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毫不犹豫地吐出这一句话,面临孙承宗的连连发问,老上司的往日威势,袁崇焕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收敛了许多,进而和声继续说道:“虽然毛文龙在皮岛有很大的作用,可以牵制住后金的大部分战力。但是,只要咱们与皇太极和谈,皮岛的价值也就没有了,弱化了许多。”
话语一顿,袁崇焕的脸上现出兴奋的光芒,显得很是炽热。
“而且,孙大人,后金那边传出了消息,皇太极不堪连年的征战,耗费了大量的钱粮,也有和谈之意。只要和谈成功,毛文龙就没有了嚣张的资本,咱们一样可以继续构筑宁锦防线,不断向北方扩展。”
“哎....”
孙承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连连摇了摇头,满脸的复杂之色,又怎能不知道袁崇焕与毛文龙之间的矛盾与往日纠葛?
“袁巡抚,我暂且问你,就算换下了毛文龙,促成了与后金的和谈,你就那么确定,皇太极一定会遵守和约?从此或者一两年之内,不再兵犯宁锦,让咱们安安稳稳的构筑宁锦防线?”
“还有最为关键的一点,这些年里,不管是努尔哈赤,还是继任者的皇太极,征战的范围仅限于辽东和朝鲜,无法西征,收服蒙古各部落,主要就是因为毛文龙的牵制,威胁到他的老巢,建州。”
“一旦没有了毛文龙这颗钉子楔在皮岛,皇太极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放心的西征与南下,大举进犯。”
这个时候,袁崇焕想要插话,说些什么进行反驳,却被孙承宗摆手制止了。
“好,就算促成了和谈,皇太极是真的讲和,短期之内,他也不会进犯宁锦。但是,皇太极一定会西征,收服蒙古各部落。如果到了那个时候,蒙古各部落皆降服后金,朝廷的防线可就不仅仅是辽东,而是整个北方。”
“没有了束缚的后金,就像脱缰的野马,再加上蒙古族的臣服,以皇太极的野心,他绝对不会满足于现状,一定会南下入塞。而且,只要收服了蒙古各部落,他就可以沿着长城的任何一处进犯关内。”
“就算咱们将宁锦一带打造的固若金汤,宛若一个铁桶,但辽东以西呢?如果任由后金做大,四处征战,不下于养虎为患,朝廷再想平复后金之患,就必须付出原来的数倍、数十倍的代价,还不一定成功。”
袁崇焕默然了,无言以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一番,却发现自己无从谈起,无法保证什么?
毕竟,谁也无法对未来做出保证什么,不确定性因素太多,随时都有可能有突发状况出现。
看到袁崇焕的态度有所放缓,不再那么坚持换掉毛文龙,使用一些过激手段,孙承宗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袁巡抚,毛文龙虽然越来越难管,越来越嚣张跋扈,但有一点不可否认,那就是对咱们构筑宁锦防线,有极大的助益。就算皇太极的袭扰不断,但威胁性不大,咱们依旧可以从容应对,构筑宁锦防线。”
“如果皇太极没有了后顾之忧,老巢再也没有威胁,他就能抽调更多的兵力南下,攻打宁锦一带。到时候,莫说构筑宁锦防线,不断向北方扩展,就连原来的防线也会保不住,被后金的铁骑突破。”
说到这里,孙传宗的话语一顿,从怀里掏出了一份圣旨,递给袁崇焕的同时,也说道:“袁巡抚,皇上虽然没有派来监军,但也有密旨,老朽虽然依旧主持辽东事务,可以便宜行事,统领各方,提督军务,但是在一些官员的任免之上,都必须争得朝廷的同意和认可。”
“尤其是将领这件事情上,凡是总兵,不管犯了何事,就算是通敌卖国,若是没有兵部的行文和皇上的圣旨,就不能轻易捉拿或者处斩。否则,不管是谁,是否身居要职,都必须以命抵命,如果不够,就拿家人抵命。”
听到最后一句话,袁崇焕接圣旨的双手就是一抖,神色变了变,心情十分的沉重,声音沙哑的回道:“孙大人,下官明白了。”
相比于袁崇焕的心中沉重,神色有一些难看,孙承宗却要坦然轻松的多,看着袁崇焕将圣旨缓缓展开,认真地看着其中的内容,孙承宗再次开口了。
“袁大人,别看后金势大,骑兵的战斗力非常强,但辽东的主动权还在咱们的手上。不可操之过急,过早的替换辽东的将领。只要咱们小心的经营,一点一点的构筑宁锦防线,不断向腹地延伸,不需三年,就能收回沈阳,将后金赶回建州。”
“而且,皇上刚刚继位不久,有许多的朝政需要熟悉,等待处理;陕西又有大旱发生,已经出现了民乱;西南的奢崇明和安邦彦蠢蠢欲动,望向再次作乱,这些都需要梳理。”
“如果辽东的格局被打破,出现什么乱子,那就是为皇上添堵,皇上刚刚划拨的百万军饷,远不够大规模作战,抵御后金大大举进犯。”
说这些话之时,孙承宗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贾亦韬的音容笑貌,觉得这位年轻的皇上也太过妖孽,行事很是老练,又充满神秘之感,让人捉摸不透。
尤其是这些日子从京城传来的一些消息,更是让孙承宗对贾亦韬有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袁崇焕终于看完了密旨里面的内容,后背却早已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事情远比自己的顶头上司说得严重得多,心里暗惊,这位新皇上可真够强势的。
“好了,袁大人,这没有什么好不舒服的,既然皇上赋予了这么大的权力,给予了足够的信任与支持,咱们也要接受朝廷的监督与相应的约束,从中设置的限制。”
很显然,孙承宗看出了袁崇焕的心事儿,安抚了这么一番之后,紧接着略有感慨的继续说道:“如果没有皇上的这道圣旨,孙某的心里反而有一些不安。毕竟,权力过大,不仅意味着可以放手的去做事情,还伴随着猜忌。若无约束的话,反而不利于自己冷静的思考,沉着的处理问题,很容易滋生出骄傲自大,自己打败自己。”
此刻,孙承宗就像一个饱经世事沧桑的老者,一个满腹经纶的哲学家,正在讲述他这一生的为人处世经验,为人的哲学。
尽管体会了老上司的良苦用心,真心实意的开导自己,袁崇焕的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化解不开对毛文龙的偏见。
“可是,提督大人,毛文龙现在就像一个啸聚山林的土匪,像一个海上的海盗,为非作歹,哪还有一名大明将领应有的样子?”
“走私货物,在皮岛上开设赌坊,抢劫商船,简直就像一个活脱脱的土匪,越来越不听从朝廷的召唤。尤其是去年之时,皇太极攻打朝鲜之时,他居然袖手旁观,坐视不理,任由后金攻打朝鲜,毛文龙究竟是安的什么居心?”
孙承宗没有回应袁崇焕的这些质疑,而是直直地盯着对方,语重心长地反问道:“袁巡抚,暂且问你,毛文龙做的这些事情虽然为人诟病,但他向朝廷要军饷了吗?”
孙承宗的话语一顿,声音拔高了几分。
“你也知道知道朝廷的目前财政状况,如果不让毛文龙干这些事情,使用一些偏门寻摸钱粮,让谁给皮岛上的三万将士发军饷呢?”
“不错,毛文龙的这些做法委实过了,有一些目空一切,但有一点你不能否认,人家实实在在的为朝廷省了一笔军饷开支,同时也在为朝廷戍边,牵制住皇太极的大部分兵力,无暇四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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