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江承紫用过早饭,就让人送了兰花管理配方和注意事项去刘府,叮嘱要遵照这方式使用。
等处理完兰花的事,铁匠铺子送来江承紫订的铁器,虽然与图纸上相比还差强人意,但也就马马虎虎,还在她能接受的范围。
等检查完铁器,让账房给铁匠支了账,然后又开了单据,让周嬷嬷的男人去采购一些用品,命几个心灵手巧的妇人制作了简易的野外生存包。
等忙完这一切,日光正好。杨清让便领了长孙濬与韦方正前来。长孙濬一袭白衣,比起之前的打扮要夺目些。
白衣折扇,腰佩玉珏,坠红璎穗。玉冠将头发束得一丝不苟。远远望去,倒让人想起一树雪白的梨花。仔细瞧来,因他眉目里有异族模样,眉目深浓,眸光清明。
至于那韦方正似乎酷爱戎装,身上还是昨日那一般打扮,戎装在身。
他瞧见江承紫,便是嘿嘿笑,似乎是很熟络似的,大嗓门道:“阿芝姑娘,你那酒酿圆子甚为可口,我不觉一碗又一碗,醉甚。”
“要是韦将军喜欢,我午饭后,也让人给韦将军送一些,添蜜饯酸梅冰镇后,更美味。”江承紫笑着,却是无意间瞧见长孙濬的眸光,隐隐有不同寻常的执着。
她不由得一怔,心里隐隐有些明了,便也假装没瞧见,只对欢喜异常的韦方正继续说:“想必韦贵妃亦会喜欢。将军此次,不如将这配方为韦贵妃带回去。当然,我这是异想天开。想韦贵妃亦品尝一番我这小小粗鄙之食。”
“阿芝姑娘此话差矣。这配方我是一定要向你讨要,却不是带给我姑姑。而是带给当今陛下。陛下得此美味,便是我姑姑得此美味。”韦方正哈哈大笑。他到底是觉得自己为人办事体面了一会。
一旁的长孙濬神情略略鄙夷。却很快就收敛了神色,径直打断这个话题,拱手施礼,问:“不知阿芝姑娘可否领我们参观一番花圃?”
“这正是今日大事,自是可以。”江承紫笑着,便与杨清让一并领人往后院去。
夏日里,暑气足,日头足。然而,一跨过门洞往后院去。便有清凉扑面而来。后院是高大林木,假山泉水、几丛芭蕉、几丛竹被栽种得随意。
但江承紫的异能分明感觉到这些植物正在欢欣地生长,生长得十分愉快。也正因如此,江承紫就任随这些植物疯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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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王氏与秀红却觉得这后院是避暑好地方,又加上江承紫在各处移植了驱蚊草,没有蚊虫鼠蚁。所以,杨王氏与一干女眷倒是经常在这后院走动,只不过大家都很有默契,不会往江承紫种植红薯马铃薯的小院那边去。
江承紫带着长孙濬与韦方正进入后院时。那一干女眷倒是纷纷避讳,帷帽遮面,躲到亭台楼阁里去。韦方正与长孙濬都是君子,目不暇视。径直跟着江承紫参观了花圃。
花圃里,各种花草茂盛,红薯与马铃薯第一轮已收完。第二轮正在培土栽种。经过精心选拔的小厮、丫鬟们正在按照江承紫的要求努力翻新土地、仔细培土。
“这是?”长孙濬是大家公子,不曾见过农耕。
“翻土。培土。土质细腻湿润,适合马铃薯与红薯的生长。”江承紫回答。她唯一遗憾的是这个时空没有薄膜技术。不能做薄膜育苗。
“这,我,我不太懂。”长孙濬有些汗颜。他向来自视甚高,觉得自己比自家哥哥长孙冲更博学多才,但因不是长子,自然没有那样受重视。再者,他也不想背负家族责任,因此一直都很低调。但他从来觉得自己博学多才。
可是,昨晚,他见着这个女娃,就惊讶于她的博学。如今,她连这农事都懂得,他便更觉得自己汗颜。
“长孙公子是大才之人,这种农事自然不需懂。”江承紫笑道。
韦方正倒是豁达,立刻就劝长孙濬,说:“你呀,总是太较真。别以为你从前低调,我就不知你。在太原时,你博学多思,比你大兄厉害呢。”
“胡说啥。”长孙濬扫了他一眼。
韦方正也不恼怒,继续说:“我没胡说,你长孙濬虽不如你大兄出名,我却是清楚的。只是,如今,你这不知是客套话,还是别的。竟如此说话。你大才之人,定是治国安邦,而我这种武夫自然驰骋沙场,至于阿芝与清让老弟这种博学奇才之人,定然是让百姓安居乐业。各行其道,不必羡慕人之长,只瞧己之短。”
韦方正侃侃而谈,江承紫听在耳朵里,对这人也是多几分好感。这样通透真诚之人,即便你是一介莽夫也是难得之人。
“韦将军大才,此番见解,我辈之人定该铭记。”杨清让施礼赞颂。
江承紫亦是笑着附和,道:“韦将军豁达开朗,实在难得。”
“哪里哪里,是你们一叶障目。我是粗鄙之人,从小笨拙。家父就这样说我,说若是你做不到别人期望的,就做你做得到的。”韦方正朗声说。
“令尊亦是大才之人。”江承紫拱手赞颂,说,“若是韦将军不嫌弃,阿芝与大兄可否尊称你一声韦兄?”
“哈哈哈,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弘农杨氏与我韦氏一族本来就是故交,只因这几年很少走动,大家才生分。再者,我可听闻杨氏这一辈里,你大兄、阿芝、以及你的族姐杨氏元淑算作佼佼者。今日,我粗鄙之人,能得你二人称一声韦兄,实乃三生有幸。”
一旁的长孙濬听得不是滋味,略略蹙眉,语气有些酸溜溜地问:“韦将军何时也开始如此说话了?”
韦方正一听,也不恼怒,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回答道:“我也是读过几天书,与阿芝、清让这等知书达理之人说话,哪能如同战场对待敌人那般,问候人家祖宗十八代的?”
这人倒是真性情,江承紫掩面噗嗤一笑,只连连赞赏说:“韦兄此言甚好。对待敌人,就该秋风扫落叶,毫不留情,讲什么仁义道德都多余;对待自己人,就该春日暖阳,知书达理。”
“哈哈哈,还是阿芝了解我。”韦方正越发高兴。
江承紫转过头瞧那长孙濬,知晓他不是滋味,便是轻声说:“长孙公子,你来此处,自是奉了皇命。我那马铃薯与红薯是偶然所得,是我师父赠送于我,让我带给百姓的。当时,分别只有一颗,我得细心种植,摸透其习性。如今,你虽不懂农事,但公子大才,阿芝稍微讲解,必定能融会贯通。”
“那,请阿芝姑娘为我讲解。”长孙濬有些手足无措,连忙后退一步,这才施礼。
江承紫便挽起袖子,从选土、培土、采光到种植方法,施肥的时日与种类都一一讲解,并且还将她每日里记录下的红薯马铃薯对于温度、日光的喜爱程度拿给长孙濬看。
调查报告一样的记录,每隔一段时间还对物种喜好进行总结。长孙濬博览群书,也知晓许多的格物知识,但却从没看到有人这样来记录。
“你这,这甚为科学。”长孙濬不由得说。
江承紫笑道,说:“格物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马虎。而且真正要做出成绩,每天都很忙。哪里有时间去想别的?”
她这一句也是话中有话,长孙濬也是聪明人,自然听得出她是在指朝廷担心他们做大后与蜀王勾结,影响社稷之事是小人之心。
若是之前在长安,他也觉得她这样大才,若是嫁给李恪,到底是为那小子如虎添翼。虽然,他长孙濬其实是比较欣赏李恪的,无奈他不是出自长孙氏,不是姑姑的儿子。
可现在,他来到蜀中,这心境竟然完全改变。他甚至觉得眼前这女娃以及杨氏六房根本就不是蝇营狗苟之徒。
这女娃清新淡雅、聪颖无双,举手投足皆大气,她的大兄举止有度,聪敏淡泊。兄妹二人所求之事,完全不是朝堂之上那等蝇营狗苟之辈所求。
“旁人不知,总以自己的准绳瞧旁人。鹓鶵不食腐鼠,蝇营狗苟之人,几人能知?”长孙濬回答她。他终于这样说出来,终于敢正视着她的脸,很硬气地说出这一段。
他觉得这样一来,自己终于可以离她近一点,让她知晓自己的心并不是在怀疑她。
江承紫看到他眸光里神秘莫测的情愫,她垂了眸,微笑着说:“能得长孙公子这番话,阿芝便是再放心不过。”
“我长孙濬向来公私分明,对事不对人,一是一,二是二。”长孙濬接话回答,说完之后,他又恨不得把自己拍死。刚刚才缓和一点的氛围,被自己这一句话一说,似乎又敌我分明。
江承紫看他略略蹙眉,多少猜测到他的心思,也不在这事上计较。本来历史上已经很明确,在大唐初年,关陇军事新贵崛起,以长孙无忌为首的军事新贵以及秦王府旧部垄断整个朝堂,而装逼型旧贵族已经衰落,结成联盟也涌不起浪花。
自己身在弘农杨氏旧贵族,本来就与他处在敌对阵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