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紫一言既落,御书房里一片寂静。
“玄成,你不擅长领兵,就由你来说说你的想法。”李世民径直点名魏征。
魏征上前一步,行礼道:“回禀陛下,反其道而行未必可行,毕竟山高林密,我们并不熟悉。若是贸然进军,几十万的大军迷失在迷途山中,这得要动摇大唐根基。不可冒险。”
“嗯,回禀陛下,臣下也是这样认为。”李绩点头附和。
“不过,这样的机会也是千载难逢。毕竟梁师都盘踞北地日久,对中原了若指掌,且占据有利地形,这对大唐来说,无意于枕畔之虎。如今,这是除掉他的好机会。”魏征又说。
“对,是除掉他的好机会,同时也能让突厥明了大唐不是他们可随意窥伺的。”李绩又附和。
江承紫暗自好笑,这李绩还真如传说中一般,喜欢说漂亮话,拍马屁附和人呢。
“是,臣也是这意思。”魏征说完,徐徐往后退,回到了适合的位置。
李世民点头,道:“玄成的意思,我亦听明白了。那辅机的意思呢?”
“启禀陛下,臣亦同意魏大夫所言。几十万大军若是反其道攻打梁师都,取道迷途山,这实在太冒险。但梁师都与突厥居然敢这样窥伺,且有所行动,我们也不能一味退缩保守。这次,该趁梁师都没发现,打个措手不及。”长孙无忌缓缓地说。
李世民也不说话,只略点头,然后问:“三位大将军的意思呢?”
这三位大将军自然是指秦叔宝、侯君集与李靖。秦叔宝上前一步,道:“臣是要请辞挂靴之人,实在不便参与此番决定。但若是臣,倒可以取个折中法子。一方面,命柴绍火速集结三路大军,作势要攻打梁师都。而另一方,派善于伏击的精锐反其道而行,擒贼擒王,一举擒下梁师都。”
“这说得轻巧。秦大将军可曾想过,若是柴大将军集结三路大军,梁师都就会察觉。依照他多疑的性格,你以为我们的暗杀者们还有机会?”侯君集冷笑,神情很是不屑一顾的狂傲,“大将军今日选择请辞归隐是对的。毕竟,廉颇老矣。”
这是赤果果的讽刺。
啧啧,这侯君集的性格还真不太好。能这样赤果果讽刺同僚,且大功臣。
秦叔宝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温和而平静地说:“梁师都多疑,三路大军集结。他才不敢贸然派人走他计划中的路。那我们反其道的这批人才能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梁师都的身边,抓捕他,或者灭掉他。”
“嗯,正是此理。”忽然开口的是一直没说话的李靖。
须发花白的老者,神情沉静,眼神坚毅。这正是大唐此番的最高领军统帅,兵部尚书李靖。这大唐上上下下的安定,都是他深居简出,一手打造。在大唐建立后,他秉承能用兵则用兵,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便不战。
阴谋阳谋,政治策略。
他一一为大唐呈上。深得李渊与李世民的喜爱和信任。因此,不断高升,到李世民入主,他已是兵部尚书。因李世民说要一雪前耻,让大唐国境再无强敌外患,特许李靖不必上朝,努力研究破突厥之策。
也因此,没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李靖可不必上朝。
“李尚书,梁师都此人是多疑。可谁能保证迷途山此道就一定可行?若是不可行之路,便可能让我大唐精英被灭。这军事一事,你们各位都知晓,要培养一个精英,那得多不容易。”侯君集说着,很不友善地看了看李恪。
“培养一名精英,实乃不易。此话乃实话。君集所言不无道理。”李世民适时点头。
侯君集就更狂,径直说:“若是路途有误,大唐精英身陨,这对大唐军事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此番冒险,是在不该。依我看,此番就不该言兵。这梁师都要打,不急在一时。再者,只要在拖一些日子,梁师都与突厥就知晓他们派来探路的人已被灭。他们同样不敢贸然进攻大唐。”
“可是——”江承紫嘟了嘟嘴。
“没规矩。”侯君集立马扫了江承紫一眼。
“我怎么没规矩了?既然是陛下请我来的,我自然得将我的想法跟陛下说了。李尚书这样是欺负我。哼。”江承紫嘟了嘴,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
唉,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啊。
江承紫心中默叹,李世民哈哈笑,道:“君集,阿芝还是个孩子,却不是你下属。说起来,你家瑞娘的婚期也是定了吧。”
“回禀陛下,贺兰家也是来催了婚期,瑞娘也是出嫁之龄。但因我夫人孝期还有三月,等三月后,便择日了。”侯君集回答。
“那就好。”李世民点点头,又瞧着李承乾问,“我听闻瑞娘那准夫婿贺兰楚石在你东宫里?”
“回陛下,是孩儿护卫,统领东宫二府,为人低调、谦和,处事细致冷静,是个很不错的人。”李承乾回答。
“那就好啊。”李世民赞叹,尔后笑着对侯君集说,“你得此佳婿,也算对得起徽娘了。”
“多谢陛下。”侯君集神情略暗淡下来。
江承紫不明李世民横插这么一段插曲的意思,只在一旁琢磨他葫芦里埋的什么药。琢磨来去,才听李世民说:“既是如此。你想想你以前对瑞娘实在太严厉,就是皇后也瞧不过去了。你呀,可不要吓坏小女孩。”
“是臣领军惯了。这前日里才从陇佑道过来,吐浑谷一战,吐蕃也横插一脚。这边赶回来,总是没敛起杀气。”侯君集解释,然后又瞧着江承紫笑了笑,说,“阿芝,是我吓着你了,你却不要计较。”
原来李世民走这么一段弯路是让侯君集服个软呢。江承紫也不能不给面子,她摇摇头,说:“你们都是阿芝的长辈,又是国家和百姓的守护神,阿芝不是计较,只是怕大将军不喜欢我。不同意我入格物院。”
“哦?阿芝要入格物院?”李世民惊讶地问。
江承紫立马抓住机会将来龙去脉讲了一番,长孙无忌也是附和说:“阿芝既是喜欢研究农作物,入格物院研究未尝不好。”
“哈哈哈。”李世民大笑,道,“阿芝,你这入格物院的理由在我们面前说说就是了。拿出去说,会被人笑话的。”
“陛下,我就是怕我被欺负。你看他是蜀王,我却是个没功勋,没品级的民间女子呢。”江承紫说说指了指李恪。
李恪一脸无辜且无奈地说:“父亲,我怎么会欺负她呢。”
“不管,我就要建功立业。”江承紫撇撇嘴,“我就要去格物院种稻谷。”
“好好好,等格物院建起来,便允你去。”李世民爱怜地说。
之前,根据探子情报,他总觉得这女娃跟恪儿在一起,或者会让恪儿生出夺取天下的心思。如今看到这女娃,总觉得太稚嫩天真,神情举止都没有一丝一毫世俗的**。先前,他还怀疑她是在演戏,于是认真观察,看了这么半日,完全看不出演戏的痕迹。
“太好了,太好了。”江承紫笑了。
李世民和蔼地笑了笑,才对她说:“你方才想说什么?”
江承紫止住了笑,蹙眉很是尴尬地抓抓脑袋,说:“我一下子忘记了,请陛下容我想想。”
众人不禁莞尔,觉得这女娃跟自家小孙女真是没甚区别。
“哦哦,我想起来了。我想说的是他们这绝对不是第一次探路。因为当时对阵的时候,他们带着大猎狗,大雕,还有海东青。这大猎狗、大雕、海东青可都是食肉的凶猛动物。我听说,这些动物就算一般贵族养得起,但都不一定能得到好的品种。事实上,后来我们对阵时,遇见了猛兽,我与蜀王因地势优势得以安全。其中有一人向我们求救,说他父亲是吉利,另一个奄奄一息的人向我们求救,则说他是梁师都的堂弟。”江承紫带着半回忆的状态缓缓地说。
李世民蹙了眉,问:“那你们救了他们没有?”
江承紫摇摇头,说:“当时周围都是恶狼、猛虎,我们在高高的树上不高动。而且,我们若是一动,那盘旋天上的海东青与大雕准把我们去隐蔽的树上扇下去。”
“正是如此。”李恪补充一句来证实自家媳妇说的。
“那倒是可惜了。若是抓到那两人,倒是不错。”侯君集啧啧地可惜。
“我们不敢。我跟蜀王的功夫也就能对付几个小毛贼,他们可是有整齐的弓箭手。”江承紫嘟嘴低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阿芝,这不是怪你们。”李世民轻声安慰。
李恪则是解释说:“陛下,阿芝的意思是他们不是第一次探路。若是第一次,断然不会出动这样身份的人。”
“对对,我就这意思。”江承紫连忙说,尔后还瞧着李恪笑嘻嘻地说,“我读书少,以后,你可得耐心教我。”
“好。”李恪眉目都是温柔的笑意。
一干老家伙想起自己的年少时,一边羡慕,一边在心里呸呸呸,酸酸地暗自腹诽:等你们年长了,就知晓什么都是易便的。
李世民也不自在,咳嗽两声提醒二人注意影响。李恪与江承紫果然认真站立,两人都红了脸。
“阿芝此话说得没错。看来这些人不是第一次,而今这一次,怕是最后一次探路踩点,梁师都那边定已集结了大军。”李世民说。
“臣也觉得是这样。如今,我们的劣势就在于对迷途山的地形不熟悉,并不知晓他们具体的行军路线。因此,让柴绍集结大军作势要攻打梁师都,让他不敢贸然发兵,此乃上策。至于是否反其道而行,打他个出其不意。怕还得要商榷。不过,我们可以派使臣入突厥,制造出突厥要与大唐交好的样子,梁师都本性多疑,若突厥摇摆不定,他不敢贸然出兵。”一直在旁听的李靖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果然不愧是军事奇才,真正对世事洞若观火,对局势分析透彻。江承紫不由得暗暗佩服。
李世民点点头,道:“就依李尚书所言。”
“陛下,臣还有几点想要说。”李靖又说。
李世民点头示意,李靖便总结了他的策略:“一,命柴绍集结大军,侯君集带领一路军从西边呈包抄之势,作势攻打梁师都。二、派使臣出使突厥;三,命人深入迷途山,务必找到此番隐患。四,长安城加强戒备,对来往之人严格排查;六,让陇佑道程知节率兵往长安靠拢,剑南北道守军亦往北挪移。”
“李尚书此番部署甚好。只是这探路人选,以及出使突厥的人选。”长孙无忌提出实际的问题。
“探路人选,我亲自挑选。”李靖接了话,随后又瞧了瞧江承紫与李恪二人,说,“你二人是从迷途山出来的,也与对方交过手,不知此番探路,你二人可否一并再度入山?”
“会不会算立功呢?”江承紫立马问。
李靖一愣,李世民哈哈大笑:“阿芝还是念念不忘立功一事。”
江承紫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这为国为民,入山是没问题,就是我阿爷阿娘也不会反对;但我干活了,就要拿报酬。不然,我以后被他欺负了怎么办。”
“我不会欺负你的。”李恪柔声说。
“世事易变,流光易转。谁晓得明天的事呢!”她嘟了嘴。
“你不信任我。”李恪语气很是苦恼。
“我信你啊。我只是不信这世事。你不知呀,人心是最易变的。”江承紫一户看尽沧桑的口气。
在场还是腹诽两人不顾场合体统的老家伙听到这一句,便又觉得颇为有理。
李靖却还是冷眼旁观,等两人讲了几句,才问:“那两位都与我的人一并入山探路,可好?”
“没问题,只是阿芝还是女孩子,就不要同去了。”李恪回答。
“我要去。”江承紫争论。
“乖,这入山不是闹着玩的。我对植物可比你们了解。”江承紫得意地说。
李恪无言,他是怕她入山,会让她的能力暴露于人,一脸焦急地让他不要逞强。
“这入山人选,就请李尚书与陛下让我去。”一直没说话的秦叔宝忽然上前。
众人一惊,就连江承紫也是一惊,不由得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