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重莲回来后也去看了季幽兰,只是因着脸上的伤,她已是深居简出,见面聊了几句也不见了往日的笑容,季重莲看着着实有些心酸。
“疏痕膏”是用了,可季幽兰的脸上仍然有着浅浅的疤痕,隔着远了不觉得,但离近了一眼便能看见。
曾姨娘为了这事没少哭天抹泪,只道她们母女不幸,也不知道是被哪个狐狸精给克的。
这样的意有所指,季重莲只是听着,并不接话。
再说三老爷季明忠与容芷也不在这里,谁能听到她的抱怨呢?
三太太姚氏倒是偶尔会来探望季幽兰,但话也不多,坐坐便走,也就是尽尽嫡母的本份。
季幽兰的两个哥哥更不是多话的,季崇泽随了三太太的性子,季崇亮虽然有些小聪明,但对自己的妹妹也不是特别关心。
季明忠倒是寄了很多补品和药膏回来,可用来用去也就只有那个效果了,季幽兰慢慢地也认命了。
季紫薇过得更加小心翼翼,也不再对谁冷嘲热讽了,许是季幽兰那事终是吓到她了,若是她再翻出点风浪什么的,她真怕有一天季幽兰起兴了也将她的脸给划花,那她这一辈子也就完了。
季明宣倒是对女儿的这番听话乖巧很是满意,只当她是懂事了长大了,又夸赞了柳姨娘几句,小俩口的关系更加和美,如胶似漆一般。
大太太似乎想要将功补过,在季老太太面前挣表现一般,没过几日便雷厉风行地去了四房,硬是要柳姨娘打开库房,她要照着册子清点沈氏的嫁妆。
这可将柳姨娘惊了,一边安抚着大太太找借口拖延,一边让身边的丫环赶快去找季明宣,她把持沈氏的嫁妆都三年了,可不能在临门一脚时给闪了腰。
大太太也不急,命了崔妈妈端了椅子,就这样坐在院子里,身后的婆子丫环站了两排,比声势浩大,她可半点不输柳姨娘。
“这好好地怎么就要清算太太留下的嫁妆了呢,难道大太太还信不过婢妾吗?”
柳姨娘抹了抹汗,却还是强撑着笑脸问道。
大太太轻蔑地瞥了柳姨娘一眼,那意思大抵是“信得过你,你真当我是傻子不成?”
见大太太不说话,柳姨娘的汗滴得更快了,从前也没见着大太太惦记过沈氏的嫁妆,怎么从上京回来就全变样了,难不成还是要替季重莲主持公道,将这嫁妆给夺回去吗?
柳姨娘可听说了季芙蓉在上京城觅得一门好亲事,便想笑着拉拉近乎,“大太太,婢妾可是听说大姑娘定了东阳伯家,婢妾早准备了给大姑娘添妆的首饰,一会儿便给您送去?”
“喔?”
大太太挑高了眉,似笑非笑,“你还有这份心,真是难得了!”
柳姨娘是什么底子大太太哪有不清楚,季明宣又是个不上进的,说是给季芙蓉添妆,那些东西不是季明宣在公中揽的,便一定是柳姨娘在沈氏嫁妆里抠出来的,季老太太如今这般护着季重莲,她可不想去触为份霉头!
柳姨娘原以为这样说大太太好歹会缓和一些,却没想到她油盐不进,竟然没有半分妥协的意味,心里便更着急了。
“不是说这钥匙在四弟身上,怎么人还不到?”
大太太又向外瞄了一眼,话语中已是有些不耐,“若是等不到四弟,这锁我看就找把斧头给劈了,后头清算完了再给配上一把就得了。”
大太太说着已是站起了身来,眼看便要吩咐崔妈妈办事了,柳姨娘急得想上前拉去,但到底顾忌着自己的身份,大太太一个眼神过来,她便有些缩了手脚。
季明宣这时却是恰好赶了过来,快步如疾风,将身后的水灵都给甩得远远的。
柳姨娘顿时眼睛一亮,如遇到救星般地扑了过去,压低了声音道:“老爷,大太太这是来清算沈氏的嫁妆呢,你可一定要给拦着,不然咱们最后都没着落了!”
季明宣神情一凛,拍了拍柳姨娘的手背,“这事你放心,大嫂再怎么横,也只能在大哥面前耍耍威风,这是在四房,说什么也轮不到她做主!”
“嗯!”
柳姨娘重重地点了点头,心中一下便有了底气。
季明宣已是一撩衣袍走到了大太太跟前,神情倨傲,面色不善,“听闻大嫂给大侄女定下了一门好亲事,可这亲事再好也不能指望着别人的嫁妆给她添妆不是?这说到哪里都没这个理!”
“你说什么?!”
大太太一听脸色就变了,她本还想与季明宣好好说说理,没想到他一上来便是这般不客气,冷嘲热讽的样子只让人想一把扑过去狠狠地掐他几把。
这季明宣真是被柳姨娘给迷得没轻没重了,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
“我说什么大嫂难道听得不清楚?”
季明宣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来,谁不知道大太太打的主意,季芙蓉高嫁了,她也可以趁机再回上京,到时候将丹阳这片的烂摊子一扔,他们奔个一家团圆,哪有这么容易?
眼下竟然将手都伸到沈氏的嫁妆上来了,这东西他就没打算用,准备留着给自己当老本呢,至不济两个女儿出嫁时分点出去罢了,儿子娶媳妇还不是要公中补贴,季老太太还在呢,也不可能置之不理。
“这事是老太太吩咐办的,你怨我也没用!”
大太太想到什么,忽地笑了,话语里狠狠地刺了一回季明宣,“老太太连你这个亲生儿子都信不过,这才指着我来给五丫头他们姐弟做主的,以免有些人被黑了心肠,连亡妻的嫁妆都想要吞了去,那说出去丢的可是季家的脸面!”
“季家的脸面早没了,我还怕什么?!”
季明宣恼羞成怒,挽起了袖管挡在库房跟前,一脸凶恶地扫了扫大太太那帮人,“谁想要清点库房,行!先将我撂倒了再说!”
柳姨娘抿着唇,眸中绽放的却是一抹得意的笑容。
大太太气得脸色铁青,看来这季明宣真是不要脸了,枉自还读过几年圣贤书,如今的模样看起来和流氓有什么凶别,只不同的是,他是个有文化的流氓!
一众婆子面面相觑,有季明宣挡在跟前,大家都真不好拥上前去,若是哪里碰着了摔着了,最后主子们没事,可挨板子受过的却是他们!
崔妈妈眼神一暗,上前在大太太耳边低声说道:“太太,这瓷器还怕瓦缸呢,咱们没必要和四老爷硬碰硬,不如……”
大太太狠狠地瞪了一眼崔妈妈,低声骂道:“我如今还能去找老太太吗?这点事都办不好,老太太心里会怎么想?我就不信,我还收拾不了他们!”
大太太如今与季老太太的关系正僵着呢,她就想着将这件事情做好了,以此来缓和一下婆媳的关系,若是再闹到老太太跟前,看不拿白眼看她?!
“是!”
崔妈妈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讪讪地退下。
看着季明宣那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似乎笃定了没有人敢动他,大太太捏紧了拳头,一声冷笑,“去,将四老爷给我请到旁边坐下!”
婆子们怔了怔,却是犹豫着不敢上前,这下季明宣更得意了,嘴角一翘道:“大嫂何必为难他们,我是季家的主子,他们如何敢对我动手?”
大太太脸色阴沉,蓦地转身,狠厉的目光扫过众人,“若是在场的谁敢不听我吩咐的,打了板子后全家发卖,别忘了你们的卖身契还捏在谁的手中!”
“你……”
季明宣脸色变了变,却还是强撑在那里,柳姨娘则是担心地绞紧了手帕,大太太拿这一说道,不少人心里可都动摇了,这局势不会就此倒向另一边了吧?
“还不给我拿下!”
大太太一声高喝,婆子们连连点头,心里却还揣着担忧,犹豫着向季明宣走了过去,先是试着劝他离开,被他暴怒地踹翻了两个人后,慢慢地大家下手也不客气了,一窝蜂地拥了上去,抓手的抓手,抬脚的抬脚,扭着季明宣便将他给拖了开来。
“你们敢!回头爷办了你们!”
季明宣不断地吼叫挣扎着,无奈他双拳难敌四手,这些婆子平日里可都是做惯粗使活计的,那力气大的又岂是他这种文弱公子哥可以抵挡的,三两下便被按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只剩下一张嘴还在叫嚣咒骂着。
大太太听得刺耳,沉着脸对崔妈妈吩咐道:“去,拿张帕子将四老爷的嘴给堵上,省得我听着心烦!”
崔妈妈苦着一张脸应了,这事做下来,看来今后见着季明宣她都得绕道走了。
看着季明宣那张凶恶扭曲的脸,崔妈妈心里也胆寒,试着塞帕子过去,那手指却被季明宣给咬伤了,还听他疯狗一般地狂吠,“老虔婆,等爷活络了,看不找人扒了你的皮!”
“得罪了,四老爷!”
崔妈妈甩着痛手,心里也冒火了,一手掐住季明宣的下颌使劲一捏,趁着他痛着张嘴之际,帕子对准一塞便堵了进去!
从此世界便安静了!
崔妈妈拍拍两手,再也不看季明宣一眼扭身就走,总之人已经得罪了,她再瞻前顾后也是白搭,只要抱紧了大太太这颗大树,今后顺利地回了上京,还怕季明宣报复不成?!
柳姨娘吓得脚都软了,连季明宣都给治住了,若是她扑上去,恐怕挨得更惨。
大太太眼神猛地一扫,柳姨娘只觉得魂都要飞了起来,一旁的水灵忙将她给扶住了。
“将柳姨娘一干给看牢了,若是谁不识相的再敢来拦着,先给我打二十个板子!”
大太太这下是真发狠了,四房的婆子丫环怎么还敢来触这霉头,只规规矩矩地站在柳姨娘后面,动也不敢动。
大太太这下也不等着钥匙了,眼看着库房的门被劈了开来,季明宣的眼睛都红了,柳姨娘是彻底瘫软在了地上。
大太太得意地瞥了一眼季明宣和柳姨娘,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想和她斗,还嫩了点!
库房很快按着沈氏的嫁妆单子给清点了一遍,少了的物件崔妈妈又带上人去柳姨娘和季紫薇的苑子里搜了一通,弄得鸡飞狗跳,却是总算给凑齐了。
也是柳姨娘胆子大,原以为是自己的囊中物,便没想着要私藏什么的,再不济还有季明宣在前面拦着呢,沈氏的嫁妆说什么也不会落到别人的手上。
可哪里知道大太太还能使出这一招,看这架式多半真是季老太太的吩咐,不然再给大太太胆子她也不敢将季明宣给办了。
一时之间柳姨娘心灰意冷,季紫薇哭着跑来一看,自然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两母女只能在一旁抱头痛哭。
大太太这下是威风了,清算完沈氏的嫁妆后,又命人找了几把厚实的大锁给锁结实了,再命两个粗壮的婆子看守着,这便稳稳妥妥地向季老太太交差去了。
事后季明宣自然找到季老太太告状去了,却被老太太给骂了回去,指着骂他就那点出息,功名考不上,成天醉倒在女人裙下,眼下竟然还想指望着亡妻的嫁妆,季家哪点少了他们吃喝用度,若是不满意,自个儿打铺盖卷出去住,别指望着季家再给他们一分钱过活。
季老太太疾言厉色,一番话把季明宣彻底给吓懵了,老太太的神情看着不似说假,季明宣公道没讨着,反而灰溜溜地走了,心里郁结难消,竟然还被气病了一场。
大太太做了该做的事,可也让季明宣彻底没了脸,她到底不敢在季老太太面前邀功,便自己老实而又本分地履行着该有的职责。
一时间季家也太平了一段日子,至少表面上看着像是风平浪静了,季老太太慢慢恢复了以前的模样,只是精神头看着有些不济,常常都会走神,季重莲便常去陪她说说话逗她开心,偌大的屋子也就不显得这般空旷寂寞了。
季明惠知道季芙蓉定亲的事后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宽着季老太太的心,“大太太有这般想法也不是什么过错,哪个母亲不盼着自己的儿女好,老太太也别太往心里去,指不定咱们大丫头嫁过去便是一生顺遂,福泽无边呢!”
关于季明宣与柳姨娘的糟心事,所有人都自动忽略,谁提起来都烦心,不如渐渐淡忘地好。
季老太太牵了牵唇角,看了季明惠一眼,“就你会说话,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管不着了!”
“那可不是,子孙们怎么闹腾咱们不也就在边上看着,难道还能替他们管上一辈子吗?”
季明惠也感叹了一句,想来是因着近来家中石强的事情有些心焦,这小子偏生不想去参加科考,一心只想从军。
他们夫妻商量了半边,石毅竟是准备将石强给送到军中历练一番,这孩子翻了年不过才十三岁,那么小就离开父母,她如何舍得?
“还在为强哥儿的事烦心着呢?”
季老太太扫了季明惠一眼,嗔怪道:“你倒是会劝我,不会拿这道理说说自个儿?好歹还有勇哥儿在你身边,明年他便要参加院试了,你这做母亲的可要多鼓励一番才是!”
“老太太说得是,是我忧心太过了。”
季明惠笑着应了一声,转而想到什么,又道:“五丫头回来时跟我提了想给宇哥儿寻个练武的师傅,也不为走从武的路子,只是想强身健体罢了,我琢磨着可行,到时候将宝哥儿与天哥儿一起拉着练练,再加上三房的两个哥儿,怎么着这身体也比一般的孩子强,看我家那两小子就知道了,老太太觉得如何?”
季老太太倏地沉了目光,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半晌才又抬眉道:“这事也不是不行,只是不要误了几个孩子的功课才好。”
“那自然。”
季明惠笑着点了点头,“该做的功课都不能落下,闲暇时再让他们练练武强身。”
“你看着安排吧!”
季老太太长长地呼出口气,季明惠忙起身给她按着肩膀,轻柔的力道渐渐舒缓了老太太心中的疲惫,就在季明惠以为老太太都要闭眼睡着时,冷不丁地却又冒出一句话来,“五丫头确实是个有主意的,我从前竟然看走了眼。”
季明惠一怔,有些摸不透季老太太心中的想法,只是谨慎地回道:“再有主意,那也不是在老太太名下,有老太太管束着教导着,她的将来才有指望呢!”
季老太太凝神想了想,嘴角突然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轻哼一声,道:“也亏得她没有大丫头那样的母亲,凡事都想在了人前……将来,我自然会为她作主!”
季明惠神情一凛,知道季老太太还在为大太太给季芙蓉的婚事擅作主张而耿耿于怀,因着这事,大太太已是很少来老太太房中,即使来了也坐不到一会儿便离开,婆媳关系有些紧张,明显是生了嫌隙。
“有老太太照看着,五丫头自然是有福的。”
季明惠附和了一句,芳草已是在外禀报道:“表姑娘与五姑娘到了。”
话音一落,芳草已是撩了帘子,石柔挽着季重莲拐了进来,银铃般的笑声洒了一路。
灵芝上前给两位姑娘取了外罩的披风,她们这才给季老太太与季明惠行了礼,石柔已是笑着凑到了季明惠跟前,摇着她的手道:“母亲,五表姐真是心灵手巧,光是看着她给外祖母做的点心,我便忍不住流口水了。”
“这次又做了什么好东西?”
季老太太一见到季重莲,便对她招了招手,眉梢眼角都弥漫着笑意,连精神也是为之一振。
季明惠看在眼中,唇角渐渐升起了一抹笑意。
“碧元,快摆上来!”
季重莲笑着吩咐了碧元,她连忙动作利索地将手中的食盒摆在了小几上,又取出了一碟盛在青花瓷盘里的小点心,这点心看着便是透亮透亮的带着淡淡的浅碧色,像水晶一般煞是喜人,点心上还点缀着颗颗芝麻,一阵清甜的香味随之飘散在空气中。
“这看着有些像马蹄糕……”
季老太太看了半晌,这才有些不确定地看向了季重莲。
马蹄糕有些半透明的清亮,不过颜色是茶黄色,这味道闻起来也不尽相同。
“外祖母猜错了,可不是这个名字喔!”
石柔摇了摇头,红唇一抿笑得很甜。
“这叫莲蓉水晶糕,夏日里我让刘妈妈给采了些莲子荷叶晒干了存起来,做这点心的时候便加了进去,祖母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季重莲说着已是取过了一根银钗,笑着递到了季老太太跟前。
季老太太尝了一口,咀嚼回味了片刻,眉眼立时便弯了起来,“清新却不甜腻,吃在嘴里软糯着,五丫头这是顾念着我牙口不好特意做的吧?”
“五丫头这般孝顺,老太太好福气!”
季明惠跟着夸了一句,她也看出来了,如今的季老太太是真地很喜欢季重莲,只怕五丫头做什么也讨喜。
如今季芙蓉这事季老太太已经撒手不管了,原本对大孙女的爱护之情似乎在一瞬间都转移到了季重莲的身上,就季明惠来看,这却是个好现象,至少有老太太撑腰,她不用再担忧这姐弟俩受欺负。
“五表姐,也给我尝一块吧!”
石柔眼馋地吐了吐舌,这路上季重莲便拗不过她,让碧元打开食盒给她看了一眼,眼下看季老太太吃得津津有味,她怎么还忍得住?
季重莲便笑着捧到了石柔与季明惠跟前,一人一块地吃着,间或说上几句话,气氛顿时变得融洽和美了起来。
过了年后,二月间便是季芙蓉及笄的日子。
大太太请了本家二太太陆氏做正宾,季重莲做了赞者,在一片欢快的气氛中完成了仪式。
而季芙蓉及笄之后的二月底便是她出嫁的日子,季家又开始了紧张而忙碌的准备工作。
崔妈妈早被大太太派往了上京,按照日子算,过不了多久她便要安排着人将嫁妆给抬到童府去,然后领着一众丫环婆子铺床,做着婚前的一应事宜。
¤тт kan¤¢Ο
反观季芙蓉倒是冷静清明了许多,也许知道呆在家里的日子不久了,没事便窝在了季老太太屋里,大太太怎么说也拗不过她,只能由着了。
出嫁的前一天,季芙蓉却是约了季重莲一同到了季老太太跟前。
季重莲有些纳闷着,不知道季芙蓉打的是什么主意,只坐在一旁听她说话。
“祖母,孙女明日就要走了,提前来给您磕头!”
季芙蓉说着话,灵芝已是取来了蒲团搁在她跟前,撩裙、下跪、磕头,一套动作完成后,她却是久久没有抬头。
季老太太叹了一声,“难为你有这份心了!”又看了季重莲一眼,“五丫头,还不将你大姐姐给扶起来!”
季重莲应了一声,扶起季芙蓉的当下她已是不着痕迹地抹掉了腮边的泪水,只一双眼睛红红的,显见就是哭过了。
季老太太拍了拍季芙蓉的手,转头看向侍立在旁的宋妈妈,“去将我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
“是,老太太!”
宋妈妈笑着应了一声,又唤了灵芝过来,俩人便转进了内室,忙活一阵后出来,俩人手里都捧着个描了金漆的黑木雕花匣子,只是宋妈妈手中那个看起来要沉了几分,一一在桌上摆放好了。
“去打开看看!”
季老太太捏了捏季芙蓉的手,笑道:“你们姐妹几个我都预备着一份嫁妆,也算是我的一分心意。”
季芙蓉咬了咬唇,轻轻掀开了其中的一个匣子,顿时觉得眼前一片流光溢彩,不自觉地用手背挡住了眼睛。
璀璨的宝石,莹润的珍珠,全套的赤金红宝石头面分门别类地铺放在垫了蓝丝绒的匣子里,原本看着不大的黑匣子,内里却分了层格,显得是那样的精致。
另一个匣子里放着的是房屋地契和一串黄铜钥匙。
“这些首饰早便为你准备着,知道你是季家姑娘们最先出嫁的一个……至于那地契和房契,一个是上京郊外的六百亩田庄带个三进的宅园,一个是家里早年在上京买的铺面,如今空置着也没有打算,正好拿了给你,若是要做点什么,不妨和你五妹妹商量着一起,她点子多,眼下也要经营她母亲留下的铺面,你们姐妹相互帮衬着,有商有量的我倒也能放心。”
“祖母……”
季芙蓉咬着唇,转身便扑倒在了季老太太脚下,哭得悲切。
季重莲在一旁看着也不由抹着泪,这祖孙俩的感情恐怕比她想像中还要深厚得多,季芙蓉毕竟是季家的第一孩子,又是季老太太看着长大的,心中寄予厚望自是不用说。
眼下虽然因着大太太的意外决定而改变了季老太太原本为季芙蓉定下的方向,但这疼爱孙女之情却没有丝毫减少,老太太也盼望着季芙蓉好呢,这才拿出了不菲的添妆,放在一般人家,已是一整笔的嫁妆了。
自然在季老太太心中,这嫁妆的多少并不能代表她们感情的深厚,但她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与季芙蓉作着最后的道别。
季芙蓉出嫁这一天很是热闹,丹阳有名望的人都来了。
季重莲不能去前院,便让季崇宇去看看童经年此人到底是何模样,气度才华能不能配得上季芙蓉,虽然于事无补,但她也想求个心安。
前院很热闹,宾客盈门,迎来送往,爆竹声声中,季芙蓉拜别了父母长辈,就连大老爷季明德也特意从上京赶了回来,却是要随着迎亲的队伍再一并返回。
大太太却是留了下来,等过了这一波后,看来她也会想办法重回上京,毕竟女儿和丈夫都在上京呆着,她向往那里的热情也会一天比一天高涨,拦也拦不住的。
三朝回门,听说季芙蓉是回的大太太的娘家孟府,大老爷季明德也在那里候着,毕竟眼下季家不在上京住了,季明德的临时居所又显得寒碜,至少不能丢了脸面,便借了孟府的气派压压场子。
这也是非常尴尬的事,虽然谁都明白私下里是怎么回事,但场面上仍然要过得去。
这一日,季重莲正陪着季老太太说着话,季海棠也坐在一旁,话题不觉间就绕到了季芙蓉的身上。
“也不知道大丫头在童府的日子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写个信回家。”
季老太太感叹了一句,眉宇间却盛着一抹忧愁,老人家到底是放不开的。
季重莲在一旁笑着安慰,“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祖母且耐心等着,大姐姐毕竟是新妇,婆家或许有许多事情一时忙不过来,等得空了必定就会记起咱们了。”
“希望像你说得那样!”
季老太太摇了摇头,瘪了嘴道:“那一日你倒是没出来,你大姐夫来我跟前拜见了,我看那模样那气度……总觉得差了些!”
“是,大姐姐在祖母眼中自然是最好的,不是顶顶尖的人配上都觉得可惜了!”
季重莲笑着附和了一句,倒是将季老太太给逗笑了。
据季崇宇那天前来回报,这童经年看着也是人模人样的阳光少年,态度也是谦恭有礼,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劣迹的模样,她便也只能先信着。
可知人知面不知心,空穴来风未必无音,童经年在上京有那样的传闻,也不能说他的背后就干净得很。
她倒真希望像大太太所说,成了亲季芙蓉便能管束调教好了,从此家宅和睦,万事兴顺!
芳草突然撩了帘子进来禀报,说是四老爷季明宣与柳姨娘一同来见老太太。
季老太太与季重莲对视一眼,俱都沉默了下来,刚才的欢喜似乎在瞬间便沙弥与无形。
这自然不是对季明宣的不喜,毕竟是季老太太的亲生儿子,她心里还是疼爱的,但这样的低沉已经显见了老太太对柳姨娘有多不待见。
季老太太默了一会,转头看向季重莲,“你先进内室里等着,别出声,我倒要看看他们演的是哪一出。”
季重莲应了一声,转头便拐进了内室,只透过那扇紫檀木屏风静静地观察着外间的动向。
季明宣与柳姨娘被引了进来,俩个人行了礼后季明宣便坐定在一旁,柳姨娘见季老太太没什么表示,也就跟着坐了下来。
季明宣的病好了一段日子了,只是人消瘦了一些,面部表情看着有些忐忑,瞄了季老太太一眼,不知道怎么样开口,倒是柳姨娘有些焦急,不住地给季明宣使着眼色。
“有话就摊开说,没事我便要歇息了。”
季老太太疲倦地撑了撑额头,前段日子才骂了季明宣一通,原本指着他能醒事,至不济可以消停一阵,没想到才过多久,竟然又卷土重来了,不知道这次又会拿什么事来给她添堵?
想到这里,季老太太阴沉的目光扫向了柳姨娘,自从这个女人进门后,季明宣都是围着她在转,无心科考不说,如今更是落了个一事无成,若不是指着季家这点老底过活,将来的日子必定凄惨。
“母亲,沈氏嫁妆那事儿子也想通了,是我的不对!”
季明宣说到这里先低了头,这是认错在先呢!
季老太太微微眯了眸子,刺人的精光在眸中一闪而过,季明宣这倒是转变得快,不得不让她猜测他还有其他的企图,而且很可能是个大企图!
季老太太静默不言,听着季明宣的下文。
“沈氏的嫁妆儿子也不是想要贪了去,只是她毕竟是嫡母,若是分给了五丫头与宇哥儿,怎么着也还要顾念着六丫头与天哥儿才是,母亲说对不对?”
季明宣抬头望向季老太太,见她慢慢地点了点头,心中一喜,这才又道:“如今大嫂代为清算封存了,儿子也放心,将来有母亲主持公道,想必不会薄待了他们任何一个!”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季老太太抿了抿唇,目光时不时地扫过柳姨娘,只见她一脸紧张,就知道季明宣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必定与她有关。
“不,不!”
季明宣连连摆手,再看了柳姨娘一眼,终于咬牙下定了决心,“母亲,芬芳跟着我也有那么多年了,为季家生儿育子也算是功臣……当初若不是柳大人出了事,她原本也该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眼下孩子们三年孝期已过,儿子想恳请母亲,将芬芳立为正室,六丫头与天哥儿也能有个嫡出的名头,这对他们将来都好!”
季明宣说完这话忐忑地望向季老太太,见她脸色骤然阴沉,心中也是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