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迄骑着高头大马,斜眼看沈念一,唇角挑起一抹笑:“少卿大人原来也是懂得男欢女爱的。”
沈念一立在路中,有意无意之间,拦截了他的视线:“六皇子请自重。”
“你不是时常与父皇说,我素来喜欢眠花问柳,不谙朝事,每次弄下烂摊子,偏偏要大理寺来收拾,我还以为你是铁石心肠,没想到这么不起眼的一个小娘子就让你春心大动了。”寅迄越说越兴奋,“你说今日了结就要今日了结了?你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身份,几时轮到你来指使我了。”
“六皇子,下马!”
“我偏不。”寅迄忽然扯紧缰绳,胯下那匹神骏的踏雪无痕,双蹄悬空立起,眼见着就要对准沈念一所站的位置重重地踩下去。
孙世宁才站直了腰,就见到这惊险一幕,险些失声尖叫,那精铁打造的马蹄在即将要落下时,寅迄又是一声啸声,马匹腾跃而起,从沈念一头顶飞身而过,马不停蹄,向着她冲过来,没等她反应过来,寅迄弯身将她捞起来,扔在马背上,扬长而去。
沈念一的反应极其灵敏,折身就追,他的轻功甚好,很快与那匹名驹并驾齐驱,寅迄要等的便是这一刻,袖口稍动,铁青色的袖箭飞出,要是沈念一不避开,能将整张脸扎穿,不过是稍纵即逝的躲闪,踏雪无痕已经多跑出几丈远,寅迄的笑声朗朗:“少卿大人要比过的不过是匹畜生。”
如果沈念一尖刻,他会回嘴,这会儿要比过的正是你!然而他没有,名驹已经完全撒开四蹄,距离越来越远,他缓缓地停下身形,知道是追不上了。
寅迄纵马狂奔,明白两人交手,他小胜一局,不禁哼起小曲,随即让马匹放慢速度,一只手不忘重重压制住孙世宁的后腰,他生怕女子挣扎起来,掉下马背,方才的速度之下,足以摔死。
意外的是,这个身形纤细的女子,有着盈盈一握细腰的女子,一动不动,别说挣扎哭闹,似乎都不会喘气了,寅迄有些后怕,以为是自己用力过猛,弄晕了对方,或者是她实在胆小,当时就晕厥过去,沈念一居然会对这样鸽子般顺良的女子动心,真是叫人想不到,他有些小得意,用另只手将人慢慢翻转过来,想看清楚她的真容。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孙世宁给了他一个耳光,比从前落在她脸上的任何一个都要来的清脆响亮,她全身发抖不是以为怕,而是生气,如果有人要对沈念一不利,她可以不用丝毫考虑,站到他身前为他挡住,一命抵一命,沈念一给予的时候,不要任何回报,那么在需要的时候,她也是同样。
寅迄呆在那里,连手中的缰绳都松开,两个人相互对峙,呼呼喘息,都不说话,同骑一匹马,却如同仇人一般,很是可笑。
“你居然敢打我耳光,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寅迄咆哮连连,几乎要震聋她的耳膜。
“放我下马。”孙世宁意识到与他凑得太近,他的呼吸都喷在她眼睫上,“我不认识你,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只知道你在大理寺门前,劫持一个良家女子,意图不轨!”
寅迄不客气地用手扳过她的下巴:“就你,就你这种姿色,我堂堂六皇子,对你意图不轨?”
孙世宁真的没有丝毫犹疑,抬起手,又给了他另一记耳光,两下都没留情,打得寅迄脸上十根指印,清晰可见,她想,原来掌掴人是这般滋味,难怪有人上瘾,不过眼前这人确是活该。
寅迄才知道是小看了这个女人,她下手狠,面对他的恶形恶状时,没有畏惧之色,一双眼亮晶晶的,他呆呆地又说道:“我没有意图不轨。”
声音低下去,仿佛是受了委屈的孩子,他从来不曾吃过这样的亏,在沈念一面前,甚至在父皇面前,他也可以还手,此女没有丝毫的武功,但是他不想这样做,一点都不想,她显然比他气得更厉害,胸口不住起伏,明明腰线那么细,身段却是一流,让他移不开眼。
“放我下马。”孙世宁喝令他,反正打都打了,骂都骂了,不差这一点。
“这里离大理寺已经有些距离,你走不回去。”寅迄居然耐着性子解释给她听。
“走烂了脚底,都不要坐你的马。”孙世宁的倔强脾气上来,十匹踏雪无痕都拉不回来,她模仿平日里世盈看人的样子,不屑一顾地挑高了下巴,“难道你要打我两个耳光,才肯放我。”
寅迄赶紧将她放在地上,好似怀中的人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再不放弃,皮肤能被燎出水泡,还是忍不住追问道:“你怎可如此大胆无礼?”
“到底是谁先大胆无礼?”孙世宁扭头就走,她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她自小在乡野长大,不过看了几眼,已经辨明方向,朝着东面走去。
寅迄驾着马,慢慢跟在她后面,不远不近,她听得见马蹄声,也权当不知晓,他确是六皇子,所以沈念一才不好与其正面冲突,不过是鬼迷心窍才没报复在她身上,以后又没得交集,不如早早回避开来。
两人一马,她走得不快,为了保存体力,他煞有耐心,也不催促,直到孙世宁走出那片小林子,见着官道,停下来,寅迄不明地看着她的背影,却见到一辆拉着柴草的驴车经过,她挥动手臂招呼,待驴车停下,笑意盈盈地走上前去,不知说了什么话,赶车的点点头,她欢喜地从车后爬上去,靠在柴草上头,搭了一路的顺风车。
差不多回到城门口,她方才下车,很客气地道谢,要付车资,那个赶车的连连摆手,如何都不肯收下,孙世宁又谢了一次,转身而去,她始终没有回头多看一眼,她又更加重要的事情做。
寅迄不知中了什么魔,一路跟随,才发现她居然又去了大理寺,难道说她真的有要紧事情,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来这他都不太愿意光顾的所谓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所以,她当时会这般盛怒不止,他摸了摸脸颊,红肿还没有消退,他却低声笑了,女人的手劲能有多大,早就不疼了,掉转马首,悄声离去。
孙世宁走到大理寺门前时,天色漆黑一片,没有灯光,要不是知道身后有那个六皇子跟随,她大概没这个胆子摸上来,她也低声在笑,她居然靠一个登徒子壮胆,还没有站定脚,已经有人认出她来:“孙姑娘?”
“于大人。”她也认出对方的笑脸。
于泽赶紧摇手:“喊我小于就成,在这里不是人人都能是大人。”
“沈大人还在办公吗?”孙世宁想的是,如果答案是沈念一见着她被六皇子掳走,担忧不已,外出寻人,至今未回,不知她会不会更加欢喜些?
“在办公,案卷太多太杂,他今晚可能都不能归家。”于泽让她在门外等一等,随即进去回话。
说不失望是假话,当时的情景,六皇子怕是很容易拿她一个平头百姓来出气,莫说是打一顿,就是远远地扔在城外郊野,对个年轻女子而言,已经很是难堪,沈念一根本没有要来寻她的意思,便是任由她自生自灭而去,或许是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才是真。
“孙姑娘,大人说,请你稍后,他看完手中的卷宗即可出来见你。”于泽出来转告道。
她点点头,往后退一点,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大理寺的门匾有些刺眼,今晚拿回了胭脂,她回孙家好好学好好做,不应该再有什么非分之想。
“找我有要紧的事情?”沈念一缓步出来,领口和衣袖的衣料揉出皱褶,可见一直在伏案办公。
“上一回,在客栈时,大人给我看的那盒合欢花胭脂,不知大人是否还收着?”她的声音小小的,“家中作坊等着这盒胭脂来订做御品,所以我过来问问。”
“哦,是那个,你等一等。”沈念一返回去,半柱香后走出来,“可是此物?”
胭脂盒落在她的手心,凉丝丝的,他已经不似那日的暖意,孙世宁谢了又谢,又说道:“沈大人公务繁忙,那就不多打扰,先行告辞了。”
“等一等。”沈念一发声唤住她,“六皇子可有为难你?”
孙世宁迅速抬起眼来看着他:“没,没有。”
“他的性子便是那样,并不会对无辜人做什么,所以我才料定他不会为难你,要是我当真追上去,他反而会变本加厉,怕是你追我赶的,能从天都一路跑到边关去。”
孙世宁听他这般说,压不住笑起来:“是,他跑得不远就将我放下了。”
“你走回来的?”
“搭了一位老乡的驴车。”
“真是能干。”沈念一已经与她并肩而立,“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孙家。”
孙世宁的心尖缓缓流出一股清甜的甘泉,她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她无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