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妈妈,你看这两位娘子,哪个更好一些。”燕绥用竹签挑了两颗水晶葡萄,个大、无核、酸甜、多*汁,个个犹如翡翠般晶莹剔透,苍绿可爱。“真奇怪,同样是草龙珠,怎么到了京城就变得这么酸甜。”
说完,又贪嘴地挑了两颗丢进嘴里,正好被转身的尤妈妈看见。
她急切地走来过,一把端走放在燕绥面前的水晶葡萄,嘴里叨叨训责道:“我说娘子,您悠着点,这草龙珠热气得很,仔细你又要冒血泡,可吓死个人。”尤妈妈把水晶葡萄递给了丫鬟,回身看见燕绥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不觉好笑。“我说娘子,我看您的心都被那糕点果子给偷了去,看着什么都好。”
“才不是呢!我自然记得我是来做什么的,所以我才问你哪个娘子好。”燕绥对尤妈妈的调侃甚为不满,撇了撇嘴道。
“那娘子怎么看?”尤妈妈算是燕绥的半个奶娘,在这一行中,除了两位少主子外,地位最高的人,所以跟燕绥说起话来也亲近自然。
闻言,燕绥眉头紧锁,双手托腮,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三娘子自然是秀外慧中,当之无愧的嫡长孙女,取来做宗媳自是最好不过的。”燕绥沉下表情,慢慢说道,“可是正因为她太合适,反而不大合适。”
“此话怎讲?”尤妈妈被燕绥一本正经的模样给逗笑了,给她斟了杯茶,反问道。
“你想啊,李家这样的大家里,祖父又是朝中阁老。若不是因为和咱们刘家有世代姻亲之约,李家的娘子们要想许个春风得意的如意郎君想来也不是难事。”燕绥说得有些失落。
尤妈妈连忙安慰:“娘子不必这么贬低自己,咱们刘家也不差。若是此次秋闱,郎君能中,明年春闱再得一名次,到时可是李家娘子们的福分。”尤妈妈不忘提醒燕绥他们此行来的目的,一来为了让其琛有更好的学习环境,二来才是为结亲。“再说,二房老爷并无官职在身,说到底与咱家也相当,要是大老爷家的娘子就怕是高攀。”
“说来也是。”被尤妈妈这么一开导,燕绥很快就恢复心情,然后又道:“再说说这五娘吧,外表乖巧娇弱,但我看着她眼睛闪亮,绝不是简单的娘子。”尤妈妈闻言噗呲一笑,燕绥气鼓鼓地辩解,“我说的是真的,大伯伯家的姐姐便是这样的人,你没瞧着她平时看着胆小怕事,人人都说她嫁过去让姑爷欺负,可谁知道姑爷在私底下都得给她端水洗脚,连个通房都不敢收。”
“那你是相中五娘子咯?”尤妈妈忙止住笑,但眼角还有些湿润。
“也不全是,听说五娘子八字厉,克着家中郎君,自小被从到外家养。”燕绥幽幽地叹声道,“若真是八字厉,那往后哥哥的仕途不知会不会被影响。”
尤妈妈看到燕绥年纪小小便如此心思,不免有些心酸,若她家夫人能活到现在,也不用她家娘子这么小就为兄长的事烦恼了。“娘子也不必忧心,大夫人不是说过,二房屋里有三个女儿嘛。”
不料,燕绥嗤笑,“这第三个女儿是个庶出的,她怎么配得起我哥哥。”她虽没见过李七娘,可对她还是知晓一二,她哥哥再怎么样也是刘家嫡出的,怎么可能娶个庶女为妻。
尤妈妈轻轻“呀”地一声,看见燕绥又陷入沉思,于是闭上嘴。心里却感叹,不知哪家郎君能有福气取到这样精明聪慧的小娘子。
……
刚一进了碧梧轩,绾华便扭了韶华到一旁问话,看着她一脸茫然,严肃道:“五娘,我问你,你可是看上舅舅家的哥哥们?”
韶华呆了一下,木然地摇摇头:“没有啊。”她连舅舅家有几个哥哥都不知道,哪来的看上。
“那你跟……裘家的郎君相好?”绾华努力回想普安外家有哪些可疑的人选。
韶华苦笑,这都哪跟哪了,她心中确实有个人,但绝对是绾华猜不到的。
忽然想到心上人,韶华顿时觉得心中一阵酸楚,没有心情与绾华争论下去。于是道:“三姐姐莫要乱猜,若是被人听了去,误会了我,可就不好了。我觉得有些累了,姐姐要是无事,我先回去了。”说罢,给绾华行了个礼,转身朝路旁等候的崔妈妈走去。
虽说这两次来回不是坐辇,就是坐车,可对现在的身子来说,已经是极大的消耗了。
她努力在接受这个家的情况,可是多少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先是个骄娇自傲的庶妹,说话不客气,连手脚也不大干净,可是却得父亲宠爱。再来个不知出处的姻亲姐妹,看似天真活泼,可韶华有些不喜她赤*裸*裸的打量,眼光是直逼人眼底的。但从方才情况来看,似乎跟大房伯姆关系很亲近,而且来着不善。
此时,她多么希望能回到川北,那里有她挚爱的白地苍天。是策马也好,是高歌也好,总比在一方宅子里跟一群大小女人扭扭捏捏支支吾吾来的舒服。
崔妈妈跟在她身后,看她走得有些潦倒,忙走过去,支着她一半身子,搀她回屋。
韶华一进屋,就忙不迭地跑向床榻,没到半路就被崔妈妈截住了。“崔妈妈,让我小睡一会儿先,我今日真的累了。”
崔妈妈心里有些纳闷,这五娘子在昨夜开口说第一句话之前,可是连一声都不肯吭一下。然而从今早这么一回请安,倒好似换了个人似的,就连七娘子暗里使坏都被她给反击回去。按理说,她应该为五娘子这般表现喝彩才是,虎父焉有犬子,虽然二老爷李勋卓一点都不像虎,倒像只熊,一急起来总是容易跳脚,才轻易就跟二夫人吵起来。
思绪有些扯远,崔妈妈将一脸哭丧的韶华扶到软榻上,唤来丫鬟给她上茶,给她轻揉着脑袋,“您喝过这茶,我给您揉揉身子,等下就不困了。这大中午的,马上就要用膳了,现在睡去,等下铁定要发晕。”
“别、我不睡就是。”崔妈妈的力道她是清楚的,三两下就能把她催眠。
崔妈妈接过丫鬟端来的香片,回身正好看到韶华坐直身子,一本正经强撑眼皮的样子,不觉失笑。
“五娘子,不是我说您,这李家可不比普安凌家,我也是从凌家出来的,最清楚凌家的规矩。若非凌老太爷这般宠您,您这模样在凌家也定然要受罚的。”韶华听到受罚,顿时打了个激灵,疑惑地看向崔妈妈,只听她习惯性地叨叨:“你可知道刚刚那小娘子是谁?那是大夫人的娘家侄女,也是李家世代姻亲。”
“什么是世代姻亲?”韶华端起茶杯,仰头就喝,险些烫着嘴,吓得崔妈妈大眼瞪小眼夺过她的杯子,连忙让人换上一杯纳凉的桂花水。
“五娘子,您真的好好长长记性了,您这样子让人怎么放心让你嫁过去。”崔妈妈忧心忡忡地说。
韶华刚含了半口桂花水,又再次被崔妈妈的话给噎到,忍了好一阵子,才没呛出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崔妈妈见状,真恨不得韶华还是不说不笑的模样,至少不会让她这么一惊一乍地提心吊胆。
“崔妈妈,不不碍事,你先把话说完。”怎么又是轮到她嫁人了,她现在才十三岁不是吗,刚刚要说亲的可是绾华和燕绥二人,与她何干了?
她一边给韶华顺气,一边无奈叹道:“咱们李家的根是在山西,是当地出了名的晋商,与刘家也是世代姻亲。据说祖上两家曾结伴西行,半路遇了贼人,历经生死才活了下来。所以两姓家主就因此互定了姻亲,至今都第六代了,第五代便是大夫人和大老爷。”看着韶华不可思议地愣大了眼睛,崔妈妈没好气地斜了她一眼,“您刚刚也真是的,说什么自己选夫,这年头可不比开国之初,缡纭夫人也是传说中的人儿,那是我们能比的。”
虽说缡纭夫人是中原人,但有传闻她是死于川北,所以现今川北还有个地方叫云墓,据说是缡纭夫人的墓冢。
但不管如何,这都是先祖的人物,当今时下,确实再难寻到缡纭夫人那般英勇果敢的女子。
“那、与我何干?”韶华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崔妈妈非等到她咽下那口水才开声。“这姻亲关系并非全部要李家娘子嫁到刘家,或者刘家娘子嫁来李家。通常是族里各自挑了人,听说当年李家准备让二老爷娶刘家娘子的,不知怎么的,就成了大老爷了。”
说到这点,崔妈妈也有些埋怨,李家当初来凌家提亲时,虽没说过是为哪个郎君说亲。可大家心知肚明,李勋卓是李家挑中的姻亲人选,那自然是替长子李良勋来说,岂料临到定亲却换了个人。凌老太爷倒无所谓,但是凌氏心中甚为不满,长媳跟二媳区别还是挺大的。况且二子李勋卓仅有举人身份,又不从仕,使得凌氏无端矮了刘氏一截,更不说后来的子女经。
韶华咬了咬唇,觉得心里堵得慌,“崔妈妈,你又扯远了。”
崔妈妈一拍脑袋,连声道歉,“这话不算多,不得不先说。就因为这两年李家在京里做得不错,是以刘家人也开始对京中蠢蠢欲动,特别是大郎中了状元以后,刘家也念心着也要出个一甲进士。先前我听大夫人说过刘家有个郎君要秋闱,想提前来京里读书,这秋闱都是按户籍地考,刘家郎君无端端地跑来京城,那心思还能不知道?”眼瞅了韶华一下,压了声调道:“这刘家郎君想来便是这一代的姻亲人选,咱李家就五娘子你们姐妹三人,您觉得能落了旁去?”
韶华险些没让崔妈妈的七弯八绕给兜晕了,自行理清思绪后,道:“刘家哥哥想必是与三姐姐一般年纪,岂不正好。”
“我的傻娘子欸,刘家家底那般好,又有族里给撑腰,若是能中个举人进士,您将来也是官太太。”崔妈妈说着都觉得这桩婚事极好,“三娘子年纪虽近,但性子烈倔,不是一般郎君能受得住。再说二夫人心里也有人选,这剩下便是您跟七娘子。便是您愿意让位,二夫人也怕不乐意给七娘子贴金?”
韶华听了心里更憋屈了,上辈子被人指婚,那叫做皇命不可违。现在好不容易逃过了这一劫,居然还要给她定亲,还是世代姻亲,那岂不是她这辈子就没机会回川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