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269 周珑三兄妹之争

此章名:红脸白脸诸颜面

这事,来得如此突然。

周珑去应征入选女官,在这个时候,巧合?

太巧了!

周珑以前籍籍无名,不过今年才声名雀起,在外人看来是才品略具,或有人称赞,可是更近的名声怕是孙任两家相争大打出手,任许两家抢婚这样的事吧?只是,她却被纳入待选女官之名单中,不得不令人称奇。

文箐相当吃惊:小姑姑周珑何时谋划的?自己虽略有察觉其最近似乎有些异动,可没想到是不声不响之间,她却谋得了这么一桩差使!或者说,她以这种方式逃避了逼婚局面,甚至涉及到更久远的将来……

若是其他人家,要是女儿选作女官,或许是与有荣焉的喜色,可周家诸人,皆是惊诧莫名!甚至可以说是吓一大跳。

李氏也没想到,先前没闻到半点儿风声,可公函却是千真万确地传到了周家门上来,白字黑纸写的就是周珑。

周腾听到此事,可以说是气急败坏!他一直拿着周珑当块肥肉吊着任弛,筹划掰倒任家的计谋眼见到手,没想到周珑却是在这时候唱了这么一出。关键是在周家人眼皮底下,竟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这事,周腾认为这事不是这么简单,周珑是故意拆自己的台,根本不将自己这个兄长看在眼里。事情脱出自己的控制,这种情况,他容不得!

李氏终归与周腾是夫妻,要掰倒任家一事她也知晓。现下听得周珑这事,便气恨恨地道:“我说呢,今年初,她突然就与往年不一般,与各官家小姐打得火热,原来就是要博个才名,好传到某些人耳里。我还当她是个老实的,没想到她暗中却背着咱们,早就开始谋划了。可怜咱们还一心为她寻找好人家……”

这事明明与邓氏无关,她看着李氏这般,好似看笑话一般,又觉不上瘾,于是添上一把柴,讽道:“这就是那咬人的狗不叫!”

若说春天时,周珑本是无意中冒出头,博才名的话,那么去玄妙观结识无风道长,却是有意而为了。

文箐事后才知,这无风道长常常去镇守太监家宅中,与其家人甚熟,故而周珑的名声在镇守太监处较其他佳丽更是明显。而周珑为了摆脱任家的婚事,却是将文箐从沈家带来的兰花以及那卷道经都送于了人,至于暗中让关氏花钱在外购置的礼物,周家人是半点儿也不知晓。

周珑这事到现在这局面,文箐不得不擦亮了眼睛来看待这个小姑姑。以前只当她是个略有不甘心却又迫于现实不得不委屈求全的小女人,没想到,一旦爆发了,却是如此出人意料。

周腾将周珑叫到书房,先时还压抑着怒气,只以兄长的口吻说教:“我虽然说将你许于任家,可也并没有迫你嫁于他。你何苦迫我这般急,最多只需等得半载便……”

周珑心中很是不甘,现下三哥说得这么直白,明面上好似说得为自己着想,给自己留足了退路。可是,万一,在自己出嫁前没有掰倒任家呢?或是自己嫁了过去,到时又该如何自处?她含泪对周腾道:“三哥,您这是让我拖延任家?让我出卖女色而为之?这话您可敢当着父亲灵位讲!若是父亲在九泉下得知,咱们周家竟要靠卖女求荣,您让父亲铮铮铁骨何所安?周家颜面尽失,世人如何说你我?”

周腾见自己好言相劝,周珑竟敢质问顶撞自己,心头火更旺,道:“就算是真让你嫁去任家,我作为兄长的发话,你也只得去了!”

周珑抬头直视着周腾,半点不动摇地道:“三哥,你要我嫁于任家,可任弛那人心性无定,今年或许在意我,明年再得新人,只怕亦会踩三哥一脚!若是只为眼前计,他年我便是白骨一堆。”

话赶话,周腾恼怒道:“好啊!你竟敢以死要胁起为兄来了!任弛若是明日来求亲,我立时便允了他!你既定亲,我瞧你如何去做女官!”

周同本在书院,闻讯赶来时,却只在外头吃了闭门羹。此时听着三哥动了真怒,生怕逼死了周珑,事儿闹大了,如何收场?立时拍门道:“三哥,三哥!”

周珑擦了下泪,见周腾说得十分无情,便咬紧了下唇,方要说出绝情话来,却听得周同在外头道:“珑妹,珑妹,开门,我来与三哥说几句。”

周腾冲向门外吼了一句:“这儿没你甚么事!你少来管闲事!”

周同在外面道:“三哥,你现在在火头上,难道要将事儿闹得人尽皆知?我虽出不得主意,可是既然事关珑妹,作为兄长,我亦有话要说。”

周珑委屈地立在那里,听得周同这话好似要帮自己,心下稍微好过一些,便去开了门。

周同进来,赶紧关了门,见三哥铁青着脸,便劝道:“三哥,你说这气话,不是伤了兄妹情分吗?这事,需得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他将周腾劝得坐在了椅上,又对周珑道:“珑妹,你明知三哥急脾气,就莫要与他硬顶……”周腾听了这话,怒眼瞪了一下周同。

周腾因夏日中过暑病了一次,本是个瘦人,然后如今乎又瘦了些,一生气,脸色红中带紫;周同虽然现下较去年瘦了些,可仍是胖,一张圆脸白乎乎的。兄弟俩,怎么看,都不象哥俩,可是却是实打实的一母同胞兄弟。

周珑不得不给周同面子,不甘心地向周腾勉强道了句错:“三哥说得是,小妹错了。”

周同居中和稀泥道:“三哥,如今这公函都下来了,珑妹不去也不成啊。就算你迫了她定亲,可太监处却是知晓,此前任家并未下聘,这不是让朝廷知咱们家故意违命吗?到时只怕连累起伯父来,咱们一家就……”

周腾气话说过后,听得周同这些话,自然心里也有数,可是闷气照生。这事儿,如何解决,他也是想不出法子来。

周同见三哥没发火,又道:“此事既是镇守太监之意,料来任弛也不敢得罪于他。咱们只说是小妹名声在外,入了人家耳,如今与任家的婚事也不能说就此作罢。要么是小妹在北京没入选,要么是小妹他年出宫后,任家能等得,咱们便……”

不论如何,任家都无法怪罪周家失信。周腾火气似乎下去了些,可是他觉得这么一来,自己在这个家中的威信已无。

周珑感激地看了四哥一眼,道:“三哥,四哥,我想入京作女官,并非是违抗三哥之命。”

周腾一听她这话,只觉得假,立时火又腾地蹿上来。周同忙在一旁道:“三哥,三哥,且让她把话说完。”

周珑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四哥,若是你腿尚好,或许明朝已中进士。只是,如今眼见侄儿们尚小,来日举业尚艰。三哥不过是不想居伯父他们一家之下罢了。大伯母的姿态我们自是瞧在眼里,可又如何?长者为尊。如今父亲不在,二哥去世,若我进了宫,来日博个女官,七品的话,在苏州,在族里,又焉能有人不敢将咱们看在眼里?苏州便是有再多有钱人家,三哥那些生意,他人怎敢再打主意?”

周腾周同的心事被她一语道破,二人哑口无言。可是,若是周家荣辱,寄于妹子发达之日,传出去,作为兄长,也没甚么颜面。周同听得很不是滋味,周腾自认为这事儿是他的责任,可是周珑这一行为,好似要揽了过去,来日周家兴旺,难道都是周珑功劳?他不认为如此,说将出来时,周同便也低下头去。

周珑只道自己并不是想让两位兄长心生不安,实是作为周家女子,也想尽一己之力。

这话给男人以台阶,周同叹气,担忧地道:“珑妹,女官也不是易为之事。你如今不过是待选身份入京,就算你入了宫,作得女官,那七品之衔,得来更非易事……”

周珑拼了这么久,焉能被他三言两语说服,不甘心地道:“四哥,我省得。可是我意已决!”

周同为难地道了句:“珑妹,你要入宫,三年五载出不出得来还难说。难道你不嫁人了?为人妻,为人母,方为女子之道,你……”

周珑面带凄然道:“为人妻?不是为人妾么?若为人妾,不如进宫作宫女……”

周腾脸上变色,怒道:“你就是对我有不满!我何曾说是到任家便是作妾了?就是现下将你许给任家,也只是应一时之急,又不是真嫁于他!且待我与任家事了,我替你寻一房好亲事便是了!”

周珑若为女官,对周家来说自然是莫大的好事,可是正如周同所言,焉知猴年马月她才能熬到七品女官?况且,现下最紧要的是讨好任家,否则,眼下生意就过不去了。

周珑却看向周同,哀凄地道:“四哥,若说这是赌,那我想赌一回!如若我周珑命好,便能让周家扬眉吐气;若是命贱不能出人头地,我也绝不在宫中作出有损周家脸面之事!”

周腾瞧向周同,怒指周珑道:“你瞧,她就是死活要同咱们两兄弟过意不去。你还苦口婆心劝她作甚?”

周同叹气,对周珑道:“听伯父所言,皇宫中,万事不由己。珑妹你何必如此坚持?”

周腾怒气冲冲地起身,道:“由她去吧。周家便当没她这个人!”

文箐也不知周珑这上京,要准备些什么?想来想去,便是棉衣棉鞋最紧要,可这些,她都不会,倒是方氏一边流泪,一边赶制。

文箐看向周珑,道:“小姑姑,你……这事儿真这么定下来了?”

周珑点了点头,道:“箐儿,你说的,靠人不如靠己。我……现下不是任家,说不定改日便是李家或者张家……若是我博得个品衔,日后自是我自行主张,再不听他人安排……你与文简,在这个家中,也不会有人再尽说闲话……”

文箐听得酸楚不堪。周珑的婚事,不能由己。任家求亲在即,一旦下聘,便是逼婚甚紧,周珑要逃婚,却不能逃离周家,而且逃的也不仅是任家这一桩亲事。古代女子,有她这般魄力的,也实属少见。

文箐终是担忧地道:“可宫廷之中,你我皆是一无所知。你这一闯进去……”

周珑掉泪:“可总是有个盼头……只是,我姨娘就得劳你照顾了。”

文箐点了下头,道:“小姑姑,您放心,太姨娘自是随我一道去那宅子,半点儿委屈也不会让她受的。可是,你只身一人在宫内,便是伯祖父他们在京,只怕亦是有心无力,手长袖短,你自个,好自珍重。”

说到这里,便又慢慢地道:“我识得一个医士,上回听小叔叔说,他如今在太医院领了个小职,兴许日后你能遇上。先年他给母亲治过病,他上京,一家子还寄住在咱们北京那宅子,前些日子听大伯母说,才搬出去。”

周珑道:“我会留心的。”

文箐想了想,北京自己认识的人似乎也没有了。过得一会儿,又道:“还有,孙家少爷,明年或许上京,要是顺利的话,他便是皇上身边的羽林将官。”

宣德六年,皇上征召武将之后,亲建羽林军三千,之后改制为羽林前卫,左右卫。孙豪来信,自己现下跟随父亲苦读兵书,来年将上京应试受荐。

周珑听到此处,神色略有些动容,却又抿紧了嘴,低下头去,认真听文箐讲的每个字。“孙豪这人,为人很是侠义,对朋友极为好,小姑姑也见过他,晓得他这人虽是冲动了些,却当真是好人一个……”

说着说着,文箐渐渐说不下去了。最后只哽咽道:“小姑姑,我还是舍不得你去北京……宅子建得差不多了,本来说好咱们一起住的,如今……”

周珑泣不成声,最后二人抱到一块哭作一团。临行前姑侄俩话密密,周珑也说将出许多话来。

文箐虽是离别感伤,可更多的是哭周珑的命运;周珑则是真正伤心而哭,离家进宫前途并未象自己所说的那样光明,真个是赌命一场,为自己,为姨娘,为周家……

方太姨娘对着周珑,道:“傻珑儿,你主意太大,姨娘管不住你。你进得宫,又没个亲人在身边,可如何是好?”

周珑在姨娘面前不敢多掉泪,只是一脸坚定地道:“姨娘,这事我既筹划得来,便不想放过。我再瞧不得这家中诸人无视你我存在,你多年忍让,又如何?我只盼来日能让姨娘也扬眉吐气一回……”

文箐算计身边钱财,着意让陈妈在外头买得些值钱的小玉坠,小首饰,以便周珑在宫中好送人,又想了好些方子,一一写下来,最后,想来想去,差人到杭州郑家,购得些上好胭脂,香料,头油与香玉膏。

周珑见得侄女给自己准备这么多,只是越发恸哭。

任弛闻讯,上门来,周腾对其道是南畿镇守太监突然发函,周家此前完全不知情。任弛却只提一个要求,定要见周珑一面。

周腾先是以与礼不合为由推却,最后赖不过任弛坐于厅中不走,只得让周珑来见。

任弛瞧着周珑不眨眼,第一次当着女子正儿八经地表白心意:“我当日初见你,是真心实意欲知小姐家邸,四月初街头偶遇喜相逢,不料两次皆是误会重重。娶妻之意,心中切切,奈何郎有情,卿无意……”

周珑自始至终低头,想着周腾说过不能得罪任家,最后只道一句:“承蒙厚爱。珑此次北上恐是数年……任少爷自有佳人良缘,珑命贱,无缘而已。”

任弛甩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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