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削卸朱紫(4)

“好了!”

盘上了最后一缕青丝,簪上绿松石珠,苏季寒拍手后退一步,端详着镜中清秀的女子,坐在古典的雕花台前,显得格外恬静。

“焚香,都换了两柱了。”苍碎锦懒懒的动了动身子,然后扶着黑木桌站起,又晃了晃,蹙起秀气的眉,伸手碰着那根绿松石簪,“这就不必了吧!”

苏季寒拉开椅子,仰身坐了下去,瞥了眼垂帘外面站着的侍女,嘴角跨下来,“你还知道怎么做女人吗?”她苍碎锦头上一共也就那么根簪子,居然还嫌多?

晃悠了会,苍碎锦慢慢走到苏季寒身边,看似无意的问道,“寒儿,我怎么觉得,最近你好像变了?”

“变了?”苏季寒皱起柳眉,端坐起,“变什么?”

眨眨眼,“我不知道。”苍碎锦唇角含笑,素指转了转顺着颊滑至胸前的青丝,“自从你没见到夏介和,你就这样了!”

“我哪有?”简直像是跳起来,苏季寒瞪住苍碎锦,“不要乱说!”

水眸闪着无辜的光芒,苍碎锦好似听懂了的点点头,“知道、知道,寒儿,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你的反常的!”

“我懒得理你,”撇过头去,苏季寒忽然又把头转过来,挑眉,“碎锦,你不是要急着去最上阁吗?干什么?”

看来苏季寒的皮相终归比连曼夜厚,得出这个结论,苍碎锦才慢条斯理的开口,“我去谈生意。”

“谈生意?”不是自己的地盘,也敢光明正大的退下官服,换回女装去招摇撞骗?

“我总不能因为不在家中,就让银子白白溜掉吧!”苍碎锦困惑的看着苏季寒,“你不要用那种我在祸害苍生的表情看我可以吗?”

苏季寒对她扯出一个笑,“天子脚下,你就光明正大的这样子去谈生意?你不要命,我们还要!”

“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举动,总不能为着做官,就忘记自己的目的吧。”苍碎锦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粉色的裙摆随着步子摇动,素指掀开帘子,她迈步出去,回头朝着苏季寒说道,“若是有人来府中,就说我去赏花了。”

“赏花?”苏季寒站起身来,利落的将编成长辫的头发甩向身后,柳眉一挑,“你认为谁会相信?”

慢慢转过身,苍碎锦清秀的小脸闪现一丝笑意,温吞的的说,“这个嘛,你等着看吧!”说罢,兀自走了了出去。

穿过回廊,苍碎锦看着满园夏花繁盛,忽然停住脚步,注视着花簇里极细微的动静,水眸微眯,“碧儿?”

听着这话,水清色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她的面前,俏皮的勾住她的胳膊,“小姐,我终于见到你了!”少女一双黑眸如夜里最明亮的星星,总是带着水光,此刻怀着久别重逢的喜悦,格外的动人。

的确是很久了!苍碎锦微微一笑,“碧儿什么时候找到我的?”从大漠赶回来也要一个半月,看来是早就动身了。

“这个嘛……”碧儿眸光一转,看着扮回女装的苍碎锦,搜寻到她眉间那一抹女子的娇柔,笑眯眯的回道,“若要算准确的时间,大概就是昨个晚上,那个女刺客刚刚出来……”

眉心一动,苍碎锦抬手止住她的话,粉唇一扯,眸中闪现无奈,“碧儿总喜欢做这种事情。”躲在暗处,慢慢的看着别人的一切。不过,真像曾经的她。

“有什么样的主子,当然就有什么样的属下。”碧儿皱皱鼻子,朝她绽放明丽的笑靥,带着些坏坏的意思,“小姐,我可看到了哦!这么多年来,难得的脸红!”

“鬼丫头,怎么该你看得总是不仔细?”苍碎锦早知道她的性子,也懒得再多说什么,就向前走去,“本没想到你会来得早,既然来了,今天也不方便在这里待下去,我正好应了桩生意,你就陪着我吧!”

“小姐用苍家的名义来做生意?”碧儿随着她的步子,为她挥开拂来的依依柳枝,“有哪家会与小姐做没把握的生意?”

苍碎锦朝她望了一眼,才含着笑温温吞吞的说道,“你倒是长了见识,也别一张我什么也不知道的脸,今天的对象,不是你引来的么?”

“我也是途中无意遇上,想着小姐你肯定不会介意的。”无辜的眨眨眸,碧儿挽住她,带着些撒娇的意味,“小姐,你总是传书来要我盯着那宫殿,今个好不容易才把那张死人脸弄过来,你可别让我白费了力气。”

见到后门备好的马车,苍碎锦忽然停下脚步,侧首对着碧儿,“你可要记得,这里不比苍家,一言一行都得注意。”

“知道了,小姐你变得好啰嗦。”碧儿叹口气,又露出个笑,“我看小姐早该学学当家主母的样子,不要到时候被姑爷嫌弃了!”

“时间不早了,走吧!”苍碎锦知道这丫头话多,也懒得计较了,任她扶着上了马车,坐好了,等着马车徐徐前行,苍碎锦微微掀了帘一角,看向格棱窗外,缓缓说道,“加岚到了苍府,江古月也在苍府,一个为了贡品,一个为了自己,怎料到沈玉之动作太快,坏了江古月的计划,如今加岚已无束缚,却依旧霸着婚事,苍修隐在做什么?”

“还不是和往常一样,陪着夫人赏景,做些连我都不能忍受的女儿家的事,真是奇怪了!”想到苍修隐男扮女装还特别清秀的样子,碧儿忍不住打寒颤。

苍碎锦蹙眉,苍修隐陪着娘?这不太可能吧,爹一向不准任何人接近娘,更何况日夜陪着,莫不是……心中一抽,娘的病又犯了?放了帘子,脑中顺便也回想了刚才看到的街道,奇怪了,最近的商旅是变多了,帝都有什么吸引商人的财富吗?

“碧儿,苍修隐有没有什么异常?”想想也不对劲,苍修隐不可能那么久不跟她联系。

沉思片刻,碧儿认真地说道:“他从来都没有不异常过!”

算了,苍碎锦心中一叹,等会要见的人可是严沮泽,来不及和碧儿这丫头傻傻的对话。

身为河西的盐业霸主,年纪轻轻的严沮泽可以算是拥有强悍的手段,听闻他为人冷漠,还真的有点好奇碧儿怎么和他联系上的。

今日要谈的,是未告诉爹,她独自揽下,商人的本性不会让一点点小机会溜掉,特别是她关注了许久,却三番两次因为意外没有达成目的,简直是令她扼腕,性子虽然温吞,可牵扯到钱,那就不一样了。

到了清越楼,被碧儿扶着下马,苍碎锦难得摆出大家闺秀的样子,稳稳当当的进了厢房,华丽的房间还空无一人,只是小二连忙跑上来巴结着。

坐在桌旁,苍碎锦环顾了四周,伸手端起桌上的热茶,“严家的产业在帝都也算庞大,比起苍家,其实也差不到哪去。”

瞥了眼垂纱帘,碧儿忽然惊讶的瞪大眸,“哎呀,这么名贵的纱,我在大漠才看过,怎么就运到这里来了?”

“大漠?”苍碎锦眸中闪现一丝困惑,“碧儿,有一些独独产于大漠的纱料,是不卖给普通商家的?”

“是啊,我去大漠的时候,几次想问问价钱,”撇撇嘴,“都被轻蔑的挡回去了。”

“什么意思?”

“大漠人重感情,有些个东西无法用钱来衡量,所以只有对着感情深的人,他们才愿意奉送。”碧儿注视着那些纱帘,“看起来,死人脸和大漠的交情真是不错。”

大漠,这是个充满商机的名词啊!苍碎锦轻啜口茶,缓缓放下杯子,地毯里的秘密,就是有关大漠的,不过,可没有那么神秘啊!

正要说话,门忽然开了,碧儿见着来人,忽然觉得温度都降了好几度。

严沮泽一眼见到碧儿,立刻眯起眼眸,眸中爆发出寒意,仿佛咬着牙的冷音从牙缝里蹦出,“你还真的敢来!”

缩了缩肩膀,碧儿站到苍碎锦身后,探出个小脑袋,带着讪笑,“说到做到,不是很好么?”

“好,的确是好!”瞪着她,严沮泽片刻才注意到起身朝他微笑的苍碎锦,“你是谁?”他的口气不善,看来是被碧儿影响的。

身为严家的少主人,竟然会被碧儿扰了心绪,嘴角再勾起一抹小小的算计,苍碎锦仰起小脸,带着温和的笑,“谈生意的人啊!”

“我不和女人谈生意。”说完,严沮泽瞪住碧儿,“你最好不要走,等我办完事再来收拾你!”罢了,转身就要离开。

原来,严沮泽不是为了和她谈生意来的啊!苍碎锦了然于心,在他跨出门槛之前,慢条斯理的说道,“那么苍家要与严公子谈生意呢?”

脚步顿住,严沮泽一回头,冷漠的眸又是危险的眯起,“你也想用同一招骗我吗?”

“我代替的是整个苍家的名誉,严公子何出此言?”苍碎锦缓缓走上前,清秀的小脸带着浅浅的笑,“话都说在前头,严家秋季的盐业,我们只想留着份底,还希望您能通融。”

“保底?”严沮泽淡淡的看着她,“严家不做保底的生意,你还是早点别的事做吧!抱歉,在下还有要事,没空陪你玩!”

玩?他也太看得起她了吧!

“保底可要看保谁的底!”苍碎锦小脸带着不变的微笑,语气没有一丝急促,依旧慢条斯理,小脸带着不变的微笑,“严家的立足若是靠了富商,多半不算稳固,您可要考虑清楚。”

严沮泽这才完全转过身来,冷漠的脸上出现微讶,瞬间又隐没了去,他沉步向苍碎锦走来,冷眸注视着她,“什么意思?”

“严公子可知道,苍家最大的买家不止是富商,更多的是百姓,咱们商人也是信奉者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信条,所以,保底是为了百姓,也是为了咱们两家的名声!”苍碎锦娓娓道来,句句带着对商人最大的诱惑。

“你是谁?”听了她的话,严沮泽开始怀疑,眼前的小女人,不会是苍家所谓的小财神,被苍老爷子藏在深闺,鲜少露面的苍碎锦吧?

“你管我家小姐是谁?你只要答应就行!”终于可以沉冤得雪,碧儿底气足了,双手叉腰,瞪著他,“我说了我是苍家的人,你还不信!”

抽空瞥了她一眼,严沮泽扯出一个阴森的笑,“我不计较身份,但我计较我的纱料,被你烧了的纱料!”

“呃……”又缩了回去,碧儿不敢再说话了,呜呜,是她的错了,一时冲动……而已。

苍碎锦眨着眸看这二人互动,看出些端倪,就开始思量该不该把碧儿双手奉上,来赢得严大少主的欢心呢?

可怜的碧儿还在想着小姐这做靠山,完全不知有人已经想把她给卖了。

“严公子考虑一下吧!若有答复,就找碧儿,她会转达给我的。”苍碎锦素手拉过碧儿,冲严沮泽一笑,“公子不必客气!”

“小小小小小姐?”碧儿诧异地说不出话来,不是吧?小姐在出卖她吗?

“我不会客气的!”撂下一句话,严沮泽转身去会他的重要大事,留下碧儿在苍碎锦身边垂泪。

“呜呜,小姐……”

严沮泽别了苍碎锦,只是上了层楼,来到顶层最大的厢房中,推门便看到身着紫色锦袍的高大男子抬眸看向他,露出温和的笑,“姗姗来迟啊,严兄!”

面色缓和下来,严沮泽撩袍坐下,等着属下关上了门,才缓缓开口,“丞相,我刚刚是见着了你的小美人,看来,丞相的确艳福不浅!”

小美人这二字说在严沮泽口中,还真是怪异,苍非何一笑,“我来就是为了此事,严兄意下如何?”

“我对这桩生意心动了。”

“没有商量的余地?”

“有。”不过就你不行!”严沮泽忽然嘴角勾出一抹可以算戏谑的笑,冷眸也带着淡淡的愉悦,“咱们多年朋友,有什么不可以商量的?”

苍非何不曾想到严沮泽的心理,幽深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光芒,见他缓了口气,也只是淡笑,“那么就请严兄断了这笔生意,苍某定当好好答谢。”

“那是当然!”承诺了,还可以改嘛!严沮泽嘴上答得顺溜。

两人寒暄了一番,苍非何要事在身先行一步,从窗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严沮泽难得露出愉快的笑容,做朋友这么多年,老谋深算的苍非何该要被他们这些挚友,戏弄戏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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