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是那个精灵医生吗?”
这时,营外传来一声叫唤。伯爵眼皮一跳,把李小五轻轻推开,随即和王锡白一齐奔了出去。柳月潭稍作思量,把要跟出去的李小五拦下,李润良还躺在地上,她就没有管了。
“是他吗?”伯爵一面跑一面说着,随即出了营门,竟然看到数个老兵的面容舒缓了不少,都是或惊或喜的看着另一边。
伯爵顺着目光看去,然后很快赶到指向的一个几个士兵聚集围着的地方,还没等推开人群,就听到几声有些恶心的血肉蠕动声,几个士兵都是不由自主退了一步,也就把伯爵挤到前面去了,然而伯爵也是吓到了,几乎是蹦跳着往后一退,结巴着指着地上的李时桢:“李……李时桢,你这是?”
“嘶……好痛……这样一下,我恐怕是三天不能动了……”李时桢满面痛苦的指了指自己的手臂,只见那里,一滩黑水流在地上,而李时桢的正在持续生长的一只手臂正压在那滩黑水上。这只手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延伸再生着,李时桢从肩膀一直覆盖到脖颈上的一股黑气也在缓缓消退,这手臂的生长场面就有些惊悚了,每一寸的神经,筋骨,肌健,血液,都诡异的搅在一起重组着,如同被生生撕裂的血肉倒放了一次被撕开的过程然后复原一般,场面猎奇到了一定地步。而这些成分却又是凭空生出,每一个组织的再生都能被清清楚楚的看到……
伯爵咽了口唾沫,那新生的手臂上的皮肤还有些嫩红的颜色,而李时桢被化掉的衣袖倒是没有复原,于是便微微把残缺的手臂抬了起来,那沾着的黑水很快就被抖净了,李时桢完好的那只手拔出一根不知哪里来的针去,一把捅到自己脖颈上,随即哇哇叫了两声,口里一大口污血直往外涌,伯爵看的心惊肉跳,李时桢浑身也动了起来,等到那只手长完了,就一把把自己撑起来,四周几个士兵看到希望似的把他扶起来,随即李时桢快步奔着,一边拿出一把银针,一边走到一个地上嘶叫着的士兵身边蹲下。
喜欢说离奇话的王锡白终于是死死盯着柳月潭,胆颤心惊的闭嘴了。李小五还是咬着牙看着地上的惨状,肯定惦记着伯爵,再加自己复活回来时伯爵眼中似乎还带着几分倦意,她才恢复记忆,对中间事情丝毫不知,也由不得她不想些什么。柳月潭凝视着外头,双目跟着一道缓缓浮上天空的黑雾移着,她神情竟是难得的凝重了,看的王锡白混身鸡皮疙瘩,一股凉气直往脑袋上冲,如果柳月潭真想到什么能让她这般模样的状况,恐怕就是完蛋到惨绝人寰了。
其实他猜的一点不错,柳月潭作为一个老练战士的危险直觉已经剧烈的波动起来,作为一个常人眼里的怪物,她的直觉几乎从未有过意外,危险的预感是一种从人身体里觉醒的能量,而不是凭空想象,这股能量或许是在某些情况下开启的,而真正的强者则将这样的能力运用到极致,就如同在体内解锁一个崭新的能力,一般就是身经百战的最高象征。
她可以下定论,生死考验很快就要降临,因为一定是在临近才会存在感知,如果未来十年的危险都能让她局促不安,这预感就是个笑话般的祸害了。当然,这危险感知没有大小之分,只要是危险,她都会眼皮一跳,不管是伯爵脚下有块香蕉皮,还是自己再往前走一步就会被杀死,柳月潭所能感觉到的几乎都是扑面而来的危险感,只是对于杀气,这个血场常生也相当灵敏而已。
不过这种事情终究是少,要知道现在他们不是在大街上有说有笑。门外就是人间地狱,敌人又是一个自称恶魔之子的怪物,如果不做防备,在场几人可能到头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心理素质,他们都很强,但这不是能弥补他们实力差距的。
柳月潭不知余七星的事情,所以也没有考虑这么多,她只是看着天空,默然。
就在柳月潭寻思之时,李时桢的行医已经救回了数人,其情况更是诡异:被针戳着的,遍身筋骨重生,扎着就活。众士兵看李时桢的眼神已经犹如教会众人眼见信仰太阳神下界。就在崇拜时,李时桢再救一人,直接闭眼倒在了地上。众人对救星都是格外关注,围上前去,李时桢竟是满身冷汗的晕倒了,伯爵跟着几个士兵把他扶到了一边。又是深躬一下,才回到营门里,李润良也是姗姗醒来,迷糊着眼,然后爬起,跌跌撞撞扶在墙上,如同喝醉了一般,众人没管他,伯爵刚要说话,柳月潭抢过话头,惜字如金的说:“小心,伯爵。”
伯爵莫名,不过柳月潭让他小心了,他也是立刻警惕起来,柳月潭又低声:“不是现在。”
伯爵就差脑袋上跳出两个问号了,就这么带着疑问跟众人细说了一遍事情经过,众人听罢都是点点头。
……
“在你们三人被靖王灭口之后,我跟余七星建立了契约……”
“什么?妈的,开玩笑吧……”李小五直接叫了出来,柳月潭眉头蹙得更紧了,李润良终于彻底醒过来,结果刚醒就差点被这句话送回梦乡去。
“不是玩笑。我借助余七星的力量找靖王复仇,和靖王打塌了王殿之后,靖王逃出去,我爬到我们战斗的深坑旁边的地面上就晕倒了,王锡白就在那时遇到了那个医生李时桢,就是那边那个人。”伯爵看着周围众人呆滞的目光,指向殿外,大家好像还没从冲击里回过神来,就连营外的惨状都似乎顺理成章一般没让他们吓到。
“王锡白出来和靖王对峙,我们就被雨林带了回来,之后我解决了暗杀的两个魔教弟子,王锡白和靖王和我,雨林,李时桢和李玄虚在鹰顶谈了谈,我发现我们的秘密可能要被发现了,就从上面跳了下去……我没事,但是还是被追上了,再醒来我就在一座小房间里被锁着,我设法逃了出来,和雨林和李玄虚沟通的结果是----他们决定帮助我。我召唤出余七星许下第三个愿望,把你们复活了,余七星或许是为了消耗这个帮手的能量,如你们所见。接着你们就醒来了。”
伯爵有心隐瞒了摘风的事情,摘风之前应该被关在某个地方,不过可能已经逃出来了,他竟是起了同情心,不然李小五一定会记恨摘风的。
“既然如此……”柳月潭低头应道,“亡契已经生效,我们随时可能会遭到攻击,只要周围有人,就会,没人也会,但是这营里藏不了。”
“你可别想太疯狂的计划,”伯爵赶紧接话,“而且我们都要细细考虑一下,因为这是回不了头的……”
嘴上这么说,伯爵何尝不怕呢,按照柳月潭说的那样,他们这支队伍,除了自己和柳月潭,大家的实力都有明显的弱点。不过伙伴,就是要互相弥补对方的缺点的:基于信任之上的生命之间的联系。
“所以,想好了吗?跟我走,我们一起。”伯爵踌躇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对着众人伸出手,“留在帕思谷,借助他们的力量保护自己,或者跟我一起,妈的……反抗命运。”
“当然,你们也不必这么热血,我们这支队伍有太多的弱点,立下契约的只有我,要死的也只有我,你们可以就这么离开,我不求你们和我一起去送死。”
“我需要团队,不然我一定会死,我一定会失败,但是我也不愿意让你们和我一起直面必死的绝境,这是注定失败的抗争,在某种意义上,因为我们的对手是我们无法战胜的:如果要我给你们下决定的话,我会让你们离开,不要跟着我发疯,因为必须要死的,也只有我。”
“做出决定吧,我不用往日情谊来用道德绑架你们,如果觉得自己的命最重要,那就不要跟我来了,我绝对不会怪你们的,换成我,我也不会跟……”
“我跟你走。”柳月潭淡然,“你承诺我的,你要给我的东西,除了你,还有谁能帮我?我跟你走。”
“我也跟你走。”李小五站了起来,“你要是死了,我……我肯定很难过!”她微微低头。
“小五……想好……”伯爵重重的说。
“想好了,早就想好了!你是觉得我不行,还是觉得你不行?”李小五大声喊道。
“靠!男人永远不会说自己不行!李润良,你行不行?”伯爵也咬着牙叫着。
“去你妈的,我还能不行?伯爵,你他妈就是个怨天尤人的混蛋,老子可不想整天思来想去的,还被人在背地里指着,妈的!”李润良立刻神情激动的喊道,他改不掉热血的本质,一喊起来脸上都通红。
“去你妈的,李润良……”伯爵喊着,和李润良一下就抱在了一起,两个人结识已久,这却是第一次在互相身上留下自己泪水的痕迹。其余的人则将目光投向了始终没有说话的王锡白。
“这个时候的决定……”王锡白低了低头,“我要是回去了,我就能继续当我的靖王啊,苍鹰城……管它的时候,我可和现在不一样,我一定是个合格的管理者,一定是个合格的城王!”王锡白也站了起来,他有些恍惚的说了些话,然后转过身去,“我下不了决心,我不想离开这片故土,抱歉,我是个懦夫,男人不该当懦夫,我不是个真男人,但我不愿意走,与其跟着好兄弟死,倒不如看着你们翻江倒海,我有我要做的事情,不是吗?”
“……你们,不会怪我吧?我的印刻还在其他地方,我先……”
“不会,绝对不会。锡白,你还是我的好兄弟,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大王,你的接地气真的很讨人喜欢……哈哈,那就再见了,不用找理由离开啦,如果要问我的话,我也希望你不要跟着我们的。等着听我们的壮举!”伯爵笑着,举起手,像个孩子一般的高呼,不过语气却有些颤抖,众人都看着王锡白的背影,他们也不好怪他,因为他背负的东西,比他们要多得多……
“那,就这样吧,我们这支队伍,你们也看出来了……弱小,绝对的弱小,我们的弱点太多,而余七星无懈可击,我们这是螳臂当车。王锡白已经走了,有没有要跟着他的?”伯爵再次四顾了一眼。
“操你妈的,哪儿那么多废话!”李润良喊道,“弱点什么弱点?伯爵,男人的骨气呢?”他像只吃痛的水牛一样。
“最大的弱点就是你啊……”李小五眯了眯眼。
李润良很不服,他挥着手,猛地发现自己手中没有那根熟悉的棍子,也不好耀武扬威的甩着,就握紧拳头一挥。李小五想笑。因为柳月谭在,他肯定不好欺负自己,而且她自己也并不怕李润良。
“妈的,刚才当了回真男人,现在就要铁骨铮铮?”李润良缩头了,但是还是在辩嘴。他果然是个怂蛋,这个精神很可贵,至少伯爵不用怕他是个除了热血什么都没有的蠢货。在以前的相处里,其实伯爵觉得李润良是个相当精明的人,也不知为何总是给人很傻的感觉,而且这傻气绝不是装出来的。
“猥琐是你的本性,果然,刚才我还对你挺敬佩的……”李小五嘀咕着。
“我刚才说的可是真的,走了我就不是男人!”李润良听到了,他高喊,似乎关于性别这种毫无疑问的事情,他就带着一种无双的自信。
“我去看看外面……妈的,锡白,你怎么还不走?别管我们了。”伯爵颇有深意的打量了一下李润良,然后挥了挥手,快步跑向营门前,他和王锡白擦肩而过,发现王锡白驻足已久,正沉重的看着他。伯爵明白他一定不想他们干出这种有去无回的事。
这样的决定,如果不是被什么“宿命”,“未来”这些虚无缥缈却又时能局定的事情所胁迫的话,绝对是有失一个队长,或者说智者的本分的:如果以当下来说,伯爵在立下亡契,大仇得报之后自我了断,才是所谓的最好的结果,而不是现在鹰门的惨案发生。
但是或许就是那热血,亦或是说愚蠢的自私,伯爵觉得自己不能死,怎么也不能就死在这里,而且他心里也有一种自信,一种仿佛被灌输进来的莫名的自信:他一定不会死。这种自信就像从天而降,从理论上来说甚至像是某些传说中的“神谕”一般的奇妙感觉,从而和伯爵原本的这份自私和求生欲产生了极为沸腾的反应。
至少,不能死。
伯爵看着王锡白,王锡白叹了口气,他像是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是啊,已经回不了头了……
那么……
看向天空,伯爵感觉一缕阳光透过发丝,温柔的抚摸在了面颊上。
做好觉悟了吧?
那么就从这里出发吧,打开一切的起点,走入最终的宿命。
这是他即将面对的东西,也是他注定要面对的东西。
踏上这条道路,那就无法回头
但是伯爵从没想过止步于此。
他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他也明白自己的冒险可能马上就会结束。
但是对于很多人,这的确只是一个开端,很多人都在看着他,很多人都在自己的道路上即将与他的命运相交,即使此时他们只是殊途的人。
他这条线,将与无数的生命走在一起,然后缠绕向象征着死亡,亦或是归宿的端点。
“那就看着吧。”
“看着传说就此开始,看着一切进入正轨,看着这纸亡契所带来的一切。”
未来,伯爵会遇到很多事。
他看到了漫无目的的黑鸦盘旋着,灵魂似乎正和美丽的青鸟飞旋在一起。伯爵感觉自己能看到好多人与事。
行走于黑暗中的身影,弹无虚发的,难以捉摸的夺命者。
豁达、强悍、性格古怪,亦或是为人平直。
穷凶极恶的,心存善念的,阴险狡诈的,古灵精怪的,胆小懦弱的,强大却谨慎的。
那些熟悉的人,亦或是那些不熟悉的人。
那些即将死去的人,以及那些会与活下来的人一同走向终点的伙伴。
踏入命运注定将一起走入的漩涡,所有人都将无怨无悔。
就从这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