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侍郎瞧着沈念一波澜不惊的面容,倒是有些吃不准什么路数,思来想去的,还是要见着皇上再做定论。
到了御书房,寅迄见两人同来,已经知道是哪里不妥,也不说话,双眸先看向沈念一。
刑部侍郎抢先一步,将宫中的石公公传了皇上的口谕,刑部的人从城门口尽数撤回来,到了宫门前,却被那些侍卫拦住,怎么都不肯放行的缘由说完,见皇上不吭气,他也只得站着不动。
寅迄唤人进来,沉声道:“将石公公找来。”
刑部侍郎方才明白,这一道口谕恐怕当真有假了,否则何必还要找人过来对峙。
“沈爱卿,你又是怎么回事?”寅迄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越来越复杂,这么多人手派出去,宫中被放火不算,镜花水月四名高手,同时折损了三名不算,孙世宁还是没有保住,恐怕这会儿,刑部的人手撤走,那边已经出了城。
也难怪,沈念一都不急着去追了,出了城,东西南北的范围太大,也不知道是走官道还是另外有野外的小径,这个情况之下,如何追踪,还不如回来再好好部署一番。
“人应该已经出城了。”沈念一的回答与他想的相差无几,“也难怪他们一直在等。”
“等的就是埋伏的那么深的一颗棋子成了弃子,一言堂还真舍得下本钱。”寅迄微微冷笑道。
很快,出去找人的回来了:“回皇上的话,一大早就没人见着石公公,方才各处都问了,有人说他拿了令牌出宫去了,又去杨公公和沙公公那里也问了,依然未果,杨公公知道是出了事情,已经一起过来了。”
“喊他进来。”有些事情便是如此,没有得到答案时,猜不出最终的那个人是谁,一旦彻底揭露了,想想不过如此。
一言堂再朝廷上下埋着的棋子肯定也不止这样一颗,如果不是当日的六皇子继承大统,杨公公和两个徒弟同样早就不值一晒了。
杨公公却心不安,到了皇上面前,直接跪下道:“皇上,是我用人不善,我不知道,不知道那小子居然也是一言堂的卧底。”
寅迄由高处俯视着他道:“这会儿说这些都晚了。”
杨公公心里头更加畏惧不住磕头道:“皇上,怎么说他都是我的徒弟,纵然不知情,也是难辞其咎。”
“杨公公,后面的话最好不要轻易说出口。”寅迄直接将他的话给堵了,“我明白你的一片忠心耿耿,手底下出了细作,也是难免,这会儿他将身家性命都给弃了,倒也是拿得起放得下,与其到今后再彻底暴露出来,早些露出庐山真面目也不是坏事。”
他的话语之间没有明显的责怪之意,杨公公已经惊得背后起了一层的冷汗,那位刑部侍郎不知何时也跪了,脸色发白,知道守城的功劳已经直接飞走不算,要是皇上当真追究起来,整个刑部都重则难免。
“好了,好了,朕都知晓了,都不怪你们,出去做自己的事情,杨公公不用跪着了,都退出去,朕与沈爱卿再说几句重要的话。”
刑部侍郎一听这是要免责的意思,赶紧连磕了几个头,疾步往外走。
“朕虽然不想责罚任何人,刑部不谨慎在先,的确也是暂时不得挑起大梁,以后大理寺还是单独出来,直接听命于朕,也不用再通过刑部,多这一道手续了。”
皇上的这句话一发,刑部侍郎背后的第二层冷汗又出来,他知道皇上新上任时,有意要削弱大理寺的权利,所以将部分权限下放到刑部,若是刑部没有做错事情,以后能够将大理寺纳于刑部之下,那是多么风光的一件事情。
却因为一个太监的叛变,整个刑部的前景堪忧,刑部侍郎暗暗咬紧了牙根,只得留了一句,谢皇上不予责罚之恩,灰头土脸的去了。
待御书房大门关上,寅迄方才冷笑道:“他还觉得心有不甘。”
沈念一默认了这句话,这会儿最是心急如焚的人,应该只有他,孙世宁是他的发妻,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只因为刑部的这一个疏漏。
“要是他再仔细些,而不是好大喜功就应该想到,当日是太皇太后的一道懿旨,让刑部协助你找出孙世宁,如今又怎么会轻而易举的让朕身边的一个太监随随便便传个口谕了事,这等于是不将太皇太后放在眼中,朕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寅迄双眉紧皱道:“沈爱卿,她已经被带出城去?”
“微臣在想,这个幕后黑手恐怕是孙世宁的熟人。”这个念头实则已经数次在沈念一脑海中闪现而过,但是他觉得要对症入手的找出如此一个人来,又不是那么简单,才几次又给推翻了。
然而,待得石公公的事情一出,这个念头再次清晰的显露而出,他当着皇上的面,直接就说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孙世宁认得这个人!”
“是,是熟人作案。”
“孙世宁与其串通!”
“这个倒没有证据,不过微臣明白一件事情,就算出了天都城,他们能够去的地方只有一个,除了两照山,再无其他。”
“朕不能放下人手,给你带往两照山,这是不被允许的。”寅迄在屋中慢慢踱步来去道,“便是上一回那样的三百人,都不可以,否则的话,乌雅王一旦心存怀疑,恐怕休战之时要前功尽弃了。”
“微臣也不敢要求皇上做出这样大的牺牲,微臣想过了,肯定是要追上去的,这里到两照山,带着她的话,恐怕也要三天的路程,微臣只带几个亲信,快马加鞭,或许能够赶在他们之前。”
“你将亲信带走,大理寺中又该怎么办,拱手让给季敏了?”寅迄侧目而望着他,每一句话都是一种紧逼。
“大理寺不是微臣说要让就能够让的,皇上心中如何权衡利弊才最重要,而对于微臣而言,找到孙世宁,确保她平安无事,才最重要。”
寅迄显然很满意他后面的几句话,点点头道:“说的极是,必须要将她找到,带回来。”
他顿了一顿,忽发奇想的问道:“朕且问你,连朕身边的太监都是一言堂的细作,如果孙世宁当真是与熟人联手,设下局来套你,你知道真相后又会如何?”
“她不会的。”
“朕说的也只是一个可能性。”
“她不会的,皇上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或许看着都有多多少少的可疑,甚至是我也有被一言堂买通的可能,但是世宁她不会。”沈念一说得那么肯定,那么坚毅,双眼中满满的都是信赖。
“好,好得很。”寅迄微微笑着点头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你只管去追她,要带什么人,由你自己决定,边防还有五千人,朕给你军令,必要的时候,这五千人,你可尽数调用。”
沈念一心底尤为感激,知道皇上能够做出这样的抉择,已经十分难得,当即也跪下行了个大礼道:“微臣替世宁谢皇上隆恩。”
一个小小的锦囊扔到他的面前,寅迄的声音坚如磐石:“这里面的东西,不到非常时候,最好不要擅自使用,你知道的,有些人便是双刃剑,伤得了敌人,也伤得了自己。”
沈念一将锦囊用双手接过来,仔细的收下来。
“季敏抢不来你的位置,他不是蠢人,能够坐稳大理寺少卿一职,应该已经知足,否则的话,过于贪心,反而两头不的好处,朕也不会放由他来支配整个大理寺的,你放心的去,就算要撤你的职,朕也会找个能干的人来接替。”
沈念一再行大礼,缓缓退出御书房,却见到杨公公还不曾离开,几个小太监来来回回的过来传话,沙公公想必也得到了消息,赶过来守着师傅跟前,连声安慰。
“沈大人。”杨公公颤声将他唤住,“他,他怎么会是一言堂的奸细?”
“我也不知道,如今他已经不在宫中了。”
“可是,他五岁就进宫了,外头的家人,小时候的事情早就忘得一干二净。”沙公公急声问道,“这样子的人也会当细作?”
“一言堂在朝野上下,在宫中内外都有眼线,都有暗棋,不是他一个人,远远不止他一个人。”沈念一宽慰了两句杨公公,“公公应该庆幸,皇上是个明君,不做迁怒之事。”
“沈大人,我不明白,这个孩子平日里最会做人做事的。”杨公公想了想才道,“他离了宫,也未必就肯离开天都城,想必还要观望一下,我知道他曾经置办过一个外宅,里面还住这些人,我将地址写给沈大人,希望能够寻到些线索,若是沈大人将他擒住,只同他说一句话。”
“好,我一定转达公公的话。”沈念一自他手中取过了纸条。
“只说这些年的师徒情分都尽了,他不再是我的徒弟。”杨公公说完这句,摆了摆手,蹒跚往前走去,沙公公飞快看了沈念一一眼,然后追上去,搀扶住了师傅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