘,她要是撒起泼来连她自己都害怕!
苏妙此时火大到了极点,黑着脸走过去,一手抓住一个,拎起来,于是狼狈的“战争”终于停止了。
林嫣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回甘为苏妙的“神勇”大力鼓掌叫好,苏妙冷森森地扫过去,回甘缩了缩脖子,一手搭上回味的肩膀,小声嘟囔:
“原来姑娘欲求不满时也很可怕!”
回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
“你在这儿干吗?”
“嗳,你不知道,今儿是如文学院的小雅集,湘王殿下主持,地点在茶舫,你没来我一个人没意思就过来瞧热闹,谁知道那两个丫头居然打起来了,打得那叫一个激烈,二哥都快被吓死了!”他没骨头似的挂在回味身上,一脸哀怨地说。
雅集就是文人学者讨论学问的集会,像如文学院这样的高级学府每年的雅集数不胜数,所谓小雅集就是非正式的集会,说是讨论学问,其实主要是以这个作为幌子结交权贵、拓展人脉、发展人际关系,讨论学问是次要的,像吃喝玩乐这种更容易拉近彼此关系的方式才是重点,这类集会不乏女子参加,毕竟寻找合适的人选联姻也是延续扩大势力的一种方法。
回味的目光落在宁乐和文书身上,他二人对仕途都怀有渴望,今年是他二人必须胜的一年,也是他二人准备鲤鱼跃龙门的一年,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所以这样的集会是必须参加的。可只是去送床被子的纯娘为何会出现在集会上,为何还在集会上跟人打起来,这一点回味就不知道了。
披头散发脸上挂彩的纯娘在被苏妙拎起来时醒过神来,看见苏妙时的表情就像受尽委屈的孩子终于见到了自己的亲娘,哇地一生大哭起来:
“妙姐姐!”
苏妙耷拉着眼皮瞅着她,今夜本来应该是很香艳动人的,现在却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别人的修罗场,她极是火大,脑袋顶已经在冒青烟了。
纯娘被她看起来狰狞又扭曲的表情给吓住了,不敢再哭,吞了吞口水,被她拎在手里,弱弱地唤了声:
“妙、妙姐姐!”
“你在干什么?!”苏妙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质问,纯娘觉得如果她是块骨头落在妙姐姐的嘴里一定会被妙姐姐咬碎的。
她没忍住抖了一抖,变成一脸乖的不能再乖的表情。
在梁效殿下的主持下,双方暂时休战,衣服都快撕烂了,双方都不好看,待换件完整的衣服之后再来审案子论公道。被挠的很惨的工部尚书家的庶出五姑娘虽然很不情愿,却不敢在梁效面前任性,狠狠地剜了纯娘一眼,被同伴劝走了。
包间里只剩下苏妙、纯娘和林嫣,林嫣一边帮纯娘换衣服,一边给苏妙讲事情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