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张党雏形

“我们请了三个名医,皆说崔雄断腿虽然可续,但卵丸已毁,已经回天乏术,恐怕会是终身致残,另外王昂已将其女儿尸首运回府,并放言,未能当场杖毙崔雄,甚为遗憾。”

宣仁坊,裴俊的书房内,裴淡名正在向裴俊汇报着一个时辰前所发生的事件,事实上,早在王昂命人砸楼之时他便躲在一旁了,但他始终没有露面,眼睁睁地看着刘侠儿被打死、崔雄被打残,为此他深感内疚,讲述完事件经过,裴淡名单腿跪下,向裴俊请罪道:“属下未能阻止事态恶化,责任不可推卸,特向家主请罪!”

裴俊平静地听完了汇报,对于李杜酒楼的损失和刘侠儿之死,裴俊并没有放在心上,但因此事会造成王昂和崔庆功的对立,他又是喜忧参半,喜是王昂事后必然会担忧崔庆功进攻襄阳,从而更深地依赖自己,忧则是崔庆功得到了动兵的借口,稍微不慎就极可能造成江淮地区的再次动荡,尤其是漕运准备改线走丹水,若襄阳动乱,漕运将不得不绕道巴蜀,耗费人力物力不说,最终还是要被张焕所控制,这却是他不想看到之事。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沉思的时间过久,裴俊立刻慑住心神,轻轻摆了摆手道:“你隐而不出,这做得很好,还有王掌柜,他临危不乱,没有将裴家扯进事件,也要表彰,起来吧!我不会责怪你。”

“谢家主不责!”裴淡名站了起来,他犹豫一下又道:“还有一事要禀报家主。”

“说吧!”

“属下担心崔庆功进京后,可能会报复李杜酒楼,给我们造成损失,所以属下想关了这家酒楼,另辟他处,请示家主是否准许。”

裴俊微微点了点头,“你的担心很对,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事后写份报告给我,另外,要派专人关注此事,明白吗?”

“是!属下明白。”裴淡名行了一礼,便匆匆去了。

裴俊略略整理了一下纷乱的心情,崔雄事件对他只是岁末的一个小插曲,就仿佛冬日的一场小雪,并不能改变他的主要布局线路,眼下,裴俊关心的是宣仁七年新年大朝来临之前的人事变动,以及新漕运线路的走向,这些才是当务之急。

他慢慢坐了下来,随手拿过桌案上的一本‘行踪录’,这是他手下几个密探所编的重要人物行踪报告,原本只是针对张焕一人,但很快便发展到其他内阁成员,每天都有报告,裴俊翻开了第一页,第一个人便是张焕,记录很简单,上午去了兵部,认识兵部中一些重要的官员,中午和楚行水在劝农居一同就餐,下午去李勉的府邸探望病情,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又翻了几页,找到了崔寓的记录,只有四个字,‘深居不出’。

裴俊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从一叠文件下抽出一本昨天的记录,在张焕的一页中,赫然记录着:‘下午单独去了崔圆府邸’,而在崔寓的记录中,还是只有‘深居不出’四个字。

裴俊将行踪录合上,眉头皱成一团,张焕去崔圆府是在情理之中,毕竟他已经娶了崔宁作平妻,但他昨天下午单身前往,却又在裴俊的意料之外。

尤其在兵部重组这个最敏感的时候,张焕去了崔圆的府邸,他极可能就是想通过崔圆来劝说崔寓让出兵部,对于张焕怎样得到兵部,裴俊并不太在意,毕竟凤翔事变在前,不管他的后续如何行棋,都无法和他夺取凤翔的手段相比,关键是崔圆,这个阴魂不散的老对手,难道崔家与张焕竟又达成了什么协议不成?

这才是让裴俊最为担忧之事,崔圆倒台、崔寓失权、崔党哗变、崔氏分裂,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崔家已经彻底败落了,但裴俊却知道,崔家失去的只是华丽的外衣和臃肿的外形,它内在的力量并没有失去,相反,在崔庆功这个毒瘤被剜掉后,崔家极可能会焕发出勃勃生机,在山东,崔家依然有四万精兵,有数万顷土地,控制着近十万奴隶和无数佃农,还有数以百计的子弟在朝中、在山东、在大唐各地为官,崔圆三年来整肃家风、不遗余力地培养家族新人,仅去年考中进士的崔家子弟及门生就高达十二人,比他裴家只有三人上榜多了足足四倍,老树涅槃后获得的却是一个全新的生命,相比之下,他裴家才是真正的开始堕落了,竟然还有科举舞弊的事情发生,可谓奇耻大辱,难道权力真的是滋生腐烂的温床吗?

为此裴俊困惑不已,为此他看到了家族危机重重,不仅仅是家族,整个大唐又何尝不是这样,在世家朝政逐渐走向衰亡之时,原本被它压制住的毒草开始疯狂生长,那就是越演越烈的地方军阀,毫不忌讳称帝野心的朱泚,野心越来越大的崔庆功,以及由他分裂出的李怀先、李希烈,这些随时可能引发动荡和战乱的军阀让裴俊顾此失彼,偏偏这个时候又冒出一个更强大、更有威胁的张焕。

对面张焕和崔圆可能的结盟,裴俊第一次生出了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大唐越来越严重的乱象,使他不得不开始正视现实,权力过于集中,或许就是失序之根,裴俊站起来、慢慢走到窗前,轻轻将窗户推开,一股寒冷而清新的风让他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了。

十天后的新年大朝,将是一次权力秩序重新整合的朝会,还有十天,他裴俊又该怎样下活这一盘棋呢?裴俊凝视着沉沉的夜空,目光里充满了疑虑和困惑。

此刻,盐铁监令杨炎的府上却是十分热闹,杨炎摆了一桌普通的家常酒菜宴请专程请来的贵客,新任兵部尚书张焕,同桌的还有两个陪客,一个是原礼部侍郎元载,另一个则是起居郎张延赏,都是认识之人。

四人落座,杨炎给张焕倒了一杯酒,歉然笑道:“都是一些家常小菜,张尚书可千万不要嫌我招待不周。”

“哪里?哪里?杨使君太客气了。”张焕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桌子,感谢他亲自倒酒,“其实我就害怕去人家做客吃饭,礼节繁琐不说,吃一顿饭比行军三百里还累,杨使君简单招待,这样才让人感觉自在,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张尚书,你可别小看了这桌酒菜。”旁边元载微笑着插口道:“看似普通,可好几个菜都是公南兄亲自下的厨,我没记错的话,上一次我尝到公南兄做的醋鱼,还是八年之前了,杨公南一口气做了五个菜,可是百年难遇一次啊!”

杨炎笑得无可奈何,用筷头点了点他,“你这家伙,是损我还是赞我?什么叫百年难遇,我百年炒一次菜,那成什么了?”

张焕却肃然起敬,他想不到杨炎竟然对自己这么重视,他连忙站起来,躬身施一礼,“杨使君以诚待张焕,实不敢当!”

“元大头,这怪你多嘴了吧!”一直没有说话的张延赏埋怨元载道:“适才张尚书都说了,吃饭就求个自在,你可好,唯恐天下不乱,公南兄,你说怎么罚他?”

“罚酒五杯!”杨炎哈哈一笑,又取来四个杯子,并排给他倒满了,令道:“没得说,多嘴者当罚!”

“好!好!好!我喝,我喝就是了。”元载一口气喝了三杯,低头摆了摆手笑道:“吃几口菜再喝,否则先喝倒了可就没这个百年难遇的机会了。”

“还说!再罚三杯。”

张焕见他们关系融洽,也忍不住捻须笑了起来,他给张延赏倒了一杯酒笑道:“我记得上次和张公喝酒还是在西受降城,先帝请你、我、段秀实三人喝庆功酒,这一晃就是五、六年,光阴似箭,来!我敬大家一杯。”

张焕站了起来。“为今天我们有缘相聚干杯!”

有些话不用多说,在朝廷势力重新整合的敏感时候,几人却聚在一起喝酒叙旧,在一般人看来,这不就是张党成立的嫌疑么?三人自然更是心知肚明,一起端着酒杯站了起来,笑着一饮而尽。

张延赏端着酒杯沉吟不语,仿佛还在回忆往日旧事,半晌,他有些感慨道:“是啊!那时张尚书刚破回纥都城,意气风发、少年英武,为先帝最为器重之将,先帝还曾对我言,他日安我大唐者,必为张焕,现在看来先帝果然有先见之明,张将军成了当朝兵部尚书,入阁为相,手中更有雄兵数十万,为大唐收复西域故地,一时回想,就俨如在梦幻中一般。”

“不谈这些沉重的话题,菜都要冷了,张尚书来尝尝我的手艺如何?”杨炎笑着打断他的梦语,命一旁的侍女给张焕布了几样菜,几人又饮了两杯酒,元载放下筷子笑道:“我适才路过平康坊时,倒听说了一件大快之事,你们可想知道?”

张延赏将筷子往桌上一拍,“你还欠着五杯罚酒未喝呢,再卖关子,现在就喝掉!”

“你急什么!听了这件事,恐怕你就不会让我喝罚酒了。”

元载轻捋长须笑道:“听说王昂之女离奇而死,他一怒之下打断了崔雄的腿,而且还伤了他的命根子,这样一来,崔三恶以后只能做崔二恶了,你们说,这是不是大快人心?”

“哼!那个恶霸死有余辜,打死他我才高兴呢!”张延赏显然对结果不太满意。

张焕自然是心知肚明,他只捋须笑而不言,眼一瞥,却见杨炎脸色有些不对,便问他道:“杨使君可觉得有什么不妥?”

几个人的眼光都向杨炎投去,杨炎苦笑一声道:“我是担心崔、王交恶,将祸及丹水的漕运方案,我刚刚上书朝廷,要疏通丹水河道,改变漕运之路,可这样一来,此事恐怕又生变故了。”

“杨使君完全不用为此事担心。”张焕微微一笑道:“你以为裴相国想不到吗?你别忘了,他在崔庆功的后背还布局有八万大军呢!若我没猜错的话,这八万军必将以护卫漕运的名义留驻在南阳一带。”

说到此,张焕心中忽然起了一个念头,他连忙问杨炎道:“杨使君,不知这次负责疏通河道之人可就是杨使君?”

“好像是的。”杨炎迟疑一下道:“听裴相的口气是要让我改任山南转运使兼上洛郡刺史,全面负责丹水漕运河道的疏通整修,张尚书的意思是?”

“没什么!”张焕微微有些失望,他在朝中无人,而杨炎一直便是中立派,三年前又被裴俊所贬,正好可以拉入为自己的党羽,可现在他又要出任地方为官,实在让张焕感到遗憾。

杨炎却似乎明白张焕的心思,他指了指张延赏笑道:“张尚书难道忘了吗?当年先帝在西受降城宴请你们三人时说过的话。”

当年李系曾说他要建立从龙派,段秀实、张焕、张延赏三人便是第一批,此事早已随李系之死而烟消云散,段秀实仍然在西受降城率七千守军为国戍边,张焕则成了大唐最有权势的地方军阀,张延赏却混得十分不如意,就因为他原本是裴俊之人,后来改投李系的从龙派,李系死后他一直保持中立,裴俊当权后,第一个便是将其由鸿胪寺卿贬为起居郎,起居郎是负责记录皇帝诏书,本来是很重要的职务,但皇帝年幼,而记录太后旨意之人又是李翻云,所以这个起居郎实际上只是个虚职。

此刻,张焕已经完全能肯定了,杨炎请自己吃饭、并拉另两人作陪的真实用意其实就是想投靠自己,既然崔圆曾有崔党、而裴俊有裴党,那自己的张党也就呼之欲出了。

想到此,张焕对张延赏微微笑道:“我与张公既有同门之谊,岂能坐看堂堂的从三品鸿胪寺卿被贬为小小的六品起居郎,我已和裴相国约定,廖辉之后的御史中丞便由我来推荐,如果张公不嫌弃,就屈居此职如何?”

张延赏大喜,自己已郁闷了三年,哪有不肯之理?他连忙站出来,向张焕深施一礼,“多谢张尚书提携!”

“不必客气。”张焕的目光又落在了元载身上,他就更不是外人了,妻子就是张若镐之妹,而且说得严格一点,当年他接替蒋涣为礼部侍郎还是自己安排,而现在他又因裴明典科举舞弊案所连累,被罢免了礼部侍郎一职,贬为九江郡司马,年后就将去任职,如此可大用之人,自己怎么可能让他离去?

张焕见元载眼中已经掩饰不住渴盼之色,便笑了一笑道:“元兄,对你我就不用客气了,兵部侍郎一职,不知你可愿意出任?”

夜色如水,张焕的马车在朱雀大街上缓缓而行,数百名亲兵警惕地护卫在左右,今天张焕的心情分外愉快,他成功地斩断了王昂和崔庆功结盟的纽带,并使二人反目为仇,这对朝廷势力地分化将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使他面临的压力将大大减轻。

其次,今天晚上他的张党雏形已成,杨炎三人加上楚行水、张破天,以及陇右集团在京中的子弟,比如大理寺少卿辛杲、军器监少监荔非直等等,还有自己旧日好友,太常寺少卿宋廉玉,细细一数,自己竟也是兵强马壮。

张焕不由长长地向空中呼了一口白气,仿佛多年的郁闷在这一刻都被悉数吐出。

马车转进永乐坊,渐渐地抵达了府邸,忽然,一名亲兵大声地喊道:“都督!你看。”

张焕探头向前方望去,只见数十辆马车停在府门前,一队队士兵正在卸载马车上的箱笼,张焕心头一热,他的妻儿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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