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听着,怒气之下,心痛欲裂。
他的好儿子,他的好儿子啊……
随着公孙牧颤颤巍巍将事情略作整改的全部交代出来,萧祎灰白泛青的脸上,颧骨处痉挛颤抖不止,整个身子,再无力气跪直起来,气若游丝瘫倒在地,干裂的嘴唇微张,眼珠一动不动,犹如缺水而临死的金鱼,满眼绝望。
原本,公孙牧是他的退路啊。
“……臣所上奏的那封信函,是三殿下指使臣伪作的信函……臣所知道的,臣都说了,至于三殿下所做这一切,是因为和辽东之人勾结,臣实在不知,臣若知道,这其中还有通敌叛国一事,臣死也不会屈从的。”
“陛下念老臣忠心耿耿为朝廷做一辈子事的份上,饶老臣一命。”公孙牧说罢,又不要命的磕头。
顾玉青冷眼看着临死扔在求饶的公孙牧,看着已经绝望惊骇到不能喘息的萧祎,心头一吁。
通敌叛国,其罪当诛,纵然只是被人威胁的帮凶,皇上或许不会要了王道生的命,可公孙牧,皇上却是必定不会轻饶,不说其他,只为一个杀鸡儆猴,整肃朝纲,等待骠骑将军府上下的,也该是满门抄斩。
萧祎……纵然所有事实都证明他乃真凶主谋,可一则他有皇子身份,二则还有皇后与英国公府的力保,他的死罪,顾玉青不能笃定。
要想彻底斩除萧祎,就要彻底斩除皇后和英国公府。
正思忖,听过公孙牧所招一切,皇上怒气冲顶,咬牙说道:“逆子,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朕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朕……朕没有你这个儿子!来人,将这个不知王法为何物的东西给朕押入天牢!”
天牢,却非死牢,果然!
顾玉青捏着丝帕的手微微用力,眼底波光闪过……
都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事实证明,哪里就能真正同罪!
皇子,就是皇子!
皇上语落,当即就有内侍上前去拖萧祎,一直如死狗般瘫倒在地气若游丝的萧祎,随着内侍去扯他的衣袖,倏忽间,如同回光返照般缓过神来,一把甩开左右两个内侍,跃身而起,直直看向皇上。
“父皇,为何最一开始,当所有证据都指向顾臻和萧煜的时候,您却百般犹疑,千般考虑,就是不肯下发指令。如今,换作儿臣,您连想都不想,就要将儿臣打入天牢?”
咄咄的质问之声从他口中破口而出,带着愤愤怨怼。
“儿臣也是父皇的孩子,父皇何至如此偏心!萧煜是皇子,儿臣难道就不是?凭什么,萧煜屡屡犯错,父皇都不过一顿怒骂,连打都舍不得打他一下,儿臣犯罪,就是下放天牢!”
“是不是因为儿臣没有母妃,没有人在父皇面前吹枕头风!父皇如是对儿臣,是不是因为慧贵妃,一定是,是慧贵妃嫉恨儿臣杀了她娘家侄女,所以才在父皇面前给儿臣上眼药,让父皇宁肯相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肯相信儿臣是被冤枉的。”
萧祎挺着脊背梗着脖子,几近嘶吼一般说道,眼底面上,清泪汩汩而下,却是无声。
皇上听着,越发气恼,“混账东西,自己做下滔天大罪,不知悔过,竟还要去攀扯旁人!”指着萧祎鼻子大骂,气的手指颤抖。
萧祎却是冷笑,“儿臣是清白的,儿臣没有做过,都是她们勾结起来诬陷儿臣。父皇敢说,永宁侯府一事过后,慧贵妃就没有在父皇面前说儿臣什么?”
“今日这些,分明就是萧煜和顾玉青勾结陷害儿臣,儿臣无能,遭他们毒手却无力还击,可父皇细想,慧贵妃同您说的那些话,难道就不是诛心之语,若非她提前说些什么话铺垫,父皇何至于如此不信任儿臣!”
萧祎认定,永宁侯府一事过后,慧贵妃定然在皇上面前说过什么,利用皇上疑心深重的毛病,抓住这一点,不断放大。
他自以为在绝望的悬崖边,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却不知,这稻草的根,早就被萧煜一刀斩断。
萧祎语落,皇上抖着被他气得乌青的嘴唇,恨恨握拳,咬牙切齿,道:“自永宁侯府的三小姐被你毒杀,慧贵妃就缠绵病榻不起,朕连她的面都未见过,何谈诛心!真正想要诛心的,是你!”
说罢,皇上抬手一挥,再也不愿看到萧祎一眼,“拉下去!”
萧祎登时愣怔,慧贵妃缠绵病榻?她竟然在得知是自己毒杀了董雪若之后,没有在父皇面前哭闹求公道?
怎么可能,董雪若可是她的亲侄女!
失神之际,身子已经被两个内侍左右架起,朝外拖去。
待到萧祎喊冤含怒的声音被御书房的大门阻隔在外之后,皇上将他如赤焰一样的目光落向公孙牧,“打入死牢,查封府邸,明日午时,阖府问斩!”
几个字,干脆利落从嘴中说出。
公孙牧正心头还在想,萧祎一个主谋都能暂逃一死,收放天牢,他不过是个帮凶,更是将所有事情全部招供,怎么也该从轻发落……
猛地听到头顶皇上低沉的怒声,不由身子一颤,跌坐在地,愕然朝皇上看去。
迎上公孙牧震惊的表情,皇上阴冷一笑,“怎么?你犯下这滔天之罪,难道仅仅因为你招供,朕就要免你一死?那所有杀人凶手,只要事后认罪,都不要偿命好了!”
公孙牧满目难以置信,生死关头,顾不上什么君臣尊卑,不由反问,“那三殿下呢?他才是主谋,他不仅唆使臣与王道生构害顾臻,还通敌,论罪,他比臣的罪重得多,为何他就仅仅是收放天牢!臣却要满门抄斩!”
顾玉青闻言,不由朝皇上看过去。
这种问题,其实人人心头都有一个大约的解释,可这样明辣辣问出,她就好奇,皇上要如何回答此番质问!
公孙牧言落,皇上屈膝落座,手肘撑了扶手,半个身子倚靠上去,微微前倾,眼底幽冷如同寒冰的光泽闪过,嘴角噙起一抹意味复杂的笑意。
“因为他的父亲是朕,你的父亲,不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