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长煕是亲手推过棺盖的,他知道那东西的分量,孙世宁也是亲眼见过他推动的,所以也说的像模像样的。
“我料你也没有胆子敢骗我,否则我还要将沈念一的尸首剁成肉泥,让你们两个死了以后,也再见不到对方。”孙长煕露出个歹毒的笑容,显然是对她的话信了大半,慢慢走到了棺椁之前,反正棺椁的力量,他心中大致有数,也不过是机关操控着的,如今机关已经毁得七七八八,温泉泉眼都被他毁了,想必也没有什么能力够推动剩下的这些机关。
别忘记,他也是个机关巧簧的高手,本事也只是差了朱子明一点点。
此话,还是当年朱子明亲口所言,说他是百年一遇的奇才,好一个奇才,隔了多久,他就被逐出师门,这一口恶气,便是在今日要彻彻底底的出了。
非但是因为他想要获得密藏中的所有,当然无数的珠宝也是撩花人眼,他还想要的是,在已经死去多年的朱子明面前展现,连其都没有到达过的核心,已经被他尽数给破了。
他才是天底下,机关巧簧术的第一人,哪怕是朱子明,都压根不是他的对手。
孙世宁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千变万化的,大致猜到他的心思,他过于着急想要证明自己,到头来,若是一场空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当场就发疯了。
孙长煕方才已经将泉眼给破坏,这会儿推开眼前的棺盖,还是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推了又推还是不得开。
孙世宁默默的站在一边,低低嘀咕道:“就是很重,我根本都推不开。”
孙长煕打消了心中的疑云,他就不信沈念一能够打开的,他不能,哪怕一个是在湖水底下,借了点浮力的方便,他自认武功绝对不会在沈念一之下的,要是打不开棺盖,岂非让孙世宁看低。
就算她不敢当面看低,便是在心里默默的这样想一想,也绝对不容许,他绝对不会给她这样冷嘲热讽的机会。
孙长煕还生怕棺盖处有什么机关,这会儿瞧着连个花纹图案都没有,比先前的那一口更加简单,心中猛地一通狂跳,要是这个棺椁中藏着所谓的长生不老丹,难道说这样一口大的双棺里头,藏着的都是稀罕的宝物。
如此算来,要比这些金砂更加令人眼红了。
他的手指在棺盖与棺材中间摸索着,细细的,慢慢的,推动繁琐的机关,就好像一个九连环,打开了一层又一层,见孙世宁越来越紧张的神情,他不禁得意起来,谁的本事也不能与他相比。
孙世宁在湖底是清清楚楚见到对方那口棺椁中的景象,那里面是两个紧紧相拥的男女,恐怕也是此处的建造者,打开棺椁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她不知道,但是她不害怕,与其要面对孙长煕这样的恶魔,那么她宁愿死在其他的机关中。
沈念一就躺卧在她的身边,她禁不住,探出一只手,悄悄的摸过去,摸到他冰凉的手,紧紧的握住,只要这样的一个姿态,她心中也生出了满满当当的勇气。
几乎在一瞬间间,她觉得自己的心境与对方棺椁中的女子相通了,就算是死了又如何,她已经做到了最好,已经与心爱的人死在了一起,而且没有人可以拆开他们了,生生世世,哪怕不能够转世,不能够投生,无妨的,她心满意足便是。
咔咔,咔咔,一连串的响动,分明从那口棺椁边传了出来。
孙长煕长笑道:“做机关的都自命不凡,以为自己设置出来的就是天衣无缝,殊不知天底下根本没有天衣无缝这样的盛景,只要是机关,就有破绽,就能够打开来。”
棺椁的棺盖依然很沉很沉,不过很显然已经能够白推开,先是一寸,半尺,一尺,孙世宁将沈念一的手握得很紧很紧,手心都是冷汗。
“原来是这个。”孙长煕还以为如同孙世宁所说的那样,他们不过是胡乱摸了一把,来不及看清楚棺材里头放着的到底是什么,“是一切源头的真相。”
孙世宁知道他已经见到那对男女了,孙长煕到底也很聪明,神情先是有些厌烦,分明以为这是一对殉情者,已经有了所谓的长生不老丹,还要殉情,就是作死!
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了:“哈哈哈,原来根本就是暗藏杀机,有长生不老丹有什么用,也要有那个命才能够享用,否则的话,随手被人杀了,吃了也是白吃。”
这一句话,意带双关,又说了棺椁中的女子,又说了眼前的孙世宁。
孙世宁不言语,更不同他搭话,只看他下一步会怎么做。
“难道是用来驻颜的丹药,否则这两具尸体就算保存得再好,也不可能会栩栩如生,那么被掏走一颗的话,应该还有另外一颗。”孙长煕应该是将其中一具尸体的嘴巴都给掰开看过,不曾找到想要的,又去掰开另一具尸体。
孙世宁听到又是一番折腾,显然是孙长煕没有从尸体嘴里找到,也不怕会冒犯死者,索性将尸体上的衣物往下扯,男尸的先都扯开来找过,依然没有。
孙世宁知道下一步他会扒光女尸的衣物,实在不忍心,而且她见到被孙长煕抛弃在一边的男尸,手指上还残存着女尸的血迹,但是本来珠光莹白的手臂,慢慢长出了尸斑,她惊呼道:“不要,不要再冒犯他们了!”
孙长煕抬起头,也见到了尸斑,冷哼一声道:“你怎么不说,是你将灵丹取走,他才会变成这样的。”
孙世宁见他当真要扯开女尸的衣襟,想要放开沈念一的手扑过去阻止她,奈何也不知道方才十指紧扣,握得太重,这会儿居然放不开来了。
孙长煕心中没有鬼神一说,在他的眼中,他自己就是天,就是地,就是所有的存在,哗啦一声,将衣物给扯了下来。
孙世宁听到一声叹息,就像一阵风,或者像是一声悲鸣,不知从哪里传出来,她惊慌的发现,孙长煕半个人已经都钻在棺椁中,找得太入神,又或许当真找到了什么宝贝,根本都不愿意抬头了。
“果然,果然还有,这样的神物!”孙长煕的声音从棺椁中传出来,只是短短的一句,就愕然而止。
孙世宁亲眼见到棺椁中又生出一股巨大的吸力。就像她曾经经历的那样,将孙长煕连带着两具被分开的尸体一起,全部给吸了进去,棺盖同时也扣上了。
那声音又沉又闷,孙世宁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眼见着那口应该十分沉重的棺椁,居然在原地都震动了几下,分明是被困在其中的孙长煕不死心,想要挣脱出来,连棺椁都给带动起来。
就在她在担心他很快会得冲破障碍,重新出来的同时,金砂中又渗出了温热的清水,很快已经没过了她的脚背,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过了小腿。
水势上涨几乎比她的反应要快得多,她仓惶的向四周望去,发现她就在湖底的中央位置,她要是拼命往岸边的方向跑,大概还来得及逃命,但是沈念一就在她的手边,十指相缠,不离不弃,她如何忍心抛下他独活。
就这般,傻傻的站在原地,水势根本不容她细想,已经到了她的胸口,眼见着就要没过棺椁,那边的棺椁中发出更大的响动,但是她听不见孙长煕的声音,她知道棺盖盖上,里外就隔绝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里面的听不见外面的,同样的,外面的也听不见里面的。
孙长煕就算能够将那两具尸体都拆成粉末,也休想再出来了。
孙世宁想到这里,缓缓露出个笑容,她想要扒在棺椁边,往里头再多看一眼,看一眼她心中芝兰玉树的大理寺沈少卿,她甚至记得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他的样子冷若冰霜,却是要命的好看,心里头有个声音在高呼,这个人是来救她的,救她出生天,她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但是手中传过来一股力量,将她带动着,脑袋往下,以倒栽葱的姿势,重重的摔进棺椁中,这一块的棺盖也同时上扯盖了下来,水势涨过来,将她所站的地方尽数淹没掉。
孙世宁没有睁开眼,她也有些累了,有些乏了,走到眼前的这一步,好似已经是走过了千山万水,多少人穷尽一生都没有她所见所闻的那么精彩,若是此时此刻闭上双眼,也觉得此生足矣。
然而,她听到了呼吸声,不仅仅是她自己的,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再细想一下,到底是什么力量将她拖进棺椁中,是她拉着沈念一的那只手。
是那只冰冷冰冷的手,忽然发力,才让她及时落进棺椁之中,没有被湖水浸没。
这个呼吸声就在她的身边,轻轻的,缓缓的,舒展着的。
“相公?”这一刻的颤抖不像是前时的伪装,是心底深处不由自主的共鸣,因为他,也只有他,只有这个名字的归属:沈念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