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桦不愿意管理吴家纺织厂, 反而一意孤行进了军队。我知他有报效祖国之决心,只是身为人母,终究不愿意看见孩子艰辛。因为吴桦的事情, 我又想起了远在他乡的你。本来嫁到丈夫家就没有在自己家里自在, 你又不在我的身边……不知道你近况如何?若等到你弟弟成长起来, 我也就不必担心你了。”
吴矜玲展开信纸, 熟悉的字迹印入了她的眼帘。她攥住信纸的手指一收, 心跟着一痛,又将信纸细心地抚平了。
吴矜玲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钢笔,落下一行字, “母亲不必担心,我在阳城一切都好。”
……
远远的地方站着两个人, 赵琦整个人倚靠在林叙任的身上, 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在林叙任的耳边轻轻说, “这几天都在写信,也不知道是给什么人的。”
赵琦又像是为林叙任打抱不平一样, 一跺脚,“听说在外面经商的女人都和男人一般,和各种人都有交际,也不知道是在和什么人写信呢……”
“不可能。”林叙任下意识地否定,目光紧紧落在吴矜玲的身上, 眼底染上了一层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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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吴矜玲能够像以前一样观察细致, 她就应该发现, 一连几天, 她都没有见到过林叙任了。
如此同时, 赵琦的预产期临近了,府中逐渐变得繁忙了起来。吴矜玲从外面回来, 被一个脚步匆匆的人撞到肩膀。
吴矜玲皱眉,恍惚的神情被拉回了现实,她的肩膀被人握住。林叙任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快速地说出了一句话,“赵琦要生啦,我去寻医生!”话还没有说完,他就自己先冲了出去。
吴矜玲的心中一涩,手一抹自己的脸颊,这才发现她的手心一片潮湿。原本以为过了那么多天,她应该习惯了,但是等真正看见他对另外一个女人这么上心的时候,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攥紧一般,神经抽着像是要寸寸断裂。
林叙任跑了几步,停下来,回头看着吴矜玲,“矜玲?”他说,“这几天麻烦你了。”
吴矜玲深吸了一口气,不愿意回头让林叙任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不麻烦。”出口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她一惊,快步走进了林府。
林叙任没由来的感觉到一阵心惊,看着吴矜玲慢慢变小的身影,他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是彻彻底底离开了他。皱眉思索了片刻,他得不到答案,一拍自己的脑袋,想起自己的正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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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琦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来,虽然林老太太依旧不喜欢她,但是看在林叙任长子的面子上,总是要给赵琦几分面子。
林叙任新当父亲,正是新鲜的劲头上,连连说着,“林家有后了。”握住儿子的小肉手傻笑。
远远看过去,无不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吴矜玲站在远处融不进去,也没有心里融进去。她面无表情地转头,离开院子,投身到自己的事业之中。事业,也是一种排解方式。
赵琦见林叙任和吴矜玲二人关系逐渐僵化,自然是乐见其成,这还不足够,如果能火上浇油就再好不过了。
她覆在林叙任的耳边说着悄悄话,“别的女人就希望在家里服侍自己的丈夫,为自己的孩子奉献一生,可是她呀,就爱往外面跑,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么吸引人。”
林叙任的笑容一僵,皱眉沉默半晌,冷声道:“不要这样说她。”
赵琦的泪花一闪,可怜巴巴的样子正巧落在了林叙任的眼中,“老爷是在埋怨我吗?我这不是担心老爷嘛。”
林叙任心疼了,拍了拍赵琦的肩膀,“是我的错,想来你也是为了我好……才这样提醒我的。”他低下头,又思索着:不如找一个机会和吴矜玲聊一聊,叫她将重心转回家庭。毕竟现在他已经有了处理商务的能力,不需要这个妻子在商场上相助了。
想是这样想的,但是在看见吴矜玲的身影的时候,林叙任又踟蹰着不敢上前,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对这个妻子带着敬畏,想想都觉得万分不该。
林叙任最后还是不敢直接走到吴矜玲的面前,指着她叫她不必天天出去工作。他饮了酒,带着一身酒气,醉醺醺地出现在了吴矜玲的面前。
“矜玲?”林叙任傻笑了一下,一张白皙的脸庞在月光下泛着通透的光泽。
吴矜玲愣了一下,静静地看着他,既不叫他坐下,也不招呼他。
林叙任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冷遇了,上前几步,低着头,第一次居高临下看着自己这个能力远超于他的妻子。他缓缓吐出一口带着酒味的气息,像是将前几年心里憋闷着的委屈都吐出来了一样,“我还没有这样看过你呢,你知道不知道,我时常觉得自己在仰望着你,以一种卑微的状态。”
是吗?吴矜玲放在桌面上的指尖颤了颤,移开了放在林叙任脸上的目光。
林叙任一把钳住了吴矜玲的下巴,强迫她抬头仰望着自己,“你为什么不看我,是因为你觉得我不好吗?外面那么多比我优秀的男人,必定是他们迷惑了你。”
林叙任的力气实在是大,痛感一下子刺激得吴矜玲皱起了眉,她抓住了林叙任的手,抬头问他,“你什么意思?”
吴矜玲的语气平静,神情冷静,刺了林叙任的眼。他突然冷笑了一下,一向温和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疯狂和恨意,“我叫你从今以后再也不要管理百货大楼的商务,你可愿意?”
“不愿意。”吴矜玲毫不犹豫地拒绝。
林叙任一下子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身子歪了歪,吴矜玲按住桌子,起来的动作做了一半,生生停下。又听见林叙任说,“为什么呢?我知道了,你不爱我,你不愿意做一个妻子的职责。”
吴矜玲眼前的场景一晃,重新坐会了椅子上,“你真的这样想吗?”
“好。”吴矜玲扯了扯嘴角。
“好什么?”林叙任呆呆地看着吴矜玲。
“不如我们离婚吧。”吴矜玲深吸了两口气,开口道。
……
房间里安静得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都能清晰地听见。
突然,窗户上印着的灯光一晃,吴矜玲突然尖叫了一声,“你干什么?!”
林叙任也带着哭腔,声音无助,“你不要这样看我,我不愿意你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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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矜玲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眼底最后一丝温度褪去。她安静地将自己的衣服从地上捡起来,不过可惜的是,她发现自己的衣服开了线,显然是不能再穿了。
她光着脚踩在破碎的瓷片上,疼痛叫她清醒了一些。所有美好的记忆在昨天夜里被林叙任亲手摧毁,回过头来,她的心底一片荒芜,就是看着床上那个男人都觉得生理性的恶心。
说起来,林叙任还是太过天真了。他为什么觉得,用这样的手段就能叫她回头?事实上,不会,她只会毫不犹豫地转头就走。
桌子上放上一封信,吴矜玲趁着天地间的第一道晨光升起离开了林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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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矜玲倒是没有想到,老天爷在这件事情上这般不眷顾自己。两个月之后,她发现了自己怀有身孕,从医院中出来,她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林叙任和林老太太。
林老太太直接咚地一下跪在了地上,声泪俱下,只为了不叫她打掉肚子中林叙任的孩子。
吴矜玲看着林叙任,目光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她轻轻笑了一下,“留着做什么?”
两月不见,林叙任的变化也是极大。他本来白净的下巴上冒着青色的胡茬,眼中的清澈单纯再也不见,一双眼睛浑浊,嘴角都带着几分凉薄。他狠狠盯着吴矜玲,直白地告诉她,“我不会同意。”并且着人将吴矜玲直接带走了。
于是吴矜玲重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中,身边有人看护。
院外站着林叙任,院中站着吴矜玲。吴矜玲没有转头看林叙任,只是自顾自地问道:“你放这些人是害怕我想不开?”
林叙任没有说话。
吴矜玲叹了一口气,“我怎么会做伤害自己的事情呢?你见我什么时候这么傻过?”
林叙任沉默了片刻,说,“我从来都没有你聪明。”
吴矜玲回过头,看着林叙任,又听见林叙任说,“所以我不知道你就能那样离开我,看来赵琦说的话从来都是对的。”
吴矜玲突然笑了一下,笑着笑着捂住了自己的肚子,眼泪都要笑了出来,“你真的……”她说着摇了摇头,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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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矜玲根本不想解释什么,眼前的这个人叫他感觉陌生,此时的林叙任哪里有一点原本的样子。
吴矜玲又看见了另外一个女人,看见对方明亮的眼睛的时候,吴矜玲只想冲着赵琦大笑:自己的教导终究是要自己承担后果。
那个新出现在林叙任身边的女人无不无辜吴矜玲不知道,只不过只看了一眼,她就清楚这也不是一个笨人。说来也是好笑,林叙任选择的女人各个都比他要聪明。
吴矜玲在赵琦为难那个女生的时候伸出了援手,此时的她还不清楚,自己的甚至不算是出于善良的举动最后会报答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肚子逐渐大了起来,吴矜玲呆在院子之中,整个人倦倦地没有半点精神。她写给吴家的信一封都没有寄出去,她是清楚的,最后干脆不做挣扎,等着最后生下孩子,她找机会离开,孩子可以看,林叙任她一点都不想面对。
这样想着,她的脑袋一歪,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睡着了。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睡着之后,林叙任来到她的面前,站在她面前静静看了她许久,最后转头就走。
没有想到这一天晚上,吴矜玲就发动了,整个院子都亮了起来。
林叙任坐在外面,听着里面气息微弱的痛呼,面无表情。这个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对里面的那个女人其实也没有多少感情。就是不知道对方会给生下男孩还是女孩,怎么说他都还没有一个嫡子,曾经心心念念期盼过的……
婴孩哭声响起,女人的声音消失不见。林叙任的手抖了一下,眼皮一颤,好像虚空中有一个东西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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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矜玲看着虚空之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无神。眼前似乎有一方洁白的帕子递到她的面前,耳边一道温柔的声音说,“擦擦吧。”
“谢谢,但是不用了。”吴矜玲拒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