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郭紧闭着嘴不想开口,他知道闭着嘴才能活下去,只要他稍微有哦些许的动摇,怕是在牢里横躺着的就是三具尸体,而不是三个犯人。
狱卒已经快缩到角落里,心中暗道,幸而这位沈大人身边还有个好看的姑娘跟着,否则他的话一说出口,不是当事人都觉得心里冷飕飕的,别说是那几个犯人,看样子他收的那几贯钱,非但要吐出来,还怕是得罪了高官。
胡知县千叮嘱万叮嘱,不能贪财,可是每个月才一贯半的月俸,实在是少的可怜,家中两个孩子一个婆娘,四张嘴等着烧火开饭,不捞些油水如何度日。
“你不说也没关系,我去问石老三,总会有个人肯开口的。”沈念一嘴角微微卷起,明明露出个笑容,老郭却不由自主地哆嗦下,“看样子,人都是会变的。”
这一句话,已经确凿了石老三参与其中,老郭没有否认,沈念一心中有数:“我们出去,看好他们,再不许旁人来探监,就是胡知县要来,也必须经过我的同意。”
狱卒见他没有要再三追究的意思,喜出望外,连声答应着将两个人往外送:“沈大人放心,胡知县就是来看一眼,说是沈大人抓来的疑犯,胡知县见着不是陵县的人松口气,其他的就没有什么了。”
胡知县的心思,沈念一何尝不知,只要不是陵县的人涉及,他一概能够推托个干净,反正大案已经呈交给大理寺,没有地方官员的大职责,所以他听到胡知县进来看过时,没有丝毫的吃惊,反而是石老三,要是石老三再忍一忍,未必就会露出马脚来。
“不好了,温五儿独自在屋中,会不会有人对他下黑手!”孙世宁出了牢门,吓得背后一通冷汗,再见着沈念一满脸的笃定神情,犹犹疑疑地问道,“来之前,你已经做好了伏击?”
难怪非要带着她一起走开,这是要特意留出个空缺的时间点,让旁人露出狐狸尾巴,不知怎么,孙世宁一点不想看到露出尾巴的人会是石老三,沈念一同她说那个故事的时候,应该也完全没有怀疑过石老三。
如果石老三从头到尾都在撒谎的话,她也只能承认方才沈念一所言的那句话中的无奈之情。
“五儿真的不会有危险?”孙世宁见沈念一往回走时,慢吞吞的,不由的发急。
“不会有危险,如果想出手的话,早对他出手了。”从找到温五儿起,石老三就紧紧跟随在他身边,如果他的猜测正确,也难怪这消息往外传的这样快,后羿门的人也是处心积虑找来的,当时是想让温五儿不幸殒命,没有了最后的人证。
然而有人发觉出不对劲,温五儿根本不是当天夜里保命逃跑,进了陵县就不见的那个人,只有那个眼神不好的杀手,那个在张千身后紧追不舍的人,才会发现出不对劲。
沈念一默不作声,好几处想不明白的断点,要是加上石老三这个人,倒是很说得过去了。
原来,他也有想的不够周全的时候,沈念一有些遗憾,难道说亲手放过的人,依然会被他抓个现行,而且变本加厉地告诉他,当初不该揽事上身。
“你预备留多少时间给石老三?”孙世宁问得直言不讳。
沈念一侧过脸来看着她,她明晓得他什么都看不见,然而被这样近距离的注视着,心里头依然动了动,他轻声道:“世宁,我发现一件事情。”
孙世宁睁大了眼看他,反正他看不见,她乐得落落大方,将他山峦起伏般的五官尽收眼底,旁人恐怕没有这样好的机会,她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发现了什么?”
“这一次,我带你出来查案,你不再怕我了。”沈念一说的非常正经,以往还一口一个沈大人,自从他硬把这个称呼改了,她也没有按照原定的计划来,反而你啊我啊,听着更亲切些,说起话来更加直接,这样也好,他才不想要个畏畏缩缩的女子跟随在身旁。
“我是有任务在身,当然不用怕你。”孙世宁说的振振有词,“一来我不是你的手下,二来我答应要做好协助,要是走一步看一下你的脸色,你反而会觉得我是个累赘。”
沈念一点点头,表示她这样子很好,两个人之间有种特别的默契,所以他的眼疾之症毫无避讳地告知与她,因为明白她的出现能够恰当好处的分散开旁人的注意力,一个年轻女人,又不是大理寺的在编人员,旁人多看她一分,就能够多一分的时间来用于案情的分析。
他的眉眼间微微发热,沈念一抬手遮住双目,这样的状况,以前似乎还没有过,难道说,是老郑的独门秘药克制不住伤及双目的寒毒,病情要加重了吗?
孙世宁察觉到异动,跟着紧张起来:“你的眼睛是不是痛,让我看看,先让我看看状况。”
沈念一身材颀长,两个人身高颇有差异,孙世宁心急之下,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双脚尖都掂了起来,沈念一很配合地弯下腰,放开手,她凑过去,才发现他眼底精光璀璨,分明是已经恢复了视线。
两个人的姿势暧昧,贴得委实有些近,几乎是鼻尖要碰到鼻尖,偏偏还是她主动挨上去的,她分明在他眼底捕捉到一点儿笑意,没有任何的恶意,她慢慢放下心,他的笑意中有种很难得的温和,还有一丝的感激。
感激她尽忠尽职,全心全意做好导盲的工作,还是感激她将这个秘密深藏心底,连他身边的一干人等都没有吐露出半个字来。
沈念一毕竟是个君子,这时候要是开口说话,口中的温热之气难免要喷到对方脸上,他缓缓站直了身体,保持好了适当的距离:“刚才眼睛有点异常,等回去还要请老郑重新再查一查。”
“希望这个案子快些了结,让凶手早些绳之以法。”孙世宁接着话题源头,不禁轻轻叹一口气,怎么何家的案子越查头绪越多,简直快成了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然而见着沈念一笃定的神情,她又想过,他心中有一本旁人不懂的帐,唯有他条理分明,不会出错。
两个人似乎在紧张之余,稍稍抓到片刻的宽松,一前一后走回去时,嘴角都隐有笑容,可惜笑的时间实在太短,沈念一见着他们所住的屋子围着好几个人,已经知道不妙,他居然没有撇开孙世宁,自顾前行,而是转过头来说道:“无论发生什么,都别露出太意外的神情。”
孙世宁心底咯噔一下,她生怕这句话指的是温五儿,不过相处短短的时间,她对那个死里逃生的孩子充满了怜惜,明明沈念一保证过五儿不会出事,这时候出声警示,还是会发生意外对不对,五儿难逃一劫!
她的脚步加快,居然要超出沈念一的身形,他的手肘有意无意将她拦在身后半尺的位置,这是一个适合负责她安全的位置,孙世宁明白他的心意,没有再急吼吼往上冲,已经出事了,她冲过去也是于事无补,她只会痛恨自己,没有照拂好孩子。
“大人,出事了。”丘成的脸色极其难看,孙世宁的视线却转过去一些,在唐楚柔的臂弯中见到了温五儿,孩子没有事,大概正在入睡被大人唤醒,眉宇间有些懵懂,见到她过来,张开双手要她抱。
她挤不过去,对着温五儿摇了摇手,又做个手势要他别害怕,五儿看得很明白,连连点头,唐楚柔跟着看过来,勉强咧出一线笑容,是想让她放心。
沈念一往人群之间走,六七个人自觉分开,有两个是大理寺的,还有的应该是县衙中的人,听到动静赶过来,沈念一站住不动,孙世宁来到他身边,低下头看着地上躺着的人。
石老三面如死灰,嘴唇更是乌黑一片,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齐河离得最近,与沈念一目光交接:“他死了,中毒身亡。”
“可知是什么毒?”沈念一追问道。
“暂时不知,不过毒性有些古怪,显然不算太过刚猛,因为他从屋里跌跌撞撞到了屋外,应该是发现了自己中毒,然而想要解救却也没有时间,当时我纵然是在他身边,应该也不能解开。”齐河的腿伤未愈,用他的黑伞拄拐,缓缓起身道。
“他从哪一间屋子出来?”沈念一回过头去看了看那几间他们入主的房间,里面这会儿都没有人呢在,屋门敞开,里面的光线晦暗,好似怪兽张大了嘴巴,随时会将走近的人囫囵吞没,连骨头都不吐出一根。
“这一间。”有个衙役指了指,“我正好走过来,就见他从里面摔出来,十来步摔了三次,我想要去扶大的,这位大夫模样的人,在身后喊住了我。”他摸了摸后脑勺道,“大概是他已经看出这人中了毒,我要是碰了也是一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