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又有人来了。”冬青有些无奈,已经从最初的兴奋欢喜,变得乏累,这一拨又一拨的人,到底几时是个尽头,自然最迟也不过是下个月初十,待姑娘风风光光的嫁过去,就算万事大吉。
孙世宁比她还累,上午才将缝制嫁衣的两位送走,那嫁衣已经完工大半,特意过来让她试身,以确保能够尽善尽美,折腾了两个时辰才好不容易穿上又脱下,她已经只想睡个午觉,补补神,冬青却又说有人来了。
她赶紧坐坐直,低声道:“请人进来。”
这一次又是个美貌的妇人,未语先笑,上前给她请安,她不想受礼,赶紧让冬青看座倒茶。
“先给姑娘道喜,姑娘下个月要办婚事,我是来给姑娘调理的。”妇人接过茶水,倒是不客气,一口气喝了半盏才道,“稍后,我手底下的人会过来,姑娘只需有人把守院门,不让人随意进出就好。”
“这是要做什么?”孙世宁问道。
“给姑娘调理啊。”妇人站起身,已经有人抬了一人过高的浴桶进来,“姑娘放心,方子是前朝贵妃留下的,每浸泡一次,对姑娘的皮肤,头发都有好处。”
“冬青,那么你先去烧水。”孙世宁没想到,林贵妃安排得这样细致。
“不用,不用,普通的井水不得用,我替姑娘准备的是,百里外的山泉水,那口泉眼甚是隐秘,水质却是极好的,最适宜养出花容雪肤,我看姑娘的底子就很好,只需要泡上七次,必然事倍功半。”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孙世宁只能强打起精神来应付,等到热水浴泡完,妇人又妥当收拾干净:“姑娘可惜在一双手上头,这样清俊的人品,手却毁得不轻,往后想要伸出十指纤纤,怕是有些难了。”
孙世宁早已经不在乎这些,至少从表面来看,已经是一双普通的手,与从前的纤细灵动是没得比,不过也因祸得福,无人再提及她那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好本事,不是她不想尽力,而是工具不趁手,就爱莫能助。
沈念一也没有在她面前再提起过类似的事情,似乎已经成了两个人之间有默契的一点禁忌,谁也不会再多提起,慢慢的,就当做是淡忘了。
孙世宁没想到,沈念一会抽时间过来看她,听得红桃喊一声:“一一来了!”转过头去,见其趁着夜色,站在窗外,月华如霜,刷在他的头发,眉眼处,几乎能够发出温润如玉的光泽,她目不转睛的看了会儿,他也没有进一步的举止,两个人目光胶着,情深款款。
连一向木知木觉的红桃都看不下眼,直接避开出去,孙世宁方才低声问道:“怎么会想到过来?”
“想你了,过来看看你。”沈念一眨眼间已经进了屋,“是不是被林贵妃的人折腾的够呛?”
“明明知道她是一番好意,却没想到会这样繁琐。”孙世宁听他说到想念,他说的太过自然,将她心底的相思之苦,尽数勾了起来,“我也想你了。”
沈念一衣袖轻卷,搭住她的纤腰,将人拉扯到近处,低下头来,在她额角落下细细的吻:“我知道。”
“你如何知道?”孙世宁还以为他要说出什么自大的话。
不曾想,他拉过她的一只手,贴在自己胸口处:“这里面住着的那个人告诉我的,我都已经不记得她是几时住进来,如今已经将此处占据的满满当当,再想要挤进去一根小手指头恐怕都做不到了,你说她怎么就这样贪心?”
“那你要去问她,我可不得知。”孙世宁吃吃笑道,“不是她太贪心,而是你太好太好,她舍不得走,只能将一点一滴陆续的都搬进去,不知不觉中,已经装满了。”
沈念一听到她的低声软语,骤然将她抱紧,孙世宁闭着眼,贴在他胸口处,声音更低更柔:“我想你想的手指尖都发痛,但是我知道你很忙,为了公务,为了我们的婚事。”
密密的吻落下来,落在她的发顶,眉毛,鼻尖,嘴角,辗转缠绵,将其他的话语尽数都吞咽下去,不用开口说话,彼此的心意已经都尽数明了,也只有这个法子才最能缓解相思之苦,唇齿相依,相濡以沫。
今天的吻,完全是柔情蜜意,比蜜糖还甜美,孙世宁恨不得就此沉溺在他的怀中,沉睡过去,做个整晚的美梦,沈念一依附了她的心愿,没有对她说起那些连车轮战都做不完的公事,只是将她整个人抱在怀中,靠在窗前的大椅子中,两人一起沉浸在月色中,说些只有彼此能够听清听懂的情话。
孙世宁的手最初还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沈念一笑问道:“这是怕我跑了不成?”
“以前你跑了,我叹息自己没有那个福气,如今,你要是跑了,我天涯海角也要找你回来,你不能抛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孙世宁说的再认真不过,没有沈念一的世界,真的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去面对所有,尽管只是假设,她还是觉得心有畏惧。
“跑不了,也跑不得。”沈念一将脸贴在她馨香的发丝上,半合了眼低声喃喃道,“你早就用细丝将我的心,我的五脏六腑都给捆绑地结结实实,要是我胆敢抛下你跑了,只要你动动手,我就活不下去。”
“我又不是蜘蛛精来的。”孙世宁抓过他的手,在手背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而且我也舍不得你死的。”
“我不会死。”沈念一的脸凑过来,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呼吸间是两个人的鼻息融合在一起的旖旎,“我要护着你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
孙世宁嘤咛一声,扎进他怀中,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哭,他没有再说话,温柔的大手在她后背轻轻的,有节奏的拍拂,委实令人安心。
孙世宁根本都不记得自己是几时睡着了,在沈念一的怀中结结实实的睡得香甜,再待醒转时,天色大亮,她安好的侧躺在自己的床上,身披薄被,还维持着依偎在他怀中的姿势。
仿若是一场好梦,梦中场景历历在目,又美好的不像是真实的,孙世宁拥被而坐,手指缱绻的在唇角拂过,不自禁的笑了会儿,正待下床来,手底下摸到一个物件,隐在枕头底下,拿到手中,玲珑剔透,灵气十足,分明是那位送信人阿一带回来的玉镯。
据沈念一所说,正是他母亲随身携带,最为喜欢的一件饰物,他放在此处,心意了然,孙世宁的手腕纤细,试着戴上,尺寸很合适,她的手指轻轻拂过玉镯,一下子心定了不少,好似他就陪在身旁是一样的。
接下来的日子,筹备婚事的人,依旧穿梭不息的在孙府进进出出,就差敲锣打鼓了,引得那些邻居都知道孙家的大姑娘要高攀嫁给大官,纷纷前来先要讨些喜气,看门的听从了柳先生的告诫,一个人都不许放进府中。
小叶前前后后跟在柳鹿林身后,遇到过孙世宁两次,觉得她整个人就像是被雕琢过的宝石,渐渐散发出夺人的光芒,一时之间都看定了眼,迈不开腿。
站在孙世宁身后的冬青,掩着嘴笑道:“小小年纪,已经这般,长大可如何了得。”
小叶不服气的嚷嚷道:“孙姑娘是好看,我知道她心胸大度,不会责怪,才多看几眼,街上好看的那些,我还懒得去看。”
孙世宁知道他做小乞儿的时候,满大街的提溜,确是也见过不少的大姑娘小媳妇,轻笑着道:“他才多大年纪,看就看了,你还说他,他可是来帮忙的。”
“是,挺能干。”冬青点点头道,照理说,姑娘身边该有个跑腿的小厮,小叶过来,正好顶了空缺,前后院传递传递消息,帮着将送过来的重物,搬好放置妥当,本来需要冬青来做的,都被他一人应付过去,还别说,到底是苦出身,小叶的年纪不大,力气倒是很惊人。
红桃在旁边观察了几天,也没打算在他面前隐匿,现了身,教他两手简单的拳脚功夫,小叶一学就会,再要多学,红桃却不肯了:“不能多教,老头子要生气的。”
小叶苦求了两次,才又骗得三招,还嫌不够,被红桃一巴掌拍在头顶:“你又不是江湖中人,教的这几招,你好好练,足够你应付地痞流氓了,以后要是遇到不识相的,替我好好教训!”
小叶看向孙世宁,见她闻言而笑,明白红桃说的都是真话,才欢天喜地的鞠了一躬,以后做事愈发的麻利勤勉。
薛氏亲自过来,将陪嫁的嫁妆礼单送到孙世宁手中,孙世宁接下,仔细看了看,有些诧异的抬眼看了看薛氏道:“二娘,这份嫁妆有些重,你还是留些给二妹才好。”
“她连亲事都没个准,急不了,工坊那边最近赶着置办新货色,上个月的利润又加了两成,没想到夏公公走了以后,对孙家反而是因祸得福了。”薛氏如今也肯同她说说正事,“都说宫里添了新的嫔妃,以后还要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