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调歌》曰:
摇浑千金酒,弄罢珍馐盘。不能多愁善感,何时归寂圆?左操龙王宝刀,右持帝君宝剑,一心向真主;匡做人之道,扶正室江山。
正气在,清风在,无留恋。池水空明,莲花海棠还依旧。细柳早已落尽,青松无恙安然。寒鸦飞万点。怎怕虎狼相,忠心千万年。
话说众火部火烧蛟蛇国,众圣大胜而归。次日早,起寅时五刻,整备人马,炮响三声,齐冲出营,此阵势,与昨日又有不同,怎见得?你见那章释金盔金甲,坐定敖次,扶宝剑,弄缰带。后边李天王举一杆八卦黄旗,哪吒掌中军令,总率三军。队分四列,四杆旗。
青旗上书:“东方增长天王”名号,领八洞神仙,率二十四杆方天戟,后排一十八杆银枪,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靛光围绕起葱茏,雾气沉云遍地虹。八洞神仙施法宝,管教妖精登时薨。
赤旗上书:“西方广目天王”名号,领二十八宿,率三十六柄钢刀,后排二十八根狼牙棒,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杀气生生起赤光,红烟朱云冲南方。二十八宿真勇猛,只为灭贼弄不良。
黑旗上书:“北方多闻天王”名号,领十二元辰,率二十六根铁棒,后排二十四杆偃月刀,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铠甲凝霜黑光飞,吐雾呼风断秋水。十二元辰功巧妙,青伞转动俱作灰。
白旗上书:“南方持国天王”名号,领五斗星君,率一十四杆金枪,后排三十六柄龙头剑,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铁骑驰奔白光闪,素云清风满空染。五斗神君龙虎怕,金枪宝剑齐呐喊。
后军头领鱼化龙,率寻天府众灵官,后列十二杆金枪,二十四杆宝剑,三十六支大斧,左右水火二部,四周群兵环聚,阵走龙蛇之势,军分虎狼之形。章释命探马报上城门。少时,城内击钟擂鼓,放下城门,群妖分一字排开,却见一妖精策马而出,你见他怎个模样:
日月七星甲,三叉宝珠冠。霜花红鸾履,金带腰上栓。凤眼龙须眉,两耳似刀尖。青髯蓝靛脸,齿利鼻下弯。跨下锦狮子,左掌缰绳牵。千年一雕怪,万载说董玄。
这妖精乃新押元帅,名唤董玄,你见他顶盔贯甲,手中拿一杆方天戟,跨下一只锦毛狮子,叫道:“那厮可是章释么?”章释道:“吾正是。”董玄道:“你这歹人,伤我主公,害我兄长,定要你万段碎尸!不要走,吃吾一戟!”言未尽时,马已先去,摇戟径直杀来,章释催开敖次,掣剑相迎。好杀:
章释喷虹云,董玄吐紫雾。这个神光壮,那个胆气粗。宝剑皮毛破,画戟骨肉苏。磕上伤与死,擦些血流出。章释力争功绩,董玄要把敌诛。挥动宝剑凶猛,举起画戟抡囫。剑似出海怪虬,戟如南山凤舞。尘飞土扬昏黑,日月星辰皆阻。生死俱忘脑后,下手解数狠毒。
却见这二人战罢多时,不见胜败。章释道:“好武艺,好武艺!我问你,你是何方人也?”董玄道:“吾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前印大元帅,绰号捉龙雕董玄的便是!”章释道:“好个捉龙雕,好个大元帅!”二人又战多时,章释将董玄左肩胛砍去半边,董玄将章释右肘甲挑去半边,二人不敢恋战,皆归队里。董玄调一蜈蚣精,这妖精戴狮子盔,贯牛皮甲,手摇柳叶刀,跨下一匹红马;章释调未柱未离小吉元辰,这神仙戴飞凤盔,贯金狮甲,手摇一柄开山剑,跨下一匹黑马。二将相迎,不知战了多少合,不曾见得成败。蜈蚣精现出本相,连头至尾三丈长,形如蛟龙,前生两钳,百余只足,两颗獠牙如两根钢戟,摆弄身子,使钳来闸,那元辰让下马去,也免不了伤,把左腿伤了,把马闸成两截,有昴日鸡飞身下马,现出本相,乃一只大公鸡,五丈余高,爪如利刃,嘴如钢勾,紧紧啄来。元辰被扶入营中,吃些仙药,登时全愈,复归阵前。
却说昴日鸡使右爪拿住蜈蚣,正要来吃,那蜈蚣使钳来刺右眼,被昴日鸡促在地上,把身后四段啄去吃了,蜈蚣口里喷出毒水来,不知昴日鸡自幼食百虫,不受毒害之侵,正要走间,被昴日鸡衔住,用爪扯成两截,已是死了,食入腹中,复元身而归。
董玄又调出一妖精,这妖精赤发红须,獠牙外生,鼻如石拱,形若虎狼,头戴宝珠盔,身披摩云甲,足下一对鱼鳞铁靴,手拿一杆开山金银锤,跨下一头乌云金睛兽,你道他是何来历?正是西方教下一头老猪精,他本是婆娑林里一只老夯猪,每日伏头听精,有数百年,指“朱”为姓,自取名为“朱瑾”。那朱瑾喝声:“那个来与我大战?”花灵官忍不住气来,大呼声:“贼人休得猖狂,花某来也!”舞动宝刀,催开银合马,与朱瑾战了不下十合,那朱瑾拍一拍兽头,那兽二目放出两道红光,把花灵官打翻马下,发手一道火光,只闻“咔”一声,把个花灵官右肩骨打穿了,正要来伤性命,辛灵官早催马赶来,抵住大锤,将花灵官救回,复战朱瑾,杀了二十余合,故卖个破绽,朱瑾钻将进去,辛灵官举宝剑照头砍来,朱瑾在腰间虎皮囊里摸一摸,发手一道火光,把辛灵官右臂打伤得粉碎,辛灵官大叫一声:“啊呀!”提剑兜马而逃。
章释见二将皆伤,也心生胆怯,回头叫道:“那一个前去迎敌?”众不语,却见李天王道:“吾去降妖。”催开马,摇动三叉戟,劈面打去,与朱瑾战有二十余合。朱瑾把乌云兽一兜,回头来咬马颈子,李天王将马头拨转,一戟下来,把个朱瑾左肩甲挑下,使个“回马枪”势,把右肩甲挑下,朱瑾见李天王非常,不敢恋战,往回边走,李天王催马赶上,打呼声:“贼人休走!”仗戟打来,朱瑾发手一道火光,李天王看的明白,紧紧让开,在袖中取出一物,乃一金塔,此塔名唤:“七宝玲珑黄金塔”,金光艳艳,拋将出去,迎风变化,大如亭阁,连人带马皆成肉泥。
却见董玄又调出一妖精,这妖精头戴日月盔,身披分水甲,足下踏一双麂皮靴,腰间紫带,内罩红袍,跨下一头火眼狰狞,这妖精也不是别人,乃茅山上一只牛精,名唤:“金兴恶”,修行千年,炼出一块牛黄,尚会开剥演法之术。你见他把掌中浑铁棍理一理,叫道:“那伙贼人,全然不识抬举,若说我本事大,伤了你等性命,恐是难缠。你等若不败械,怕是要你那营中生灵涂炭。便是你等来一个,我便打一个,来十个,我便打十个。”寻天府众神忍不住,皆摇动器械,十匹马杀将出去,与那妖精战罢多时,不见胜败。章释见之道:“好妖精,诚个非凡!”却见那妖精口中吐出一块牛黄,火光红气,把马、毕、苟三个面孔打伤,唇裂口燥,三人策马逃回营中。又见那妖精抡起铁棍,摇身变作三头六臂,转动三条铁棍,把张、康、李三个打翻马下,三人逃回营内。只余太、孔、戢四灵官力战金兴恶,被金兴恶杀得满头大汗,那妖精收了法相,将狰狞一兜,将太灵官左臂咬上一口,太灵官掩臂而去。金兴恶复转兽首,把戢灵官右手吞一口,冷森森地露出白骨,戢灵官拨马而逃。孔灵官钻个破绽,把金兴恶又肩甲砍下半边,却被金兴恶一棍正中后脊,只闻“扑”一声,已是打成两截,孔灵官忍痛而逃。庞灵官右肩受了一棍,打的粉碎,掩伤而逃。金兴恶笑道:“脓包,脓包!”
哪吒登开风火轮,叫一声:“泼魔休得无礼,看手段。”但见哪吒如摇头狮子一般杀去,两挺火尖枪如两条蛟龙,二人杀得难分难解。章释看的明白,命众将道:“鸣金收兵。”三太子虚幌一幌,让开金兴恶,皆归营内。
话说众圣归营,都发闷叹气,三太子讷讷(讷讷,这里指小声说话的语气。)道:“那妖精勇武超凡,好似镇西山的大鹏雕,闹天宫的孙大圣。”章释闻此言,登时醒悟,道:“敢问三太子,当年孙大圣闹天宫是何事端的?”哪吒道:“当年孙大圣强消死籍,惹玉帝大怒,欲杀之,太白金星相劝,才诏安做个马官,大圣嫌官爵小,便打出南天门,逃下花果山自在去了,吾与父亲领众兵相敌,大败而归,又诏他做个齐天大圣,理蟠桃园,只因设蟠桃会时不曾请他,他就先盗了桃果琼浆,又偷了道祖金丹,玉帝大怒,命吾父子领众仙同十万天兵围剿花果山,那大圣理一条铁棒,把我等打退,便就请我杨大哥来,率梅山六圣,纵鹰放犬,道祖又助金刚套才把那大圣拿住,满天神众,能与大圣比手之人,唯吾大哥也。”章释道:“莫不是灌江口显圣真君?”哪吒道:“正是此人。”哪吒方懂章释之意,道:“你想请此人来降服这妖精?”章释道:“正是。我与这真君素不相识,还请三太子前行。”二人辞了众圣,往灌江去了。
却见二人须臾间便至灌江口岸,二郎庙前。三太子正欲进去,有众鬼差跳出,道:“你是何人,敢擅闯真君府邸?”哪吒大喝一声:“吾乃上方三坛海会大神,册封上圣通天大太师,李哪吒是也;后边的乃是上方寻天督御使章释!”众鬼差闻言大骇,道:“快请入。”二人入了大殿,才见了那二郎神杨戬。哪吒道:“小弟这厢有礼了。”杨戬道:“贤弟今日怎有此闲时,这位是那里客人?”哪吒道:“此位乃上方寻天督御使章释。”章释慌忙施礼,杨戬道:“既是自家兄弟,不必如此。”哪吒道:“吾等今奉昊天大帝之旨,来此下界剪伐众兽山蛟蛇国。今日见阵时,有一妖精将寻天府众兄弟打伤,吾与他战罢多时,那妖精果然骁勇,吾不能取胜,今来请长兄降服。”杨戬道:“原来如此,即刻去罢。”那真君穿戴甲胄,抄起三尖神锋,唤齐六圣,跨上银合马,理着白鹰,大众往营门去了。
却见这一众霎时便至,入营细谈。杨戬道:“那妖精在何处?”哪吒道:“在那妖精国里。”杨戬道:“我那灌江有百姓告文,尚未解释,且先请战。”哪吒命探马报上城池,杨戬骑马授鹰,领梅山六圣出营迎敌。但见那妖精看去杨戬时,果然英风飒飒:
头戴银盔亮闪闪,身披麟甲露凶光。肩上白鹰妖精怕,袖里玉犬鬼怪亡。
三尖枪非凡间物,追风驹是马中王。八九元功运变化,结义梅山六圣行。
斧劈桃山曾救母,弹打南山双凤凰。担山昆仑赶金乌,醉射扬州锁魔玱。
剑斩五鬼安天下,刀削十贼助兴邦。力诛七怪传古今,圣号显化杨二郎。
杨戬道:“你这妖精,有何本事,竟伤我兄弟!”金兴恶道:“是那伙无能,战场上岂有私情!”杨戬道:“你可认得我么?”金兴恶道:“我管是甚么人,量你这鸟神有何法力!不要走,吃吾一棍。”那金兴恶催开狰狞,举棍便打,杨戬闻言大怒,催马相迎。这一场,好杀:
棍起赛蛟,刀若虬爻。六合相乘,无行布韬。来往无数合,煎熬几百遭。上山云荡荡,下海浪滔滔。浑铁棍似白蟒腰,三尖刀擎法力豪。棍打泥丸脑血迸,刀削天灵两个瓢。杀气满天愁云重,恶雾狼烟遍地瓢。一个是千古扬名昭惠王,一个茅山修行老牛妖。这一个几番立意吃人心,那一个努力施法保明朝。
他两个战有半个时辰,不分输赢。那杨戬把白马一拨,回头一刀,将金兴恶右肩甲砍去半边,金兴恶见杨戬刀法精奇,已知不能取胜,把狰狞一兜,便欲走,这杨戬怎让得他?在袖中一条细犬放出,形如猛虎,上前一口,把个金兴恶右肋下吃去一块肉来,只闻金兴恶大叫一声:“啊哟!”疼痛难忍,忙捻个诀,乃大开剥之术,把皮肉都长完了,那条细犬上来又咬一口,把左臂咬断了,金兴恶不能捻诀,血淋淋地滴下,杨戬赶上前,元神脱出,照右臂上砍一刀,杨戬纵起鹰来,两只鹰爪抓住金兴恶两肩,摔下兽去,那狰狞回头来咬杨戬,被杨戬一刀挥成两段,六兄弟上前拿住金兴恶,用铁索捆了,押回营内,将金兴恶登时斩首。即摆筵席。筵毕,杨戬同六兄弟辞去。后人有诗单表杨戬功德,诗曰:
二郎神机世无双,鹰犬神通鬼精亡。显通变化皆称妙,香火不断美名扬。
此一番非是妄语,有章释所作一篇《太常引》为证,词曰:
万事兜鍪战未休,风起雨绸绸。云散黒皆去,连角声,凭孤怎悠?
天挂飞镜,水结海楼。力把东南收。把酒问青天:道何在?斫桂清光流。
话说杨戬诛牛精后辞去。此是已是寅时四刻。却说寻天府十二灵官虽食仙药痊愈,毕竟心中不是滋味,头脑里皆是红气与热血。话说章释摇身一变,变作一只海东青,飞入妖城中,遨游城郭,即反。
回账内,章释作一文,此文流传后世,作名曰:“佛堂序”,文曰:
香冷狻猊炉,声止徒劳钟。佛头结网,身扑张,何作道?冷冷凄凄戚戚,多少岁不见僧。儿时虫洞点水,盗金香;莲花池边剥藕,思无邪。如今弥陀枯萎,若夜里,月照阑干。只恨世不公,天下有正哉?咦!已憔悴,怎生得天明?星辰相称,岂一字愁了得?闻《阳关》千万遍,烟锁青宇,掌一枝梧叶,看尽人生百味。
待次日,辰时二刻有余,有探子报入内帐:“门外有一妖精请战。”章释遣张果老儿出门迎敌。那妖精顶盔贯甲,人长马大,手中舞动一对铁鞭,见是一老人来,呵呵笑道:“怕是你营中无将了罢,竟遣你这小老儿来相迎。”张果老儿笑而不语,拍一拍跨下驴头,把掌中桃木拐理一理,整齐八卦红袍,与这妖精奈了七八合,将腰间渔鼓取下来,击了三击,那妖精头昏眼迷,正欲走,张果老儿命黄巾力士道:“将这妖精拿了,押去营内。”这妖精被众黄巾力士拿住,送入营中。这妖精在午时三刻斩首。此既是:
只知自身怀凶术,不晓来者是真仙。
但见自身高布法台,把符印按八方布下,排开无行,将一文焚之,顺理阴阳,念咒诵诀,但见东方有紫气飘来,乃一行正神。
这正是:要除法力通天怪,须请道行高深人。
毕竟不知请得是何神圣,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