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梅之焕陷入沉思,李自成的话不错,西宁卫虽是朝廷的驿马区,但以西宁的草场规模,一年能出产五十匹战马不错了,顶天也不会超过一百匹,而现在的西宁军,竟然有六七百匹战马,这短短的时间……除了得之于蒙古,实在没有其它的解释,暂时先相信吧,但他念念不忘的,还是西宁的火器,“那李千户如何解释西宁的火器?”
“不需要解释,”李自成淡淡一笑,道:“这是西宁军的的秘密,整个西宁,知道这个秘密的不会超过三人,梅大人只要知道,西宁火#枪的确犀利行了!”
“可是……可是,即使有了这样的火器,小小的西宁想要与朝廷对抗,恐怕……”梅之焕还是摇头,眼满是不屑,“以老夫看,千户大人有了这些本钱,若是站到朝廷的一边,方可发挥火器的威力,也可发挥你的才智,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
“梅大人一心向着朝廷,在下无话可说,”李自成将最后一块馒头丢进嘴里,咀嚼起来,见梅之焕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方道:“梅大人此话,完全是为自己考虑,若是为了在下……至少有两点不确!”
梅之焕低着头,他也知道自己是强词夺理,倒不是为了说服李自成释放了自己,而是他实在不相信,西宁军可以与朝廷的大军相抗衡。!
“首先,归顺朝廷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李自成朗声道:“大明的强军几乎都集于辽东,然从努尔哈赤发布‘七大恨’以来,辽东死了多少总兵?不是死于鞑子的骑兵,是死于朝廷,难道这些总兵当,竟然无一人找到克制鞑子骑兵的法子?”
李自成自顾地摇着头,“非也,会打仗的受到掣肘,掌权的又不会打仗,这样的朝廷,如何能打败鞑子?所以,大明在辽东节节败退,长期下去,恐怕连山海关都保不住……奥,去冬今春,鞑子入塞,掳掠大量财物,据说掳走的丁口不下三十万,可是,大明找到对付鞑子的办法了?除了袁崇焕作为替罪羊被杀……这样的朝廷……”
“……”
“假如我归降朝廷,必被派往辽东,那时,除了兵败身死,会有第二条出路吗?”李自成正色道:“作为军人,马革裹尸而还,并不是遗憾,遗憾的是不能发挥自己的能力,明明可以打败鞑子,结果却是死于朝廷的腐败,王化贞与熊廷弼的例子,梅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这……”梅之焕想了想,对李自成来说,投靠朝廷,的确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李自成的士兵战斗力强,十成被派往辽东,但李自成乃是降军身份,朝廷又不可能充分相信……
“孙承宗乃是帝师,挂兵部尚书衔,东阁大学士,地位高不高?”李自成知道,想要说服梅之焕加入西宁军,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刻,“但他同样禁不住所谓的言官的弹劾,撂了挑子,梅大人说说,大明还有何人能总督辽东?胜利的希望在哪里?朝廷的希望又在哪里?”
“……”
“其次,”李自成被自己说得激动起来,喝了口茶水,压下心的火气,“西宁虽小,焉知不能抗衡朝廷?梅大人已经看到了,甘州的士兵不谓不精良,以大车阵出战,便是遇蒙古骑兵,怕也不落下风,但在西宁军面前……不过半日的时间……”
是呀,李自成说得有道理,梅之焕被说得心底发凉,以相同的人数计,甘州军不亚于蒙古骑兵,但在李自成的西宁军面前,简直是秋风扫落叶……以此观之,李自成杀了大量的蒙古人,夺取他们的战马,还真有可能不是谎言,而蒙古骑兵与鞑子骑兵,实力应该不相下,那朝廷的军队……
若是人数相近,他自然相信,西宁军可以尽情肆虐朝廷的军队,可是,大明虽然日薄西山,但体量依然庞大,若是集十万、数十万士兵……
“梅大人可能觉得,朝廷的军队胜在数量,试问,朝廷为何不集数十万大军于辽东?”李自成觉得火候差不多,终于露出一丝笑脸,“数量从来都赢不了质量,辽东的几次所谓大捷,都是依靠城墙,阻挡鞑子前进而已,难道真的杀得了几个鞑子?鞑子败退没关系,只要人还在,过几天再来便是,他们不仅重回宁锦,更是来到京师,在朝廷的眼皮底下耀武耀威……”
“……”
“我西宁军也是一样,只要守住黄河的几个主要渡口,朝廷大军再多,又能奈我何?然后我们将防线一步步东移,陇山,也许黄河更有利于防守吧?”
“陇山?千户大人准备出陇右?”
“这是迟早的事,”李自成发现梅之焕好像没有胃口,饭食基本没动,“梅大人,饭菜凉了,要不会换份热的?”
“啊?本大人……本大人现在不饿,千户大人继续说!”
“哈哈,”李自成大笑,道:“再说,数万、数十万大军,朝廷两线作战,开得出这么多粮饷吗?”
“粮饷?”梅之焕发现,李自成打在朝廷的七寸了,不要说对付西宁军,是面对辽东的鞑子,朝廷的粮饷已是吃紧,又怎会调动数十万大军,除非……除非朝廷放弃辽东,但这是不可能的,难道任由鞑子再次兵临京师城下?
“梅大人估计,以西宁军的实力,若是吞并整个陕西行都司,需要多长时间?”
梅之焕摇头,西宁军的战斗力,他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本大人实在估量不出!”
“甘州五卫,又是行都司的治所所在,不过一日时间,”李自成笑道:“不瞒大人,不仅西宁卫,连碾伯所、庄浪卫、古浪所,都已经属于西宁,现在的行都司,究竟还剩下多少?”
“什么?”梅之焕的眼珠子差点掉到脚背,“这些本大人为何一丝不知?”
“哈哈,梅大人若是加入西宁军之后,再发生这样失职的事,可是要……军律处置的,不知道梅大人还敢不敢加入西宁军……当然,本大人不会逼迫你,一切,由你自己选择!”
梅之焕冷了冷,终于鼓足勇气,道……“老夫……老夫……若是加入西宁军,能为西宁军做些什么?”
“梅大人一旦加入西宁军,首先得利用自己的在行都司的影响力,帮助劝说这些卫所早早归降,免生干戈——西宁军倒是不担心战斗有什么阻力,只是不想无辜制造杀戮,卫所的士兵,都是汉人,蒙古人、鞑子都欺负汉人,我不想再欺负他们,更不愿发生像甘州这样的屠杀。”
屠杀?梅之焕心已经,回想起来,西宁军与城外的甘州军,的确是屠杀,是甘州城内,那些没来得及头像的士兵,也是被屠杀了,这个李自成……
“这个自然,当是老夫分内之事,当是老夫加入西宁军的投名状,”梅之焕点点头,他已经没有选择,即便为国捐躯,这样的朝廷……又有什么意义?“然后呢?如果西宁军真的占据了整个行都司……”
“梅大人乃是官,冲锋陷阵,自然不需要亲往,”李自成早盘算开了,“一旦整个行都司归属西宁军,我预备在此基础,设立甘肃省,梅大人作为甘肃省的民政官,为我大军筹集粮草、准备兵源,如何?”
这是李自成能给出的最高职官了,并且不惜为此单独立下甘肃省,梁成是李自成最为信赖的人,早早与李自成一条心,现在亦不过是西宁知府。
李自成并不是相信梅之焕的能力,实际他对梅之焕还是不太了解,更不是因为他的忠心,梅之焕归降,实际是他已经无路可走了,与梁成的志同道合显然不同。
但李自成是要让新收复的地区,以及即将征服地区的人,明白一个道理,他不好杀戮,与陕西的盗贼有着本质的区别,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将来扩张土地的时候,遇到的阻力会小得多。
而且,现在的西宁军,的确需要一些仕林人物的加入,帮助管理府县,他们的加入,客观也在扩张着的西宁军的正面影响。
西宁军暂时还是躲在朝廷的羽翼下,只要朝廷不介意,李自成暂时不会主动刺破这层蛋壳,但西宁军终究会从朝廷的羽翼下脱离出来,与朝廷分道扬镳,甚至会成为生死对头,有仕林人物的协助和参与,可得得到更多仕林的支持,在这个时代,话语权并非受控于帝王,而是由仕林直接掌握。
“大人,”梅之焕沉思良久,拱手道:“依本大人……不,依属下的意见,西宁暂时不兴立省,还是实行军屯为好!”
李自成拱手还了一礼,“梅大人何出此言?军屯之地,与立省有何矛盾?”
“若是立省,自然按照普通耕地,征收农业税,朝廷的税率是十五税一,西宁自然不能高出许多,”梅之焕目视李自成,见李自成微微颔首,继续道:“然而行都司与内地的两京十三司不同,行都司的土地,并不是连续的绿洲,而是绿洲与荒漠交错存在,每一处的绿洲,面积其实并不大。”
“梅大人的意思,如果按照正常的税率,难以征收到足够的粮食?”李自成心窃喜,梅之焕既然能将如此紧要处告诉自己,那他从心底已经认定自己属于西宁了,“以前的行都司是如何做的?”
“正是这个意思,”傅欢点头,“以前的行都司,与大明的内地有很大的区别,实行军屯的目的,是让军户们养活自己,养活家族的抽出的士兵,所以,税率一般是十税二。”
“这么高?”李自成皱起眉头,这是明显的剥削,万一这些军户承受不了繁重的农业税……“那军户能承受得了吗?除了纳税,能养活家人吗?”
“若大人这般,实乃军户之福,”梅之焕拱手,笑道:“按照十税二的标准征收粮食,军户门自然没有多少剩余,不过,他们和普通的百姓不一样,他们是军户,永远不能脱籍,所以,只要能养活自己,他们亦无怨言,当然,依大人的意思,若是遇粮食歉收的年份,可以酌情减少农业税,军户们当不至于挨饿。”
李自成想了想,梅之焕的法子,只是权宜之法,在西宁军还很弱小的时候,军户们可以多贡献一些,不过,与陕西的饥民相,他们至少不用挨饿。
他次穿过大斗拔谷之后,也曾看到这种绿洲与荒漠相间的地形,其实,还有许多没有开发的小山丘,如果能种“美洲三农”,军户们的收成还会更好些,李自成亦是拱手笑道:“梅大人的主意不错,依梅大人所言,那行都司叫甘肃镇吧,梅大人依然巡抚甘肃,如何?”
“多谢大人!”梅之焕离了座位,匍匐在李自成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