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李勋卓被抓,凌氏晕倒的消息,韶华姐妹立刻就赶来熹园。一进屋见凌氏还在沉睡,把她们吓了一跳,当下就想跪下来痛哭。崔妈妈急忙拉住,说大夫已经瞧过了,并无大碍,只是惊吓过度,尚未苏醒,这才让她们情绪稍微安定下来。
韶华询了崔妈妈缘故,崔妈妈未出声就想哭起来,“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好端端地就有人来报老爷被抓起来了。说是私藏官银,要被砍头的,夫人受不住就晕过去了。”
“什么官银?”韶华大惊。跟官银扯上关系的事,都不是闹着玩的,重则砍头抄家,轻的也要流放入狱。“爹爹怎么会和官银扯上关系。”
难道是运送川北的事被朝廷知道了?
可是不对,那算是正当的生意,又解了定西将军的燃眉之急,算起来还是立功的事。若不是这件事,又还有什么能和官银扯上关系的。
崔妈妈抽出手绢,掖了掖眼角,哀声说:“这就不知道了,只听说连穗凤楼都给封了起来。”
又是穗凤楼!韶华觉得这个地方的风水定然是和李勋卓八字不合,上一回已经险些掉进去,这下子就直接扑上来了。
凌氏尚未醒来,崔妈妈又是一问三不知,绾华和她一样都是一片茫然。韶华越想越担心,转身对绾华说:“三姐姐在这里照顾阿娘,我去泰和园找祖父问问。”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李阁老不可能不知情,想必李良勋他们一有消息,也是往泰和园去。
“不,你留着,我去。”绾华立刻站起身,走过来挡住韶华的去路,“我是姐姐,要问也得我去问,你在这里照顾阿娘。”
“要不,我和你一起?”韶华哪里是坐得住的。
“不行,你的脚刚好,你不能乱跑。”绾华坚决摇头。
就在姐妹俩争执不下的时候,一个清亮的嗓音打破她们的辩论,“让我去吧。”两人皆是一愣,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看到斯陌板着一张脸,高挑笔直的身形闯进她们的眼里,把她们都惊艳了一番。他迈步过来,严肃地对她们说:“两位姐姐别争了,还是让我去找祖父吧。爹爹不在,这房的男丁就我一个,理应我去。”
说完也不等她们回神,给两人作了一揖,便甩身离去。
“八郎长大了,像极了二老爷。”
看斯陌昂首阔步的背影,韶华小小惊了一下,听到崔妈妈的感叹,她才有些恍然大悟。在她记忆力,斯陌一直都是个乖巧安静的男孩子,每日准时给凌氏请安以后,就去学堂读书。从来不用凌氏担心,连柳先生都感慨斯陌安静得像个小娘子。韶华对这个不常见的弟弟也就没什么印象,可是方才听他说话,还有一脸坚毅严肃的表情,不禁有些感慨,斯陌比她想象中要成熟不少了。
半晌,凌氏悠悠转醒,看到两个女儿守在身边,眼泪立刻就溢上来。绾华劝了好久,知道斯陌已经去泰和园等消息,凌氏才安定下来。可是斯陌去了好半天都没回来,母女三人都有些坐不住。
紧跟着苏氏也带着锦华赶过来,一进门就扑倒在凌氏床头,嚎啕大哭起来:“夫人,老爷到底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就被抓起来了。是不是、是不是年前去川北的事被发现了,我就说嘛,别让他去,他不肯,这下可好了。老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母女可怎么办!”苏氏的哭声很有节奏,连带说话都不用停顿,咿咿呀呀哭得就跟唱戏似的。
“给我闭嘴!”韶华听着心烦,对苏氏一吼,“爹爹如今还未有消息,你来这里哭什么丧,这么晦气的话,就让人把你的嘴封起来。”
韶华的声量不小,底气甚足,把苏氏的眼泪全部都给吼住了。她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韶华,又偷偷打量了凌氏发黑的表情,立刻委委屈屈地低头拭泪。
李勋卓若真的出事,这一屋子的大小女人都跟着着急,苏氏这么一哭,好像只有她担心一样。凌氏累着心烦,没力气开口,绾华忙着给凌氏顺气都没来得及,只恨恨地瞪苏氏一样。韶华的吼话很解她们心头恨,可是苏氏安静下来,心又沉了下去。
好不容易斯陌回来了,韶华捉了他询问,他只失望地摇摇头:“祖父说,事情还不清楚,要等人查过后才知道。不过已经托人去看过爹爹了,剩下的只能等了。”斯陌守着李阁老身边,祖孙两人都不说话,心情一样沉重,但凡有人路过门口,都会不约而同地抬头往外看一眼,然后在默默地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一个手里不停转着两个玉球,一个手掌搭在大腿上轻轻点着节奏。
这事情来得突然,谁都没想到会在穗凤楼发现官银。这要是先按住,查清了往上报还好,也不知是谁消息走得快,直达天听。皇帝本就为这官银不翼而飞的事耿耿于怀,现在听到眼皮底下藏了官银,他如何坐得住,二话不说把所有人都打进牢里,就连闹事的两伙人也不例外。
趁着绾华和崔妈妈在照顾凌氏的时候,韶华偷偷溜去煦园,她不能去泰和园,至少得找个容易知情的人问问事。让她守着凌氏干着急,她怎么受得住。
“五娘子,您怎么来了,赶紧进来。”红菱守在门口,看到韶华一路小跑过来,急得上前搀扶着她,“您慢点走,脚伤才好。”
“嫂嫂呢?”韶华一抓住红菱的衣服,紧张地问。
“在屋里呢。”红菱才把徐青媳妇送走,还没转身,就看到韶华跑来。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进了屋,辛子萱闻声出来,看到韶华竟然寻来了,也被吓了一跳。“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刚能下地走几步,就跑这么远来了,你是不想要这腿了。”
“嫂嫂,我没事,这腿不打紧的,我是想来问问大哥哥回来没有。”韶华刚坐下,凳子都还没捂热,便着急地问。焘园比煦园更远,而且好歹煦园近了大门,想着有消息应该也是煦园先,所以韶华跑来找辛子萱。
辛子萱摇了摇头,让红菱给韶华倒了杯水,她皱着眉,看都不看就推开了。辛子萱把水放到她手上,“你别着急,你大伯,大哥哥,二哥哥都出去找人了,你爹爹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其实韶华也知道着急没用,可是她现在除了担心着急,也不知要做什么了。
结果,没料到李斯晋就回来了。
“大哥哥,可有我爹爹的消息?能不能放出来了,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韶华猛地起身,走过去,看着李斯晋连着问了三个问题。辛子萱连忙上前扯了扯她的衣袖,让她冷静下来,韶华目光坚定如炬地看着李斯晋。
斯陌只回来报了一个“没用坏消息就是好消息”的消息后,又跑回泰和园守着,具体发生什么事,他也没问到。
其实李斯晋也是获知消息不久,便急急告了假回家来,这忽然被韶华妙语连珠地问了好几个问题,他一时都不知如何回答。看辛子萱把韶华安抚平静后,他才道:“我回来的路上有听人说起了,是安庆侯府和吕国公府的人动作,在穗凤楼打了起来,摔坏了店里好多东西。无意中砸了几个酒瓮,结果发现酒瓮里全是银子,许多人都轰然上前抢。然后就有一大批官兵上门,要来抓这些闹事的人,这才知道这些银子是官银。”
李斯晋的话把姑嫂二人都听得心惊肉跳,韶华很快反应过来,“那怎么就知道这官银是去年的灾银!”
李斯晋多望了韶华一眼,点点头,“有人在后院柴房里发搜到许多上封条的箱子,里面只有一箱是满的,其他都是空箱。”这罪证确凿,官兵们乐得抓了他们去邀功。
“可是,和我爹爹什么关系!”韶华知道,这穗凤楼是二房的私产,其他两房并不知情。
“自然有人告密。”李斯晋对二房私产倒不放在心上,只是对这个出卖东家的人有些鄙视。
“这绝对是栽赃!我爹爹绝不会做这种事!”韶华听完,气得哆嗦,连连捶了好几下桌子。
李家三兄弟别的优点不好说,孝顺父母,兄友弟恭却是众所周知的。有李阁老这么一个清正廉明的大家长,李勋卓就是跟天借了胆,也不敢做出这么罪恶滔天的事来。
“二叔的为人,我们知道。不过,到底是谁来栽赃陷害就不知道了。去年赈灾官银不翼而飞这件事已经闹得满京沸沸扬扬,其中这水本就深且黑,一旦受了牵连,都不好脱身。”令李斯晋担心的是,这栽赃的行迹太过明显,必然是有人故意设计,只怕要揪出幕后不容易。“如果是有人故意陷害,只怕这黑手不容易掰下来。”
“难道就没办法了吗?”韶华整个人都傻掉了。
李斯晋只抿了抿唇,没有回答。辛子萱看着韶华一脸彷徨无助,心疼地将她涌入怀里,轻轻拍抚安慰。韶华忽然像触电一样,全身颤了一下,“大哥哥,这官兵是谁去叫来的,他们来做什么?如果是劝架的话,为什么会那么多人出现。穗凤楼已经被查封过一次了,如果真私藏了官银,上一次为什么他们没查出来。还有,安庆侯府和吕国公府的人怎么会去穗凤楼起了争执?”
李斯晋深吸一口气,看着韶华一脸严肃,完全不似无理取闹地提出这些问题。他在脑子里把问题整理一下,似乎想到了一条决计。嘴角微挑,对韶华说道:“你和八郎若是能换一换,咱家兴许一代三进士就不远了。”
韶华眨了眨眼,没理解李斯晋的话,见他表情明显一松,与辛子萱说了一声,又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