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揉着两边太阳穴的手指有些僵硬了,宇文渊平静的道:“你放心,朕都说让你‘妄言’了,自然不会怪罪你,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无需顾虑。”
陶晚吟道:“是。”
虽然宇文渊说“无需顾虑”,但她也明白在皇帝面前说话不可能真的毫无顾虑,于是又低头思索了片刻,然后轻声却郑重的道:“臣妾还是不相信,秦王妃会做出与人私通的丑事。”
宇文渊仍旧眯着眼睛:“为什么?”
“凭她的为人。”
“你进宫的时间不长,与她相识的时间也不算长吧。”
“是,臣妾是前些日子向秦王妃请教汤品的做法,才与她相熟,有些来往的,在那之前,臣妾只在几次年节的夜宴上见过王妃几次。”
“那你如何知晓她的为人?”
“一个人的为人品性,不是只看她说什么来评定,而是看她做什么,因为说话能作假,但做事很难,而且就算能作假一时,却不能伪装一世。”
宇文渊道:“继续说。”
陶晚吟道:“臣妾虽然进宫的时间不长,但其实听闻秦王妃的事迹倒是很早,尤其是——扶风之战。”
提起这个,宇文渊的眉心微微挑了一下。
陶晚吟接着道:“身为女子,而且是当时金尊玉贵的国公府少夫人,能跟随夫君上阵杀敌,舍生忘死,其志可嘉,其情更可嘉,这样一个能与夫君同生共死的女子,怎么可能跟人私通?”
“……”
“更何况,是跟一个见面没几次,或许都根本不熟悉的男子私通,还是在皇宫内院这样守卫森严的地方。”
“……”
“秦王妃能跟随秦王上阵杀敌,可见夫妻情深;能战场用计,可见心思缜密,从这两点来看,她都不应该会做出那样出格的丑事。”
她说着,小心翼翼的低头看向宇文渊,却见他仍旧眯着眼睛,虽然对自己说的话不置可否,但从他渐渐舒展开的眉宇来看,似乎对自己说的这番话颇有认同。
但下一刻,宇文渊又道:“可是,那个孙衔月的确有几分像楚旸,而她跟楚旸——”
陶晚吟垂下眼睑:“旸帝的事,臣妾就不清楚了。”
宇文渊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睁开了双眼,眸子透着几分凝重道:“过去在雁门郡的时候,朕就听说楚旸对她的态度十分特殊,还当着众人的面——”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将后面的话截断,又说道:“而且,楚旸下江都的时候,竟然还特地将她劫走,带在身边。”
陶晚吟睁大双眼:“秦王妃不是自己去江都的吗?”
宇文渊回头看了她一眼:“你知道?”
陶晚吟道:“当初大岩寺法会,臣妾也去了,虽然不在大雄宝殿前听经,但也在寺中,所以秦王妃当时说的话臣妾也听人说了。”
宇文渊点点头,却又冷笑道:“他们以为,有些事情能瞒得过朕。”
“……”
“不过是朕不与他们计较罢了。”
听到这话,陶晚吟只感到掌心浸出了冷汗,但脸上不敢有丝毫的表情,只轻声道:“皇上身为天子,自然知道什么事该紧,什么事该松;什么时候该紧,什么时候该松。”
宇文渊轻哼了一声,道:“楚旸对她抱着什么心思,朕是知道的。过去,朕只当非常之时,非常之事,并未与她计较;况且,她是凤臣的媳妇,凤臣没有计较这些,朕这个做公爹的自然也就不去插手他们小两口的事。”
“……”
“但现在,事情若牵涉到皇家的颜面——” 提起这个,他的口吻沉重了起来。
陶晚吟想了想,突然道:“皇上刚刚一直说的都是,旸帝对她。”
“……嗯。”
“臣妾听皇上说的,在雁门郡,旸帝对秦王妃态度暧昧,之后下江都,旸帝也把秦王妃劫走,但这一切都是旸帝对秦王妃做的事。”
“嗯。”
“可从头到尾,秦王妃都是被动接受的一方,并没有任何出格之举。”
“……”
“若旸帝真以一国之君的身份地位威逼,那委屈的是王妃。”
“……”
“只是这种委屈,身为女子不能说,不敢诉,因为说出口只会被人疑她的清白,诉之无门啊。”
“……”
宇文渊沉默了下来。
而陶晚吟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也安静了下来,虽然手上的动作仍然不停,也是不敢停,但指尖那种轻轻的颤迹还是被宇文渊察觉到了。
过了许久,宇文渊慢慢的转过头看向她,似笑非笑的道:“你,真是在‘妄言’啊。”
陶晚吟吓得急忙起身走到他面前跪下:“臣妾胡言乱语,请皇上恕罪。”
宇文渊看了她一会儿,忽的又轻笑了一声:“你怕什么?朕刚刚说了,不论你如何‘妄言’,朕都不会怪罪你。起来吧。”
陶晚吟这才起身,宇文渊对着她伸出手,她立刻上前牵住宇文渊的手,被他拉着坐到了身边。
宇文渊看了她一会儿,道:“那么,昨晚的事,你认为是有人陷害秦王妃?”
陶晚吟立刻道:“这,臣妾未知全貌,就真的不敢妄言了。”
宇文渊点了点头。
陶晚吟看了他一眼,又小心翼翼的问道:“听说皇上把那个献舞的孙衔月下狱了,不知他可有招认?”
宇文渊道:“刚刚大理寺的人来回话了,他拒不招认,只说自己是为了——”
说到这里,他自己停了下来,陶晚吟知道他不愿继续说下去,便也不多问,然后轻声道:“看这个样子,事情还是出在宫里。”
“……”
宇文渊沉默了一会儿,放开了她的手,道:“好了,朕这边还有些折子要批,你先回去吧。晚上,朕到你那里用膳。”
陶晚吟立刻起身道:“是。”
她退出了两仪殿,一转头就看见一直候在外面的宫女巧舒立刻上前来,小心翼翼的道:“婕妤。”
陶晚吟安抚似的微笑道:“走吧,晚些时候皇上要过来用晚膳,早点回去准备。”
一听这话,原本忧心忡忡的巧舒立刻高兴得眉开眼笑,急忙扶着她便往外走去,只是在离开这边的时候,陶晚吟远远的往层层宫墙阻隔的承干殿看了一眼,神情凝重。
刚刚,韩予慧的那一抹冷笑,此刻越发令她不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