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宋舞霞的控诉。丁文长并没有辩白。生怕她因为懂得太多而招来事端,他想叮嘱几句,隐隐约约中听到一个女人的娇喝:“我可是孝义郡主,你们谁敢拦我!”
宋舞霞知道他们不可久留,急忙说了需要丁文长散布的谣言内容,以及需要达到的程度,两人便先后出去了。待她步入会客厅时,孝义郡主坐在太后的左手边第一个位置,而丁文长坐在公主的下手,因此宋舞霞不得不在郡主的下手坐下。
没人问她为什么去了那么久,所以她乐得低头冥思,想着营救胡三的计划中可有不周全的地方。至于丁文长为何要打压胡三,她只能问了胡三之后再做打算,反正她的字典中没有“半途而废”这个词。
“懿安姐姐,你陪太后娘娘吃斋,叫上了孝和却不叫妹妹,岂不是……”
“才两日没见,孝义妹妹怎么就变得如此没大没小?”
“懿安!”太后忙叫住了公主。
孝义郡主的父亲是礼亲王,是皇上的叔父,而宋舞霞的父亲是追封的温亲王,孝义郡主直呼年长的宋舞霞“孝和”。意在说她身份不如自己。而懿安长公主说孝义郡主没大没小是因为宋太傅是帝师,而孝义、孝和在封号上是平级的,孝义郡主理应称宋舞霞一声“姐姐”才是。
毕竟是在太后面前,孝义郡主被公主呵斥,虽然心中不高兴,面上当然没有表现出来,笑着对宋舞霞说,“姐姐恕罪,我忘了姐姐比我年长,以后我会记得尊老爱贤。”
从字面上看这话并无不妥,可是从孝义郡主的口中说出,明显是在讽刺宋舞霞年纪大了。一向与她关系不怎么样的大公主刚想驳斥,见母亲已对孝义郡主眼有不满,转而问:“今日怎么这么巧啊,孝义妹妹也正好来皇觉寺上香?”
“今日是六月二十嘛,太后娘娘每年的今日都会吃斋,妹妹不知娘娘今日在皇觉寺,只是想来尽一份孝心,没想到娘娘和姐姐们都在这里。”她说得很坦然,丝毫看不出她听信了苏四娘的话,以为陆博涛与宋舞霞在这里私会,匆忙赶来搅局。
虽然没见到心仪对象,但遇到太后对孝义郡主而言也觉得值得了。加上她即使对苏四娘不以为然,但对于用她打击宋舞霞在太后心中的印象很有兴趣,转头对她说:“对了,孝和姐姐,刚才我在皇觉寺外遇到宋夫人。她被侍卫挡在了门外,你们不是一起来的吗?”
长嫂如母,自己在屋子里坐着,却把嫂子留在门外干等着,她这是在控诉宋舞霞不孝。
既然太后知道自己是被公主接来的,宋舞霞根本懒得辩驳。
其实所谓太后亲自为孝义郡主保媒,只不过是宋清霜失踪那时期间的某天,太后在私底下说了一句:“按年纪,孝义和博涛倒是适合的。”事后不知道怎么的就传出了流言,随之又传出了陆博涛拒婚的话,甚至有人绘声绘影地说陆博涛誓言,如果不是娶宋清霜,他宁愿终身不娶。
不管整件事的真相如何,宋舞霞知道了众人津津乐道的真相之后,即便她是真正的宋清霜,不久之后会与陆博涛成婚,孝义郡主对她而言根本就是标准的炮灰。
更何况当下坐在屋子里的,宋舞霞自认自己是最笨的,连她都看出来了,那旁人岂能看不出孝义郡主的真正目的?所以她假装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顺水推舟对太后和公主行了礼。推说担心苏四娘找自己可能是有急事,所以想先行告退。
从陆博涛跪大街求娶宋清霜开始,太后对宋家姐妹的印象就不好。一个长辈,谁会喜欢子侄娶一个能让男人神魂颠倒的女人。之后再加上宋墨黛在宫中的言行,她对她们的印象就更差了。前些日子,她虽然应陆博涛的要求,阻止了皇帝想纳宋舞霞为妃的事,但太后这么做并不是出于维护陆博涛,她只是纯粹不想后宫出一个姓宋的宠妃。
今日被女儿强迫中奖,遇上了宋舞霞,见她进退有度,面对旁人的挑衅、质问表现得敦厚守礼,她的穿着,言行也与妖媚丝毫扯不上边,再加上孝义这么一闹场,对她的印象反而好了几分。
当然,太后毕竟是人精了,她也没忽略她和丁文长一起失踪了一盏茶时间,更加没忘记自己把吃斋地点改为皇觉寺源于丁文长的一力劝说,所以在她眼中,暂时只能算有待观察。
宋舞霞当然不知道太后有这么多的情绪变化。对她而言,她自知不善于巴结讨好他人,今日她能做的都做了,以后最多再画一幅观音像给太后,再多她真不会了。眼下,她急着要办的只有胡三的事,所以她走得很快。
“你给我站住!”一声娇喝从她身后传来。
宋舞霞叹一口气,慢慢转身,轻声问:“孝义妹妹。你有事找我?”
“我告诉你,最后嫁入陆家的一定是我,不是你!”言情剧中炮灰女配角的标准台词。
宋舞霞心中一叹:我配不上陆公子,看来你比我更配不上他。她很想告诉她,在庙中的是太后与公主,她们站的位置看似没人,可谁知道有多少人正看着她们,说不定一转身就把她们的对话学给太后听了。甚至,更有可能太后根本是故意放她出来,看看她们私下会说些什么话。
不想与她起冲突,宋舞霞只能假装没听懂她的话,笑着说:“那以后我和孝义妹妹就是妯娌了,我们一定能好好相处的。”
“妯娌”二字把孝义郡主气得不轻,任谁都知道陆家嫡出这脉只有陆博涛未婚,她堂堂礼亲王的正经郡主岂能嫁旁支庶出?她气鼓鼓地说:“我爹爹可是掌管兵器制造的礼亲王,陆大哥家的矿石好不好可全凭我爹爹一句话,即便皇上,太后不为我下旨赐婚,只要爹爹一句话,陆伯伯也一定会上门求亲……”
孝义郡主的声音在宋舞霞脑海中渐渐远去,她突然想到了丁文长为什么让她忘了炼铁,炼铜的原因。就算在现代,铜也是限制出口的东西。在古代,这种可以制造造反军械的原料当然是由皇帝一手控制的,交由自己最信任的人,如果有人私自炼铁,罪名等同于谋反。
想起陆博涛在碧琰山庄中为她分析的时下形势,她又一次感叹自己实在太笨了。陆家自先祖皇帝那代开始就负责甘州附近的矿石开采,但仅止于开采,采得的原料都是交给皇帝的。就因为这点,先皇一上台就对陆家多有猜忌。如果她以陆家未婚妻的身份说出自己会炼铁之类的,不止是自己活腻了,甚至会连累陆家。
丁文长不敢榨油是不是因为——沈万三?宋舞霞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个名字。一个家族如果比皇帝更有钱。皇帝会怎么办?
她忽然觉得这个时代真不好混。当然,按陆博涛的说法,现任皇帝也不好混。他的老爹好战,把国库耗虚了,又喜欢乱施恩,留给儿子的完全是个烂摊子……
“……你听到没有?”孝义郡主一声娇喝把宋舞霞拉回了现实。她看着眼前青春洋溢的脸庞。也难怪她嚣张,她的父亲负责制造兵器,她是皇帝的堂妹,又长得漂亮。只是可惜了,就是因为他父亲的差事,她根本没可能嫁入陆家,因为多疑的皇帝会害怕两家勾结。
那太后为什么会说出她与陆博涛年纪相当?难道太后不怕皇帝猜忌陆家?如果只是口误,当朝太后会压不下从她身边传出去的流言?
宋舞霞有些心惊。
孝义郡主把宋舞霞的惊愕归功于自己的威胁,她得意地看着宋舞霞,骄傲地说:“我才是真正的皇亲国戚,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皇上看你可怜才给你一个封号,不过是没封地的封号而已!”
“两位郡主还没走啊!”丁文长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
孝义郡主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在她眼中,丁文长不过是巴结着太后,公主的暴发户,满身铜臭味,她都懒得和他说话。
“看两位郡主感情这么好,想来近日京城的传言是真的……”
“什么传言?”孝义郡主停住了脚步,转身问他。近来满京城都是宋陆两家门当户对,才子佳人的流言,这才把她听得火大,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八卦?她很想知道。
“孝义郡主没听过吗?”丁文长满脸疑惑,真诚地说:“宋小姐是陆公子的未婚妻,既然郡主也要嫁陆公子,那以后郡主可真要唤宋小姐一声‘姐姐’了。”
“你!”孝义郡主脸涨得通红。
宋舞霞低头一笑,慢慢退开一小步。刚才她一句“妯娌”,已经把她气得如刺猬了,丁文长居然暗示她会成为陆博涛的妾室,那岂不是要把她气炸了?她又悄悄后退了。
丁文长看着她的动作,低头笑着摇摇头,上前一步,然后抬头。一脸无辜地问:“难道不是妾?是平妻?这样算起来,宋小姐应该是嫡妻,郡主还是应该唤一声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