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景天不可置信地看着项庭真,指责的话语梗在喉头,只是强忍着没有发作。
项庭真并非不晓得父亲隐忍的原因,若非顾念她将为晋王之妻,想必父亲早就向自己发难了。只是眼见父亲目中的怒意,她心下却是难受非常。向来,她都是父亲的掌中珠,备爱重,莫说是愤怒,便是话重一点都未曾有过。只是事已至此,难道仅仅是因着她百密一疏,技不如人么?
她尚不及细思前因后果,便听项景天安慰庄氏道:“不要紧,我马上便把你带回府去好生医治,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庄氏没有了脂粉的掩映,一张素面病容楚楚可怜,只柔柔道:“老爷待妾身,自是最尽心不过。只是英岚心中最大的委屈,不是身置庄院,不是身患重病,而是蒙受不白之冤,平白连累了儿女受人白眼,也连累老爷为妾身伤心。”
项景天不是没有听清适才女儿所说的话,只是心中别有顾忌,无意在此时追究女儿,遂道:“不管怎样,庭真是孩子,她的所作所为都非她个人之意,你切莫与她计较。旁的事,咱们回府再说!”
庄氏虽觉忿怨难平,却又心知项景天的性子,一时只得暂且偃旗息鼓。
待得沈氏在项府正厅中见到庄氏时,尚未来得及问清事由,项景天便命下人们全数退了出去,板下脸孔道:“你来说说,你都干了哪些好事?!”
沈氏正为庄氏的突然回府纳闷,一时不解丈夫之意,只怔怔地不知如何回应。项庭真忙道:“爹爹,一切与母亲无关,都是女儿的主意。”
“怎么会是你的主意?”项景天冷眼盯着沈氏,“没有你母亲的示下,你哪里会晓得设计欺瞒你二娘的病情,你哪里会干得出栽赃嫁祸这样的龌龊事?”
沈氏闻言大惊失色,险些便要跳了起来:“老爷,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只有你自己最清楚!”项景天脸色僵冷,“你让庭真带了大夫到庄院去,意图谎报英岚并非身患疟疾,这倒也罢了,你还让庭真出手诬陷英岚,让她平白背负着下毒的罪名,白白在庄院受了半载的苦!我倒是不敢想,你平素百般贤惠,竟是这么一个心狠手辣之人!”
沈氏不知这半日辰光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丈夫这般冷面相向,她焦灼地看向项庭真,摇头道:“我真是不明白,我最看重的只有老爷您一人之意,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老爷,我哪里会做出有违老爷心意之事?”
项庭真心急如焚,对父亲道:“爹爹,你不要怪母亲,全都是因为我,要到庄院去隐瞒二娘病情全是我一人所为!至于下毒一事,当中是非曲直,哪里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更不能全怪在母亲身上,正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二娘若真是清白无辜,怎么能被轻易定了罪?爹爹你千万不要受小人蒙蔽!”
庄氏虚弱无力地靠坐在花梨木椅上,一把抓紧了扶手,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当日滴水不漏,有心人害无心人,我哪里躲得过?若非三姑娘你今日自个儿说漏了嘴,老爷又如何能得知真相?”她转脸看向沈氏,泫然欲泣,“大姊,我不求你们还我清白,只求你能高抬贵手,饶了我一命,让我能在府里安度余生,便是英岚的福气了。”
沈氏大抵明白了一些,当日之事竟然被丈夫探知了内里,她不由深感张皇,一时亦未敢太过强硬,只戚戚然道:“当初的事,人证物证都摆在那里,兴许是有疏漏,兴许是大意了,若真的是冤了妹妹,那也是我一时糊涂,老爷你别怪庭真。”
“自然是你糊涂!此事要怪,只能怪你一人!”项景天怒形于色,“你这般是非不分,简直不配为一府当家主母!从今日起,府中诸事不劳你费神,你好生在你院子里静思己过罢!”
项庭真急切唤道:“爹爹……”
项景天心烦意乱,已不想再触及这团乱麻,一扬手打断了女儿道:“不要再说了!此事到此为止,休得再牵扯不清!”语毕,径自唤了白福家的进来,嘱咐了把庄氏送回芳靖院中养病之事后,便亲自陪同庄氏一道离开了正厅。
沈氏整个儿瘫软在了座上,双目失神地注视着丈夫远去的背影。
项庭真心如刀绞,跪倒在母亲脚下,道:“娘,都怪女儿不得力……”
沈氏静静半晌,方自嘲一笑,道:“最不想庄氏回来,她却大摇大摆地回来了;最想抓紧的当家之权,说没就没了。原来都是这么轻易之事,跟你有什么干系?都是我的命罢了!”
项庭真深觉挫败:“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只不知怎么爹爹会突然出现,倒似是早知我会去一样。与其说是天助庄氏,不如说是她早有预谋,只不知她是如何洞悉先机的。”
沈氏听着,只问道:“昨夜你回去后,可曾向旁人漏了口风?”
项庭真心头“咯噔”一下,迟疑着道:“昨晚沛姐姐来过我屋子里,说要与我一同到庄院去,今日……我便与她一同去了。”
“庭沛?”沈氏一下坐直了身子,急急道,“此人万万不可交心!你聪明一世,怎么就糊涂一时了呢?”
项庭真暗自思疑,一时只觉后悔莫及。眼下事败连累了母亲,她心头惴然不安,倒是沈氏心知女儿已尽力而为,并不曾怪罪,只是接连受了打击,意绪未免低落。母女二人相对无言良久,最终只得无奈散去。
项庭真才出了正厅,走到廊下,便见项庭沛正候在前院中,踌躇徘徊,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她心下存了芥蒂,面上不觉冷淡了下来,自顾往前走去。项庭沛看到她出来,忙快步迎上前,急切道:“真妹妹,你和太太无碍罢?老爷可曾有怪罪下来?要不要紧?”
项庭真冷冷端详着她,缓缓道:“姐姐要想知道要不要紧,原不必来问我,自然有人会告诉你,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