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命残烛
不久驻
无妨
赌
放浪
仅此间
做把狂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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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为萧飞蒙能在这么复杂的巷道之间记住二人藏身之处,还寻了个蒙了眼的郎中来为李修罗诊治。
“这位好汉,江湖规矩老夫懂,但是单单诊脉只怕会贻误了姑娘病情啊!”
萧飞蒙看了看李修罗,李修罗无力地点点头。
萧飞蒙摘下郎中眼罩,郎中揉了揉眼睛,用力眨了眨,这才恢复过来。他看了看李修罗双手,又看了看李修罗面色,摇了摇头。
“怎么样?”萧飞蒙问。
“老夫才疏学浅,只知道姑娘身负重伤,其他一概不知。可姑娘脉象虚浮,面色苍白,只怕……”
“怎样?”李修罗问道。
“只怕伤重难治,药石无力,不过个把月之间。”
萧飞蒙颓然坐倒。
李修罗点点头。
“劳烦少侠替我送送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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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飞蒙如法炮制,带着蒙眼的大夫在民巷之中绕了几圈,这才把他引到大路上。
送走大夫,萧飞**自思量起来。
(那天的黑衣人想必是被修罗认出来,这才匆匆逃跑。可若是如此,应该被击杀的应该是修罗才对,为何那黑衣人对我下手?那么黑衣人的身份究竟为何?按现在的情形看,就连修罗也不能断定黑衣人的身份。我们躲在这里,也不知道那个黑衣人哪天会不会追到这里来。如果来,又是为何而来?)
无数谜团滚滚而来,压得萧飞蒙头晕脑胀。
(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保住修罗性命。可大夫说过,此伤无药可救。……)
萧飞蒙想起李修罗刚刚讲过的话。
劳烦少侠替我送送大夫。
直到最后,李修罗都在想着隐瞒萧飞蒙的身份,真算得上是心细如尘了。
等等……直到最后?
什么最后?
萧飞蒙隐隐感到不妙,加紧脚步朝小屋跑去。
推门进屋,只见李修罗长剑出鞘,看着剑刃愣愣出神。
萧飞蒙一把夺过剑,收剑入鞘,气急败坏瞪着她。
“我已经够烦的了,你还想怎样?”
李修罗莫名其妙地看着萧飞蒙。
“你以为我想怎样?”李修罗把“白龙”拿回来,拔剑出鞘,看着秋水般清亮的剑脊上峭楞楞的美人儿出神。
秋水中的美人容颜依旧,只是略显疲懒,脸色越发苍白。
“传说将死未死之人,若是对着镜子,是照不出人影的。你瞧,我不是好端端的吗?”
若非萧飞蒙熟知李修罗的性子,现在只怕早把她当做疯子绑了起来。
“不过你想的也对,”李修罗居然自怨自艾起来,“我若死了,父亲便不再有一个任性的女儿,你也不必带着我这个拖累,就可以寻那梦中人去了……”
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曾与他同生共死,温柔而凶狠的女子就会永远闭上眼睛,就这么香消玉殒。无论怎么说,于情于理,萧飞蒙并不欠她什么,大可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萧飞蒙看了看她。她独自坐在那里,好像看淡生死一般,扭头看窗外云淡风轻,眼神飘渺,就如神思也随着那风散去了。
萧飞蒙猛然打断李修罗的出神。他的表现把李修罗和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只因他做出了一个改变他一生命运的决定——
他一把拉住李修罗的手,道:“我们私定终身吧?”
“你说什么?”
萧飞蒙又重复了一遍。
“我们成亲吧。”
李修罗木然看着他:“你在想什么?”
萧飞蒙无法判断李修罗此刻究竟是疑问,猜忌还是厌恶。既然判断不出,就自说自话。
“你没有婚约,我也没有。你不愿意回家,我没有家。假如你已然不顾生死,那就让我陪在你身边,能走多久就多久。”
说完这段话,萧飞蒙忽然看不懂自己了。他自问与李修罗之间并无任何情愫可言,今日说出此话纯属鬼使神差。想到这里,萧飞蒙居然大笑不止。
李修罗傻愣愣看着他,猛然躺倒,将手背贴在额头大笑不止。
李修罗一向很少笑的,像这样大笑更是第一次见。
是看透生死的豁达?还是对于短暂人生的嘲讽?无所谓了,笑就是笑,没有那么多顾忌,没有那么多诡计,此间剩下的唯有开怀,唯有释怀,还有头顶上湛蓝的万里晴空。
“好,你愿娶,我便嫁。像普通人家的女孩子一样,把一切交给你。”
言罢居然下床,与萧飞蒙对着皇天后土,行完了拜堂之礼。
现在,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盖着同一床被子,像朋友一样。
“夫君,明天啊,我想到城里去走一走。”
“好,明天陪你去。”
李修罗居然偷偷在萧飞蒙脸上印下一吻。
“夫君,你真好……”
言罢居然累得睡了过去。
萧飞蒙居然感到了久违的幸福,自问与师妹分离之后,这种快乐是头一次寻回,心想就这样随便娶妻,过几天寻常夫妻的日子,居然别有一番滋味。
他就这样淡淡地幸福着,快乐着,慢慢进入梦乡,去寻他的妻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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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薇芬芳,阳光、青草、小花,这些东西在好吃懒做、不劳而获的人们眼里,居然是那么遥不可及的东西,是得到之后,觉得那么美妙绝伦的东西。巧得很,萧飞蒙和李修罗就是这样的人。
萧飞蒙揉揉眼睛,看见李修罗坐在梳妆台之前,轻轻盘起一头长发。
咦?什么时候睡到了这张柔软的大床上?又是什么时候搬到客栈里来了?一切恍如一梦。萧飞蒙再次躺倒,想一觉睡回到昨天,睡回到修罗受伤的那一夜,睡回到修罗照顾自己的山洞里,睡回到二人相见的客栈里……
“夫君~~~起来啦~~~~”李修罗轻轻摇着他。
萧飞蒙睁开眼。没想到修罗受伤体虚,连讲话也变得温婉可人。
“你答应人家要去逛街的啊?”
“对啊。”萧飞蒙爬起来,梳洗干净。李修罗挎着他,蹦蹦跳跳出门了。
这一切宛如梦幻一般。带着活泼可人的妻子,怀里揣着从王爷那里白来的银子,风风光光上街。这一切是那么美好,只有李修罗的伤势才能把萧飞蒙拉回现实。
可是李修罗若是不受伤,这一切还会不会实现?萧飞蒙会不会一时意气娶李修罗为妻,意外收获这份平安喜乐?
萧飞蒙暗笑自己贪得无厌。可是世上的人,有几个不是这样?抛弃已经得到的,追随尚未得到的,失去再也得不到的,剩下无尽悔恨。
可事实上,已经得到的东西会因为珍惜而变得更加宝贵,又会因为珍贵而让人们倍加珍惜,这远比经纶世务者意图鸢飞戾天来的更加幸福。
“夫君,你在想什么啊?”
萧飞蒙回过神来,猥琐笑道:“想你。”
李修罗轻轻把头靠在萧飞蒙肩膀上,粉拳轻锤,笑骂“讨厌”。
李修罗是怎么想的呢?沿街看到好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在萧飞蒙看来倒是稀奇。李修罗闯荡江湖多时,总该司空见惯了吧?可实情反倒是李修罗拉着萧飞蒙四处凑热闹,戏法杂耍,糖人首饰,玩意儿小吃,李修罗无不乐在其中。
人们说女子到了恋爱季节就会变傻,就会变得开心。李修罗享受的又是什么?初嫁的欢喜?还是逢场作戏?看着李修罗天真的笑脸,萧飞蒙释然了。
无论真相如何,只有此间的快乐,是最真实的,是绝对不能玷污的。
两人走着走着,就走到一个胡同口。本来并不在意,可看到了一进一出两个人的表情,就觉得奇妙无比——
出来的人,满面愁容,一副“清明时节雨纷纷,爹死娘嫁人”的样子;进去的人,踌躇满志,颇有“我辈岂是蓬蒿人,病树前头万木春”之态。
“夫君,你说进去容易出来难,这是什么地方?”
萧飞蒙微微一笑,道:“娘子这是出谜面了吗?我猜是一家店,这店只收钱不卖货,是也不是?”
李修罗锤了锤萧飞蒙,嗔道:“人家问你呢,你倒问起我来了。”
两人相视而笑,携手拐进胡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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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门房,房上挂着牌子——银钩。
萧飞蒙念叨着:“银子翻进沟里,倒是颇为形象。”
李修罗笑道:“你还能再俗气点吗?不过这么分解倒也有趣,不算牵强附会,反而一针见血。话说此间曾经是陆小凤大破西方魔教奇案的地界,如果传说属实,这里简直可以招揽游客了。”
可是赌坊毕竟是赌坊,它当不了景点。
大门紧闭,只在门上留有小活板,刚好容下一双眼睛。
现在那双眼睛正摆在门洞里。若是半夜前来,单单看见这双眼睛,估计还能吓坏几个。
门洞里的眼睛发话了。
“谁介绍来的?”
李修罗拿出一两银子②,笑道:“它介绍来的。”
那双眼睛道:“原来是老白介绍来的。”
萧李夫妇听到里面拉门闩的声音,不一会儿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李修罗把银子丢给看门的,便拉着萧飞蒙走进去。
迎面一股浓重的烟草气飘进来,差点把两人熏一跟头。过了好一会儿,等眼睛和鼻子都适应了,两人才继续往前走。
穿过茫茫人海和蒙蒙雾霭,两人来到一张赌桌前。
一个荷官站在桌子对面,手里拿着一个骰盅狠命摇着,盅里有几粒骰子卡拉卡拉响。摇过一会,荷官“啪”地把骰盅扣在桌面,操着大嗓子冲破屋了内噪音大喝一声:
“押大押小,买定离手!”
桌面左右各画着一个大大的方框,左面方框写着一个“大“字,右面方框写着一个“小”字。大家应声纷纷掏出算筹,扔在两边方框里。
“开!三四五,十二点,大!”
押大的赌客兴高采烈,押小的垂头丧气。荷官把算筹分好,又摇起骰盅来。
萧飞蒙趁机拉过一个刚赢的赌客来,问道:“这游戏怎么玩?”
赌客笑道:“两位想必是头一次玩。这个简单,三个骰子猜大小,四点到十点小,十一点到十七点大,三点和十八点豹子通吃。”
李修罗摇着萧飞蒙的胳膊撒娇道:“夫君,人家也想玩嘛~~~~”
谁料赌客摆了摆手。
“少年人有些家底,还娶了妻室的,最好不要沾这东西。若是嗜赌成瘾,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家破人亡。”
李修罗盈盈一礼,道:“多谢先生教诲,小女子谨记。”言罢悄悄对萧飞蒙道:“把咱们的银子全换了。”
那人见劝说无用,摇摇头走了,还兀自叹息曰:“现在的妇道人家,哪有劝自己夫家赌钱的?”
萧飞蒙指指李修罗擅自盘起的头发道:“听见没?你可是有夫之妇,不得贪玩。”
“哼!一会儿赢钱了没你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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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站在赌桌边。李修罗看着一局局开过去,却始终不下注。萧飞蒙怕她累坏,就用手环着李修罗的腰。
那荷官见两人一直不下注,心下厌恶,言语也不耐烦起来。
“诶诶诶,两位客官,不敢玩可以试试别的,您站在这也影响其他客官不是?”
李修罗笑道:“荷官莫急,你且摇你的。”
荷官不满地哼一声,摇够了,把骰盅“啪”地往桌上一扣,朗声喝道:
“各位,押大押小,多押多赚,少押少赚,买定离手了啊!”
李修罗摸出两根算筹。
“娘子,这可是十两银子啊……”
李修罗微笑道:“押豹子。”
众人尽皆大惊。这豹子极难摇出,一旦押中,大小通吃,若是摇出豹子,无人押中,庄家通吃。在场所有赌客有的惊她胆大,有的笑她胡闹,但有一件事大家都是一样——担心这局真是万中有一,人人捏把冷汗。
那荷官百般不耐烦开了骰盅。
“三个一,豹子!”
“妈呀!”“这小妮子真厉害啊!”“蒙的,肯定蒙的。”众赌客议论纷纷,大呼失望。
不过新一轮一开始,大家就忘了刚才的失利,重整旗鼓,再创辉煌。
骰盅落地,买定离手,谋事在人,富贵在天。
李修罗拿出三根算筹,押了“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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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家伙!”“这姑娘胆子真大啊!”“还敢押啊!”
荷官怒瞪李修罗,李修罗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瞅着荷官。
“唉,开不开?”有的赌客不耐烦了。
荷官看看四周众人,无奈,极不情愿开盅。
“三个一,豹子!”
众人垂头丧气。有几个沉不住气的转身走了,而从别的赌桌过来看热闹的赌客反倒更多些。
“荷官你接着开局啊?”众赌客见荷官半天不动,都聒噪起来。
荷官见周围赌客越围越多,心想一会儿怕是要出事,赶紧叫来一个侍者,耳语几句,侍者快步钻出人群。
“还等什么?开局啊!”
荷官拿出骰子扔在盅里,用力摇起来。
“啪”地一声,骰盅落地。
大家居然谁也没下注。
李修罗拿出十根算筹,随手押在“豹子”上。
大家不约而同下注,一时间众志成城,算筹小山一样堆在“豹子”上。
荷官怒瞪李修罗,用力把骰盅拔起,猛扣在桌面上。众人围上去查看结果。
“三个六,豹子!今天遇上观世音啦!”有位赌客不顾形象,当场欢呼。
李修罗不慌不忙道:“荷官你只道我扮猪吃虎,却不想想自己贪心不足蛇吞象。”
众人听到李修罗一番奚落,捧腹不已。可那荷官脸色煞白,细汗直冒,不停擦汗掩饰。
众赌客并不知道,李修罗凭一双耳朵听出了此中玄机。
试问哪有连续三局都是“豹子”的?最后一局,那荷官其实动了手脚。
但凡有点经验的赌徒都知道,骰子六面落地声音各不相同,但骰子的质地也会影响落地的声音。李修罗前几局之所以不下注,就是为了熟悉声音与点数有何关联。这荷官久经赌场,哪会不知?于是在李修罗参与的第三局,趁大家不注意,偷换了骰子—— 一个虎骨,一个象牙,一个蛇骨,而且三个骰子都涂抹猪油。他没想到的是,李修罗不仅听出摇出的点数,居然还能说出他动了什么手脚,此事简直匪夷所思。
萧飞蒙搂着小细腰悄悄问李修罗:“你怎么听出这些来的?”
李修罗轻轻用食指压住萧飞蒙双唇,道:“秘密。”
众人见李修罗作态妖娆妩媚,却又不矫揉造作,尽数如求佛般拜倒裙下。最关键的是,这位妲己观世音娘娘将他们今天赔给庄家的银子一把就全赢了回来。
因为大家押的全是“豹子”,必须由庄家按赔率给钱。
“赔钱!”众人异口同声吆喝。
正当荷官不知所措的当口,人群由外到内让出一条路来。
究竟是谁有这么大其气势,能让这群挤在一起的大老爷们乖乖让出一条通途出来?众人踮起脚来观望,却什么也看不见。
等那人走近,众人尽皆愕然——
一个穿着木屐的矮小扶桑女子施施然走来,在众人面前深深一揖。她一字未讲,却隐然有一股逼人的庄重,愣是将吵着要钱的众赌客压制得鸦雀无声。
李修罗见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被那扶桑女子抢走,居然不满地“哼”了一声,颇得醋意大发的怨妇之神韵。
扶桑女子缓缓道来,讲的居然是流利的汉话。
“荷官,把银子发给大家。”
“是,老板娘。”荷官应道,从桌子下面拿出算筹,按赔率分发给众人。
这扶桑女子等荷官发放完毕,对李修罗笑盈盈道:“这位夫人想必是位高人。有高手莅临敝店,使敝店蓬荜生辉,实为敝店之福。”言罢又是一礼。
李修罗没搭话,等着扶桑女子接下文。
果不其然。
“敝店小本经营,只为大家花钱享乐。我家荷官功夫不精,只怕难以叫大家尽兴。奴家不才,想与夫人单独玩几把,不知夫人是否愿意赏光。”
李修罗笑道:“赏光不敢,互相切磋便是。不过复杂的我可玩不来。”
扶桑女子笑道:“奴家自然不会为难夫人,只需夫人应下便可。”
两个女人相视而笑,在场的众男客却不寒而栗。
众人眼前看到的,似乎是一条毒蛇和一只獴面对面,张牙弓背,决一死战。
扶桑女子看来身量矮小,右手一撑桌子,居然跳到桌面上,伏身端正跪坐下来。
没等大家惊讶停当,扶桑女子再次惊艳四座——她抓起骰盅,一把扣住三颗骰子,连底座也不用,抄住骰子上下左右摇起来。只听三颗骰子在盅里相互撞击,就是不掉下来。众人见了,暗暗喝彩。
扶桑女子摇完,“啪”地一声,用力扣在底座上。
“咱们猜点。这把我摇你猜,下把换过来。”
李修罗点点头,自信满满。
“那么请夫人猜点。”
“一、二、四,共七点。”
扶桑女子大喝一声:“开!”猛地拔起骰盅。
众人凑上去查看。只见三颗骰子确实是一、二、四,不过——
三颗骰子竖着叠罗汉,貌似一座高塔。最上一颗是一点朝上。
“一点。小女子承让了。”
此技法是当年周文斌在赌场施展的绝技,名曰“一柱擎天”。③无论其它骰子摇出几点,只要叠成一摞,便只算最上面的一颗骰子的点数。
李修罗点点头,笑而不语。
“第一把是夫人让着奴家,不算输赢。现在请夫人坐庄。”
李修罗笑笑,将骰盅重新扣上,抓住底座和骰盅吃力地摇起来。
众人看这架势,高下立判,心想这老板娘就是技高一筹,小娘子今天这亏怕是吃定了。
“啪”地一声,李修罗放下骰盅,擦了擦额间汗珠,道:“姑娘请。”
“四、五、六,十五点。”
骰盅内隐隐传来爆裂之声,扶桑女子皱皱眉。
“开。”李修罗微微一笑。众人本来不抱希望,可一看桌上情形尽皆大惊!
只见底座上的骰子中,确有一个四点,一个五点,可是第三颗骰子却……
劈作两半?
白花花的两个断面朝上,在众人面前耀武扬威一般。无论第三颗骰子摇出的是几点,赌局总归以开盅为据。现在骰子损毁,无法说这摇出的究竟是几点。
“第一局不算数,我这把也就不算了。”
扶桑女子盯着李修罗看了一会,忽然转愠为笑,道:“姐姐好身手,是妹妹把姐姐小觑了。”
众男客皆捏把冷汗。互不相识的女人姐妹相称,表示二人已由明争改作暗斗,情势最是凶险。
“这局开始下注,百两一局,比小,谁点数小谁赢。”
李修罗道:“依你。”
扶桑女子抄起骰子,急速摇动。众人只听骰子在骰盅里劈啪作响,三声变两声,两声变一声。最后扶桑女子“啪”地把骰盅扣在底座上。
“开!”扶桑女子大喝一声,众人心说不妙——
故技重施,一柱擎天!
众人这才想起大事不好!怎么忘了这茬?且不说这妇人能否摇出同样的点数,即便也是一柱擎天,因为先摇的是庄家,同点数算庄家赢。
众人看向李修罗,且看她如何化解。
萧飞蒙看了看李修罗,李修罗微微一笑,点点头。
李修罗对着扶桑女子笑道:“妹妹可是给姐姐出了道难题。不过妹妹可要加注?”
众赌客尽数骇然,倒抽凉气——这女子莫不是疯了?本来就已经输掉一百两,竟然还要提出加注。这也有可能是虚张声势,因为庄家若是不跟注,这把就作废,算是双方平局。
这扶桑女子十分果断,抬手就加了三百两。众人一想也是如此,胜券在握,岂能因为小小疑阵就自乱阵脚,缴械投降?
李修罗叹口气,道:“妹妹可是想好了?”
扶桑女子点点头。
八百两的赌局,在场赌客未有一人亲身经历,尽皆睁大双眼,观望态势。
李修罗居然拿起骰盅,一把抄住三颗骰子,也不用底座,将三颗骰子悬空摇起来。李修罗居然露了这一手,大出众人意料。大家都想看看这妇人如何扭转败局。
只听盅内骰子碰壁之声越来越稀,声音越来越小。眼尖的指着桌面大呼:“快看!”
众人凝神细看,隐约发现有层层细沙随风飘落。而那细沙,正是从骰盅内飘出来的。
最后,众人居然再也听不到骰子声。李修罗微微一笑,把骰盅亮给扶桑女子看。
盅内一颗骰子也无!零点!
扶桑女子掩面而笑。谁也看不到这女人此刻究竟是一副什么表情。
“姐姐……”那扶桑女子褪掉右边袖子,露出一条雪白的膀子。众人看到这扶桑女子外衣之下并未穿任何内衣,而是用白布条一圈一圈将身子缠住,婀娜体态一览无余。
看着扶桑女子胸口有沟深不见底,众男客暗自咽下口水,暗叹人也和那田间庄稼一般,枝矮果大,自问不虚此行。
萧飞蒙却觉得这扶桑女人简直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势,不知道以李修罗的身体状况能不能吃的消。
“姐姐,我们再玩点别的。”
“划下道来。”李修罗道。
“这次我们比谁大。”
众男客纷纷把目光投向扶桑女子衣襟之间。
扶桑女子一甩手就是四百两!
“妹妹知道姐姐有一手,如今也不再矫情了。四百两一把,不加注,不下桌,钱没了算完,姐姐来不来。”
萧飞蒙用力揽住李修罗的腰,摇了摇头。
李修罗轻轻推开萧飞蒙,笑了笑,甜甜的。
“我没事。”
萧飞蒙知道李修罗脾气,一旦寡言少语,便是主意已定,谁也劝不了。只待一会儿万一有何变故,抱着她拔腿就跑。
“看来要用新骰子了……”
那扶桑女子一把抓出八个骰子亮给大家看。只见那女子将八个骰子尽数夹在左手四个指缝之间,右手抓起骰盅,单膝跪起,两手朝中间碰去。只听“哗啦啦”一阵脆响,那女子双手错开,左手扶膝,右手大幅度摇动起来,一时间风起云涌,岳峙渊渟。众人只觉的就连天地都换了颜色,太阳都失了光辉。耳中似听闻有彗星袭月,苍鹰击殿;又似有鲛人在岸,对月流珠。
只听“啪”地一声,一切尘埃落定,百转千回,一如杯酒入愁肠,化做春梦一袭。
“开!”
众人凑前相望,哑口无言。
惊到极致,妙不可言!
八颗筛子围作一圈,每颗都仅以一角作为顶点立在桌上,只因互相依靠,这才没有倒下。如此惊世骇俗的摇骰技法,唯有极高的平衡能力和极敏锐的手感才能做到,在骰子技法之中只怕前无古人。
当年陆小凤在一场关键赌局之中,利用指力将骰盅里的骰子劈作两半,由原来的六点变作七点,这才胜出。④可今日这扶桑女子之技艺犹在陆小凤之上——因为是骰子一角立在桌上,故点数按照朝上三面计算。众人细看骰子,多年自信全部崩塌——每一颗骰子,朝上的三面之中都有一面是六点,所以每一粒骰子都是最大的十五点!
即便这妇人有通天之能,最多只能把每个骰子变成七点。假如刚才的比小还有窍门可钻,这比大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只有萧飞蒙看出,这扶桑女子,绝不是一般赌场老板娘那么简单。
扶桑女子脸色越发苍白,喘息粗重,香汗淋漓,等着李修罗上手。
李修罗叹了口气,扣住骰子只摇了一下,就放在桌面上。
大家都看得出来,这妇人不过苟延残喘罢了,尽皆叹了口气。一时间,场面安静地连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有外圈几人甚至跑到别的赌桌上去玩,连结果也不看了。
正待大家都要散去时,忽然有耳朵尖的赌客大喝一声:“你们听!”
众人屏住气,细听声音。
“劈……”
“噼啪……”
声音很轻,却悦耳动听,仿佛凤雏破壳,生机勃勃。
“噼啪噼啪噼啪噼啪……”
声音细微却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传说凤凰涅槃,化身凤卵,破壳而出,获得新生!
莫非,这不解之局,还有转机?
众人皆不太相信,却谁也没动。只因真正驱动人们不断前进的力量,不是信心,而是希望!
谁也不承认奇迹,却都为这一丝空想,执着向前走。
因为只有相信奇迹,才有奇迹!
奇迹,此刻就发生在大家面前!
“开。”李修罗淡然一笑,揭开谜底——
只见所有骰子都变成七个部分——六面皆被凭空削下来,整齐排在桌上,剩下一个圆润的白色骰子核静静在一边。
如此一来……
每个骰子都是……三七二十一点!这比那老板娘的十五点还高了整整六点啊!如此一来,也就不用算总点数有多少了。
众赌客一声不吭,全部跪倒在地。
“真是观音显灵了啊!”“这是告诉我们赌桌无涯,回头是岸啊!”“救苦救难的娘娘,普度众生的娘娘啊!”众人跪倒一片,说什么的都有。
这时,有一个瘦高汉子跑过来,刚好接住晕过去的老板娘,朝萧李二人一揖到地。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二位能和内子较技,一定是武艺超群,我想二位也该明白这场赌局已经不是比拼赌术了。我看尊夫人似乎也玩累了,不如卖在下一个薄面,今日赌局就此打住。二位赢得的银子加上本金,在下粗略一算,大致有八百多两,就给您一张千两银票,凑整图个吉利。”说罢交给萧飞蒙一张银票。
“这银票是贾原旗下银庄发的,就连朝中大员也在那里存款,保证兑得出来。”
萧飞蒙道:“那我等就却之不恭了。”
老板一抱拳,道:“在下就当与二位交个朋友,以后若是有事,就到河朔苏家找苏三公子,在下必定倒履相迎。”
题目典故出自古龙《陆小凤传奇之银钩赌坊》
② 不要小看一两银子。各朝代货币价值不同,一两银子即便价值较低时也相当于今天的一千元人民币。
③ 典故出自港剧《金装四大才子》
④ 典故出自古龙《陆小凤传奇之决战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