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举办的赏花宴就这么无疾而终,可没有任何家一府邸会心生不满与嫌隙。
“母,母亲,你是说......”锦澜一脸不敢置信,目瞪口呆的望着同坐在车厢内的沈氏。
“是,车驾应该快到了,因此才这么赶。”沈氏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逐渐恢复过来,看到女儿紧绷的小脸,不由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澜儿莫要紧张,到时候你且跟在母亲身后就好。”
“嗯。”锦澜闭上眼,低低的应了一声,可她心里却是排山倒海般难以自持。
圣旨,皇上居然给叶家下了圣旨!
为什么?前世明明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为什么这时候却......
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日陪着本家老祖宗进宫,在甘泉殿觐见时,皇上只听了名讳便一口道出了她的身份!
这足以证明,即便远在千里之外,皇上依然掌控着叶家的一举一动,无论是本家还是扬州叶氏这门旁支。
难道说,是她的出现让皇上对叶家起了别样的心思?
不,她灵机一动,另外一个答案隐隐浮现心头。
或许,是老祖宗。
锦澜突然觉得背脊阵阵发凉,窝在沈氏怀里的身子陡然打了个寒颤。
察觉到女儿的异样,沈氏忙低头一看,一张毫无血色的小脸顿时跃入眼帘,“怎么回事?澜儿你可是哪里不舒服?”她抬手抚上锦澜的额头,掌心一片冰凉湿冷,“不行,得即刻去看大夫!”
惠秀听了立即就要撩起帘子让外头驾车的张三改道。
“不行!”锦澜大急,赶紧伸手扯住惠秀,转头对沈氏笑了笑,“母亲,我不打紧,许是太过紧张的缘故,缓一缓便好了。”说罢她生怕沈氏坚持,又添了句:“若是误了宣旨的时辰,那可是对皇上大不敬。”
沈氏心疼的拭去她额上的冷汗,“那你先歇一歇,到了府里再找秀秀来给你看看。”
锦澜微笑点头,又趁势倒在沈氏怀里。
沈氏边留意锦澜的脸色边轻拍着她的背,直到看见那抹苍白逐渐褪去红润一点一点回到女儿脸上,才松口气,转头又低声交代惠秀:“一会儿回府,你直接去西厢房把宫大夫请到我屋里。”
惠秀晓得轻重,急忙应了。
许是沈氏身上那股子淡雅的气息起了作用,锦澜凌乱的心逐渐平静了下来。
不管怎样,命运早已发生了偏颇,今生不再是前世,她也没法继续预见将来的路,也许正因如此,她心底深处藏着对未知前途的恐惧。
可即便如此,她依然坚定自己的决心。
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绝对绝对不会让旁人伤害母亲,利用自己!
马车行到叶府门前,那扇平日里只开半边的朱红大门早已洞开,小厮们正在忙碌的洒水打扫,见到府里的马车,急忙退到一旁垂首静立,待马车进府后又开始忙碌起来。
李管事早就候在二门外,见沈氏回府,便迎了上去,“太太。”
沈氏先让人安排软轿,又亲自伸手扶着锦澜下车,最后才移眼看向李管事,“传旨的内侍什么时候到?”
李管事赶紧回道:“方才码头传了消息来,估计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了。”
沈氏点了点头,“接旨的云案和香炉可曾备好?”
李管事道:“已备妥当,老爷吩咐了,就设在正厅。”
沈氏又接着过问了些许细节,见李管事都安排好了,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吩咐他看好外头的打扫事宜,便带着锦澜三姐妹坐着软轿回了内院。
接旨一般无论男女老少均要到齐,以示天恩,因此叶锦薇和叶锦娴也必须到场,甚至连宁姨娘都不能缺席。
得了沈氏的叮嘱,叶锦薇和叶锦娴两人便匆匆回各自的屋子里梳洗更衣。
锦澜却被沈氏直接带回了水榭轩,惠秀早就先行一步,请了宫大夫在正房里候着,锦澜一进门,就被拥簇到软榻上躺着,宫大夫扣着她的手便仔细的诊起了脉。
不一会儿,宫大夫便松开了手,“并无大碍,只是姑娘思虑过重加上一时间心神过于动荡才引起体内气血亏虚,多歇息一阵子就可安然无恙。”
“如此便好。”沈氏悬着的心才彻底落了下来,可看向锦澜的眼神中不免多了一丝埋怨,“你这孩子,我早早便与你说过,别整日胡思乱想,心思这般重,到头来伤的还不是你自个儿的身子!”
对上沈氏关切中含着点点怒意的目光,锦澜的脸上浮现出歉意,“是澜儿的不是,让母亲忧心了。”
沈氏叹了口气,上前坐在锦澜身边,垂眸凝视着锦澜娇美的小脸,“你须得知道,在这府里,母亲唯一能指望的便是你。”婆婆不待见,枕边又是那样一个性子薄凉的人。
身为女子,所嫁非人大概不过如此了。
锦澜伸手握住沈氏的手,顿时感觉指尖冰凉,不由心疼道:“母亲放心,澜儿以后定不会再这般行事了。”
沈氏怕锦澜看出她心里的难过,连忙拍了拍锦澜的小手,露出笑容来,“身上的衣裳可以不换,你且安心歇着,一会儿跟着我出去迎旨。”
锦澜乖巧的应了。
沈氏又慈爱的摸了摸锦澜的额头,才转身进里间更衣。
她和锦澜不同,身为二品诰命,接旨时必须身着诰命服饰,凤冠霞帔一样都不能少。
“太太。”祝嬷嬷略有担忧的望着盛装着身的沈氏,太太的身子才好了些,可不比当年,旁的不说,光是头上那顶嵌满着明珠和宝石的凤冠份量便不轻。
沈氏深深的吸了口气,挺直腰身,淡淡笑道:“嬷嬷放心,我没事,只不过久未穿着,难免有些不习惯。”
眼看着时辰已经差不多了,沈氏让惠秀端来热水伺候锦澜净脸,又让唐嬷嬷重新给她梳了个略显端庄的垂髻分肖髻,虽说衣裳不必更换,但容貌必须肃整。
待锦澜收拾妥当,才和沈氏一同坐上软轿往正厅去。
一路上沈氏对锦澜柔声劝慰,无外乎是莫要紧张,如何站位,如何行礼等等的琐碎细节。
锦澜虽说前世也不曾恭迎过圣旨,但当初为了与安远侯联姻,一些必要的礼仪规矩,她却是同宫里出来的教习嬷嬷学过的。不过未免沈氏分心,她还是装作认真的摸样,时不时点头应允。
到达正厅时,叶老太太以及叶霖等人都在候着了,一旁站着雁姨娘和宁姨娘,至于叶锦薇和叶锦娴则站在老太太身后。
细数下来,竟是她们最迟。
叶老太太亦是盛装打扮,同沈氏一样,是二品诰命夫人,看到沈氏进来,不由冷哼一声,别开眼落在锦澜身上,“澜丫头,快过来。”
听到叶老太太的招呼,锦澜眉头不由一抬,但又迅速平复,嘴角含笑,顺从的走到叶老太太跟前行礼,“祖母。”
叶老太太一把拉起锦澜的手,神态竟是出奇的和蔼可亲,“要我说,这府里头还是澜丫头福泽最为深厚。”
锦澜心头猛地一颤,脸上却流露出一丝羞赧,“祖母这话可真真是折煞澜儿了,若说府里福泽深厚的人,非祖母莫属,旁人谁能越过祖母去?”
叶老太太被锦澜哄得合不拢嘴,“瞧瞧这张巧嘴!”
锦澜垂下头,看起来一副臊得慌的摸样,可掩下的眼眸中却含满了焦虑。
老太太的态度和这番话,让她心里生出了极大的不安。
难不成真如她所猜,本家老祖宗暗中动了什么手脚?
她又忆起了当日在倚梅阁,叶锦玉冒险送来的消息。
四皇子,四皇子......到底还是躲不过吗?
锦澜的手紧攥成拳。
谁都没有察觉到锦澜的心绪,即便是近在身旁的叶老太太,也只当她是害臊,唯有沈氏目光含忧的望着锦澜。
叶霖今儿心情大好,显然得了什么好消息,笑着同老太太附和了几句才发现沈氏仍旧站着,便转头对沈氏和声说道:“琳容,先过来坐,待内侍快到门前时,自会有小厮来报。”
面对叶霖的柔情,沈氏心里平静如水,她微微颔首,“多谢老爷。”
叶霖见沈氏这般冷漠,顿时不悦的皱起眉头,不过记着沈家,到底没有当众给沈氏脸色看,只是转过头不在看她。
霎时间,屋内众人神色各异。
坐立不安的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仍是不见有人来报,叶霖频频抬头望向门外,脸上难免流露出一丝急躁。
叶老太太瞥了眼沉不住气的叶霖,“有小黄门亲自来报,还能作假?连这般事都沉不住,将来在朝堂上怎能为皇上分忧!”
叶霖被叶老太太这一喝,脑海蓦然一清,顿时吐出一口浊气,面色微沉,“母亲教训得是。”
而后没多久,一名小厮飞快的奔进正厅,“禀老爷,车驾已经过了刺桐巷子!”
叶霖神色大振,“快,到门前恭迎圣上旨意!”
屋内众人纷纷起身,就连叶老太太也由品月扶着走到大门前,锦澜趁机回到了沈氏身后。
叶霖和叶老太太站在最前,紧随其后的是沈氏和锦澜,依序往下便是叶锦薇,叶锦娴,以及两位姨娘。丫鬟小厮早早就退到最后头跪着了。
不一会儿,一队人马缓缓停在了叶府大门外,无论人马均风尘仆仆,显然是一路奔波。
“圣旨到!”随着一声尖细嗓音,一道高举明黄锦帛的身影踏入叶家大门。
叶家人全都跪下来,垂首静默,神色恭谨。
传旨的内侍先是倨傲的扫了众人一眼,才小心翼翼的将锦帛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