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攸宁坦白以后,韶华总算松了一口气,头一回觉得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个人。
只是攸宁人前人后总是要求她喊他做“哥哥”,没少挨韶华的招,真是皮痒了。要是不知道身份也就算了,明明已经心知肚明,却要拿捏她的短处,欺负她。奈何凌氏并不知情,看着韶华和攸宁打打闹闹,以为他们是看上眼了,反而是帮着攸宁,非要韶华给他行礼尊称。
气得韶华牙痒痒的,只好当着凌氏的面,唤了攸宁一声“攸宁哥哥”,看他小人得志的神情,韶华牙齿磨得咯咯响。待凌氏一走,韶华立刻扯起他的胳膊,用力咬了一口,疼得他哇哇大叫。
“我去和二夫人说,你完了。”攸宁挽起衣袖,发现韶华真心下了狠口,那牙印红得渗人,好在衣服隔得厚,换成夏装准备她撕一口肉下来。
韶华慢条斯理地拿起桌子上的茶,漱了漱口,然后对他冷笑,“行啊,你去说,最好我不是李韶华的事也说出来,说不定下回请个法力更高强的法师把我赶走。”
每当韶华说起这句话,攸宁立刻就认栽了。
要说一开始听到这个事,他还是半信半疑,觉得玄乎困惑。可是慢慢地他发现,除了模样声音不同,眼前总是装无辜扮可爱的丫头根本就和辛子墨一块木头雕出来的,每每都能踩到他哑口无言的时候。因为相信,所以害怕,当他接受了这个实施以后,攸宁发现自己对神仙鬼怪更敬畏起来,生怕一个不慎,把眼前这奇迹又给收了回去。
然而,他并不赞同韶华的想法,他觉得这事还是得早点告诉辛茂山和羌氏才行。
“我自然也想认回阿爹阿娘,可是你想过没有,他们凭什么相信我们说的话。就算他们信了,难道能把我从李家接回来吗?李家又怎么能接受这个事实,到时候弄得满城风雨,万一真有人把我当做妖魔鬼怪怎么办。我已经很庆幸能够活了过来,现在唯一能做的是保持现状。然后想办法让阿娘认我做干女儿吧,这样我才有正当理由常常跑来。”韶华正色道。
攸宁沉思良久,终于接受韶华的说法,他确实不敢冒这个险。罗布族许多人都擅长占卜驱神,虽然攸宁从不当回事,可现在他却不得不迷信一回。
也不知道攸宁和羌氏说了什么,隔日羌氏便趁着上门来看辛子萱的时候,特意提出来要看看韶华。当着刘氏和凌氏的面,羌氏把韶华夸得天上没有,地上一个,临走还不忘塞给韶华一个手镯,叮嘱她有空多上门来做客。刘氏瞪着韶华手上那个成色极佳的冰玉,眼睛都快掉出来。
据说是尘封在冰雪山上几万年的玉石,十分漂亮和罕有。和血玉、墨玉、沉香玉、玺灵石并称五大珍稀玉石。而其中冰玉是因为出自雪山之中,因为天气严寒,极少有人回去开采,所以特别珍贵。
冰玉通常都是碎玉的模样出现,一般常做扳指、玉怀古之类,像这么大一个玉镯子,成色还这么均匀漂亮。也难怪凌氏尾巴都要翘上天,辛子萱当初的陪嫁品中都难寻一个像韶华这个冰玉镯这样的。一向都以因为妯娌各有一个出色的儿子而显得失落的凌氏,这回却因为两个女儿,让她觉得李家三妯娌中,属她最幸运。
既然羌氏已经主动表现诚意,无论意义何在,凌氏都得带着韶华上门回礼。然后这一来二往,两人倒是熟稔起来,韶华心里也高兴,只要能多去将军府就是让她每天多练一个时辰的绣活也愿意。
也因为如此,韶华对于凌氏把她和攸宁当成一对的,也选择沉默,不解释不回答。
“五娘,把这些东西带去给辛夫人。”凌氏被羌氏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模样给羡慕了,模样身段不说,就连皮肤都看着十分饱满水润。头一回见到她,凌氏心里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辛子萱的姐姐,明明自己年纪要比羌氏还小四五岁。
不过对于凌氏的羡慕和自卑,羌氏倒是很大方地告诉她平时如何滋养。有了羌氏作为活体目标,凌氏也积极地投入中年妇女养生美容大业,结果半个多月后,小有成效。这让凌氏对羌氏就更加尊敬了,隔三差五便差使韶华给羌氏带些礼物,知道攸宁贪食,更是经常做了好吃的吃食都留一份让人送去。
韶华看着年纪不小,依旧每天少女模样精心打扮的凌氏,心里感慨,女人之间的友谊一般取决于有共同的敌人,或者是有共同的爱好目标。不过,看在她不在阻拦她出门的份上,韶华决定成全她这份心。
车夫老张早已对李家到将军府这段路熟记在心,没一会儿就到了。
“五娘子,到了。”老张恭敬地说。
韶华下车后,给了一些银子,让他自己去买酒吃。老张笑眯眯地接过银子,谢过韶华,并告诉她大约什么时候会来接她,然后就驾着车离开了。因为韶华每次单独来时,都会给他银子,所以老张对韶华可以说是毕恭毕敬,言听计从。有时候她让他送她到外面逛一逛,老张也绝无二话,甚至主动替她瞒下。
因为来将军府的次数多了,都不消门房通报,韶华只对守门的点点头,然后就拎着小包袱进去。
绕过照壁,沿着围廊,还没走到大堂,就听到有两个不小的在争吵声。
“世子还是请回吧,鄙舍简陋,不敢劳您大驾前来。”攸宁的声音显得生硬而冷漠,口气中的隔阂让人听着不舒服。
在弘方身后的莫言已经气得要破口大骂,却被弘方伸手止住了。
看着这张比女子都要精致漂亮的脸蛋,弘方心中是有触动的,就算是生气,看上去也是楚楚动人。据说他的世子妃是川北第一美人,若是如今还在,他都能想象出她绝色惊艳的巧笑盼兮。所谓红颜薄命,还没过门就香消玉殒,谁都说是的得了急症,所以半路香消玉殒。
可是弘方心里清楚,他这个世子妃根本就是跳车坠山而亡,病逝只是对王府,对世人一个比较好的交代。他虽然明白辛茂山一家丧女之痛,可是他的媳妇还没过门,他却当上鳏夫,还受了一年的期孝。要算委屈,他该找谁讨去?
只不过,面子摆在台上,关系握在手里,不管辛家认不认,辛子墨的衣冠冢是在皇陵里。就算弘方另娶,在她牌位前还得执妾礼,这已经是给足了他们面子。所以,于情于理,他都得给辛茂山他们请一回安。
辛茂山倒还知趣,朝上见面都客客气气,可羌氏这不按牌理做事的直接让攸宁去接待,自己跑屋子躲起来。
攸宁却是和辛子墨关系关系最好的,当初圣旨下来,他差点就怂恿姐姐逃婚。后来逃不了,没少给她出主意,让她想办法被休回家。他们一致认为,就算嫁个山莽野夫也总是比王府勾心斗角好。特别是在知道辛子墨身亡,攸宁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弘方身上。
“攸宁,我知道你还因为你姐姐的事在怪我,但事情已经过去,你也该放下了。”弘方轻声道。
“世子爷说得倒轻松。”攸宁扯开笑靥,美艳如花,把青树都给看呆了。“您鳏独可以再娶,难道我阿娘还能再给我生个姐姐不成?”
攸宁这句话说得很是无礼,就算羌氏能生,那也成不了他姐姐。
“辛少爷,请你说话放尊重点,你别忘了你眼前的人是什么身份?他可是世子爷,当今圣上唯一的嫡侄子!”莫言厉声提醒。就算再漂亮的人也不能对自家主子放肆,何况,这个漂亮美人是男人。
攸宁妩媚一笑,“原来是嫌我失礼了,那我这就回屋换身新衣裳,给世子爷三拜九叩,外加三炷香。”前面半句话倒没什么问题,只是后面半句话,让莫言立刻跳脚起来。
韶华走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句话,一个没忍住,噗呲笑出声。
“是谁这么放肆?”莫言被攸宁气得火冒三丈,立刻把气洒向别处。只是他没想到,转过头,却看到韶华一脸好笑地站在门口。“李家五娘子?”莫言愣了一下,万万没料到韶华会这个时候出现,看样子似乎没把这里当陌生,从容地走进来。
弘方打从她失笑的时候,目光就落到门口。甫一看到她出现,先是一愣,又看到她笑靥如花,心里有些不爽。说不上到底哪里不对,只是视线紧紧地盯着她,许久不见,看她出落大方,心头竟然泛了一些思念。韶华也不畏惧地对上他的视线,然后从容不迫地朝攸宁走过去。
“你怎么会来这里?”弘方看她站在攸宁身边,攸宁对她还颇有维护,心头不爽。
“为什么你来得,我便来不得?”因为有先前的间隙,韶华对弘方也毫不客气,她冲攸宁一笑,“攸宁哥哥,你和世子爷很熟吗?”
攸宁被她一声甜甜的呼唤喊得汗毛直立,不解地看着她,然后又看看弘方对韶华不善的目光,了然地笑道:“不算很熟,世子爷是来寻我阿爹的。只可惜我阿爹不在家。”
“这么不巧,那看来世子爷只能等下回了。”韶华的口气显然是在下逐客令。
“是啊。要不,世子爷下回再来吧,或者等我阿爹回来,我让他上门寻你去。”攸宁顺着韶华的话,与她一唱一和,好不默契。
弘方看着他们一致的神情,愤而甩手,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