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妙彤不着痕迹地端详着郑晟睿的神色。宋太傅临终把女儿嫁给了丁文长,太后一力促成了宋舞霞与丁文长的婚事,皇帝虽然憎恨丁文长,却始终没有痛下杀手。一切的不合理让陆妙彤很想一探究竟。
郑晟睿听到她居然建议杀了丁文长,明显愣了一下,随后状似为难地道:“皇后,先不说丁文长谋反是真是假,平日里母后和皇姐对她信任有加,今日他毕竟还是孝和的未婚夫……”
“皇上,皇姐已经与驸马离京了,这是最好的表态,而母后那边……”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郑晟睿敷衍着打断了陆妙彤。陆妙彤默默看着她,心中的怀疑更甚。
短暂的沉默中,太监在外面回禀,宋舞霞醒了。两人没再继续之前的话题,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宋舞霞的床榻旁,她看到帝后两人进屋,挣扎着欲起身行礼,被郑晟睿拦下了。他扶着她躺下,顺势在床榻边坐下。金公公看着,对一旁的宫女、太监挥挥手,领着众人悄悄退下了。皇后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若有所思,随后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递给宋舞霞。宋舞霞接过,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低头轻轻咬住了嘴唇。
自从进屋,郑晟睿的注意力一直在宋舞霞身上,当下见她一副虚弱、委屈的模样,心生怜惜,但碍于皇后在场,也不好说什么。
陆妙彤低头看了一眼郑晟睿,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又立马换上了懊恼地表情,自责地说:“孝和,你怎么那么傻,万一真淋出什么病,我和皇上都会不安的。”
“娘娘恕罪”
眼见着宋舞霞的眼泪马上要滴下,郑晟睿说道:“行了,这些话以后再说吧,先让孝和好好歇息。”他嘴上这么说,整个人却依然稳稳地坐在床边。陆妙彤知他的意思,借口吩咐御膳房熬热粥,出了屋子。走到门口时,她转身看了两人一眼,这才跨出房门,让守在门口的宫女关上房门。
房间内,宋舞霞的心怦怦乱跳,整个人极端的不舒服。身体上的不适因为她淋了雨,她知道自己一定感冒了,至于精神上的,她真的很讨厌郑晟睿,从心里不喜欢他,甚至是厌恶。可偏偏,她怎么都躲不开他。
郑晟睿看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轻轻握住了宋舞霞的手,感觉到她下意识往后退缩,他更用力地抓住了她的手指,叹道:“霞儿,你这又是何苦呢”
“皇上,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七夕当晚,如果你去的不是怡景山庄,而是朕的西山别院,又怎会发生今日的事?”他说得很慢,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宋舞霞。她的头发随意披散着,脸上因受了寒气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可无论他怎么看,他都觉得她比他见过的其他女人都要漂亮,即便她和其他人生过孩子。
想到这层,再联想到大牢中的丁文长,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了几分,沉声说:“难道,你对丁文长……”
“皇上,赐婚丁文长是太后的懿旨,我能怎么办?”说着,她的第一滴眼泪自眼角滑下。此刻倒不是她在演戏,而是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可悲。在现代,被一个自己讨厌的男人不断纠缠,她可以赏他一个耳光,就算是遇到办公室性骚扰,她也可以大吼一声:老娘不干了。可在这个时代,面对高高在上的皇帝,她只能忍着,再忍着,甚至她觉得此刻的自己根本就是“送货上门”。
郑晟睿看她哭了,不自觉地放缓了声音,道:“霞儿,我对你的心,你一直知道的……”
“我知道,可知道有什么用?您是皇上,而我,以前是陆家未过门的媳妇,如今又被太后许配给了一个囚犯。”她在“囚犯”二字上倾注了无限的恨意。
顺着她的话,郑晟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都是太后的意思,当日我知道了,立刻赶去昌平王府,懿旨已经下了……”
“可是皇上,您……您为什么……”宋舞霞抽回自己的手,把头偏向床内侧。此番她应该做什么动作,说什么话她已经在脑海中仿佛演练过无数次。她不止一次告诉自己,这叫忍辱负重,可真的发生了,她还是觉得难以接受,甚至觉得自厌。
郑晟睿见她侧身背对自己,脸上浮现了一丝笑容。他又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柔声说:“霞儿,你是第一个敢打朕的人,也是第一个敢背对我的人。”
“皇上罪赎,我……我只是很气您……”
“气我?”郑晟睿伸手掰过她的脸,看着她含泪的眼眸,“应该生气的是朕吧?”一开始他在怀疑舞霞是不是在骗他,可此时无论她是虚情还是假意,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他只想得到她,一如七年前,他要让她成为他的。
宋舞霞从他的眼神中知道了他的意图。她下意识退后了些许,却被对方揽住了纤腰。顾不得身体本能的抗拒,她快速说着早已想好的台词:“皇上,既然你对我有意,为什么不让我与陆家退婚,又为什么逼我下嫁丁家?”
“霞儿,你可真会倒打一耙。当日在昌平王府,我一直在等着你,可等来的却是别人。”
“皇上,那时候我还是陆家的未婚妻。无论我想怎么样,我都不如令宋家的名声受损……”
“那一天朕可是微服去的昌平王府……先不说那天,那次在御花园,你对朕可是一丝情面都没留。”
想到第一次进宫郑晟睿居然给自己下*药,宋舞霞直想骂他无耻,可为了以后,她只能委屈地说:“皇上,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您,那时候我可什么都不记得了。”说着,她抬手擦了擦眼泪,委屈地说:“皇上这是在和我翻旧账吗?若是你真的在意我,就不会让我嫁给丁文长”
“你真的不想嫁给丁文长吗?”
“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今日跪求皇后娘娘是演戏不成?”
说实话,郑晟睿确实曾怀疑宋舞霞在演戏,或者说,他感知到的她并不愿意成为他的女人,只是这种不愿意让他更想得到她。若此刻他们不是在皇后的中宫,他不得不给皇后几分面子,他会直接把她带走,甚至——
面对郑晟睿的逼视,宋舞霞有些心虚,不过更多的依然是厌恶。两世为人,她从没有像此刻这样讨厌一个人。她强迫自己回视着他,续而揭开被子,试图下床,嘴里说着:“对,皇上,你想得没错,我很想嫁给丁文长,以郡主的身份嫁给一个商贾,很想当一名罪妇,最好您再把我流放到鸟不生蛋的地方。”
“鸟不生蛋的地方?”郑晟睿一边说,一边笑,顺手拉住了她,不让她下床。不可避免的,两人靠得很近,几乎贴在了一起。
宋舞霞条件反射般推了他一眼,看他打了一个趔趄,这才配合着动作,赌气说道:“反正您是高高在上的皇上,您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又怎么会在乎我的处境……”
“霞儿,朕的心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我只知道太后娘娘让我嫁给丁文长,一个通番卖国,被皇上关入大牢的人,以后我有什么面目去见爹爹?我该怎么面对宋家的列祖列宗?”
“既然你这么不愿意,为什么躲在怡景山庄不见朕?”
宋舞霞再次推开郑晟睿,随手拿了一件褂子披在身上,站得远远地说:“我就在怡景山庄,离皇宫不过几步路,若皇上真的在意我,怎么会一句话都没有?我住在怡景山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长日子你都对我不闻不问。”
郑晟睿见她说得真诚又激动,疑惑地说:“你不知道朕不能去怡景山庄吗?”
宋舞霞不屑地笑笑,讽刺道:“天下都是皇上的,难道还有皇上不能去的地方?您真的把我当三岁的小孩吗?”
“朕问你,你为什么选择住在怡景山庄?”
“皇上,你问得真好笑,这是我能选择的吗?当日我在御花园落湖,差点丢了性命,醒来就在怡景山庄了,你居然问我为什么选择怡景山庄?”
宋舞霞的义正言辞换来的依旧是郑晟睿的将信将疑。他上前,把她安置在一旁的椅子上,拿了一件裘袍换下她身上的褂子,转移话题问道:“如今你见到了朕,不想问问朕打算怎么处置丁文长吗?”
“我已经和皇后娘娘说过了,我只想与丁文长取消婚约。还有轩儿,我要把他带回王府抚养。”
“我相信皇后也对你说了,这事不是她能做主的。”
“那我就去求太后,就算太后赐我三尺白绫,我也决不能嫁给入过大牢的人,辱没宋家的名声。”
听她说得又急又快,丁文长轻轻笑着,说道:“霞儿,你似乎有些本末倒置,你不觉得你最该求的是朕吗?只有朕才能做到你的要求。”
“是吗?”宋舞霞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问:“如果我求皇上,皇上会答案吗?”
“那要看你用什么方法求朕。”郑晟睿笑着回答,言下之意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