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方济欣喜若狂,拉着汤若望就四处打量,看他用手深情抚摸那些雕像,杨波笑了笑,把脸转向坐在长椅上的陆若汉。
“陆先生,你觉得,我能不能把汤若望先生留下来?”杨波问道
陆若汉耸了耸肩膀:“我认为没有问题,当汤若望先生见到大街上那些建筑,他已经心动了,是的,我保证,如果大人能够在这里给他提供一个合适的职业的话。”
“那么,陆先生,你呢?”杨波话锋一转
“我?”陆若汉沉思片刻,缓缓摇头
“实话实说,刚来的时候,我的确有那么一丝心动,可是,我与他们不同”
陆若汉用嘴朝毕方济他们努了努:“哪怕在荒野上给他们一间教堂,他们也会留下来”
“你想要什么?”杨波打断了他的话,直接问道。
陆若汉还不太适应杨波单刀直入的谈话方式,想了想才说道:“我原来在日本传教,可惜我对传教其实并不合适,我在万历四十三年来到大明,在这里,我结识了徐光启大人,我的专业是机械和火炮,除了这两样,我对其他东西没有什么兴趣……”
“……让我吃惊的是,徐光启大人对于火炮的认识不在我之下,那段时间我们常常彻夜畅谈,讨论火炮防御破敌的各种办法,后来,在徐光启大人的鼓动下,我甚至还上书朝廷,提出火炮是战争之神,并请朝廷派总师一员,深知大臣一员,让我带上炮队为先驱,定能指日破虏,直捣努巢。”
杨波闻言哈哈大笑,毕方济疑惑的转头,杨波朝他们摆了摆手
“其实当年很多人也和大人一样,对于我的建议满是讥讽和嘲笑,我想,我已经习惯了”陆若汉摇摇头,并不在意。
“不不,你误会了……”
杨波赶紧解释,这可是未来的火炮之神啊?他可不能放手
“陆若汉先生,我并无嘲笑的意思,只是我不明白,火炮威力很大,比如红夷大炮就重达几千斤,您知道要多少畜力运输?要多少车马运输炮弹,人吃马嚼一路上要消耗多少米粮?这还是单单一座红衣大炮,如果加上其他的中等的神威炮,青铜跑,弗朗机炮,虎蹲炮等,你怎么解决运输,后勤,兵种,炮手配置等等问题,难道您不考虑这些问题吗?”
“大人怕我是纸上谈兵,又一个赵括之流吧?其实我说简单了点,这些问题我在上书中已经涉及了,选练大小鸟铳手数千人,必须人人能弹雀中的,红衣大炮弃之不用,只选用中等的神威炮等,改装炮架,用车架替换之……”陆若汉见杨波熟悉火炮,顿时来了兴趣,把如何排兵布阵,如何合理使用火炮等一条条说得滔滔不绝。
杨波越听越是惊讶,最后几乎连嘴都合不上了,陆若汉对于军事防卫和攻城配置中火炮的利用,铳、枪的合理配置和分工,就算他用后世的眼光来看,也是非常精确的,这是个人才啊?
杨波已经暗暗下定决心,哪怕是用绑架的手段也要把陆若汉留下,而且绝对不会再放他回去。
“陆先生,你真的不愿留下吗?”杨波可怜巴巴的问
陆若汉摇摇头,有些黯然的说道:“当年,我在徐光启大人的安排下,与公沙的劳先生一同来到登州,协助孙元化大人造炮练兵,后来有五十三名弗朗机技师和炮师护送一批西洋火炮从广州来到登州,在我和公沙的劳的努力下,他们大部分都留了下来,在我们的努力下,登州一度成为大明王朝乃至亚洲的最大、最先进的火器铸造和演练中心……”
“……可是现在呢?徐光启大人死了,孙元化大人死了,登州荒芜了,我的很多同仁死的死,散的散,我们的所有努力都烟消云散,我们所有的事业都付诸东流,在这里,我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呢?”
杨波点了点头,有些同情的问道:“那么,陆先生有什么打算呢?”
“我准备顺道去朝鲜看看,在登州的时候,我与朝鲜的使臣郑斗源有些交情,我还赠送他们一些千里眼、西镜及翻译的科技书籍,当然,那里也未必适合我,我只是抱着一线希望去看看,若是不满意的话,我想,也该是我回家的时候了”陆若汉摇头叹息,五十多岁的人,他的背已经微微有些佝偻了。
杨波暗地撇撇嘴,这都什么眼色,跑到鸟不生蛋的朝鲜去干嘛?
“在我看来”
杨波突然长身而起,在陆若汉面前踱起步来:“登州的火炮铸造也不过是个低劣的手工作坊罢了”
杨波知道,想把陆若汉留下,只能打击他的视为荣耀的登州,拔高自己,才能引起他的兴趣。
果然,陆若汉抬起头,吃惊的望着杨波,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放眼整个大明,只有我们威武堡的火炮作坊才是最先进,最…唔,最,嗯,最先进的”就算杨波脸皮厚,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往自己脸上贴金。
“是吗?”陆若汉出于礼貌,忍住了暴打杨波的冲动
“当你们还在用泥胚铸炮的时候,我们已经在用铁模浇筑法了,我们的炮手精通数学,我们的火炮采用了准星和瞄具,我们用的是标准炮管,每一个弹丸都能通用,我们研制出了开花弹,虽然暂时只能用在臼炮上,我们的火炮不但用在防守上,还大规模用在攻坚战上,当年,我们一日踏破棋盘坳四寨,靠的就是火炮的威力,我们滑膛炮营八百人大破万余闻香教,靠的就是火炮的威力,我们还把火炮装备在船上,安装在海基上,说到对火炮的理解,放眼整个大明,还有谁比我们毛家屯更深厚?唔,虽然,虽然我们的工匠营才刚刚起步,规模还比较小……”杨波说完笑眯眯的看着陆若汉,他知道,说说这些就足够了
“还等什么?”陆若汉猛的起身,一把拉住杨波就跑
“毕老爷,等晚上我给你们接风啊……”杨波一边跑,一边回头对毕方济喊。
威武堡的火炮训练场设在一个单独的旷野上,方圆一里的地方都用栅栏围上,普通人绝对不许随意进出。
这里还建了一排排的营房,用来安置滑膛炮营的士兵,杨波把工匠营的管事都叫了来,连兵器司的刘老驴也喊上,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训练场而来。
滑膛炮营的主官黄二满正在安排无弹训练,虽然炮营有一个单独的火药库,里面的弹药储备充足,但二满还是舍不得实弹训练,因为火药实在太贵了。
看到杨波过来,黄二满不敢怠慢,招呼士兵排好队列,他和教导官林大城、军纪官吴魁在队伍前面迎接。
陆若汉顾不上客套,他已经被训练场上一排排的臼炮吸引住了,他跑到臼炮面前这里摸摸,那里拍拍,满脸的专注,这是一个干实事的人脸上才会流露的表情,杨波暗暗点头,心里对陆若汉这个人又看重了一分。
“这些臼炮怎么移动?”陆若汉不客气的问黄二满
黄二满不知道陆若汉的来头,看了看杨波才回到:“回大人,平日这些臼炮用底座固定,这些炮架都是可拆卸的,臼炮两人可以抬走。”
“每一个炮径都是相同的?”陆若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尽管他目测来看是这样的。
“有误差,但是控制在一定范围”陈匠户点头,满脸的自豪。
陆若汉点点头,又跑上前去移动臼炮的仰角,观察着弹点。
“陆若汉先生,不如我们实弹打上一轮看看?”杨波简易到
陆若汉没有回答,突然跑到臼炮前一百二十步的位置,指着地上喊道:“能不能打到这里?”
黄二满朝杨波轻轻点头,杨波笑到:“好,立起靶子,二满”
几个士兵出列,把一块块木板插在陆若汉指的地方,陆若汉跑回来,微微有些气喘的问:“这就是大人说得臼炮吗?平日那些操炮手怎么调整仰角?”
杨波被问住了,呆了呆说道:“一般按有经验的炮手调整”
看到陆若汉摇头,教导官林大城突然接口到:“大人,炮手调整仰角不需要经验,我们在底座上刻了线,打五十步调到第一刻度,打八十步,打一百步都有可对应的刻度”
“哦?”
陆若汉有些意外,杨波闻言却是大喜“是谁想出来的方法,有没有奖励他?”
林大城答道:“回大人,当初夹仓镇一战,滑膛炮营打死打伤了自己的兄弟,回来后我们开总结会,把这个步炮协同当成第一个要克服的困难,可是一直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后来,费尔南德斯先生来滑膛炮营做教官,是他提出这个解决办法的,但我们的记功申请还没发出去,费尔南德斯先生就调走了。”
“费尔南德斯?他在你们这里任教官?”陆若汉大叫起来。
“是啊”
杨波很得意的点头:“陆若汉先生认识他?”
“我何止认识他,这个懦夫,这个无赖,这个没有道德的逃兵”
陆若汉咬牙切齿问:“他现在人在哪里?”
“唔,非常抱歉,他现在在某个小岛上,正在享受阳光、美食和流放的生活呢,短时间内,你是看不到他了”杨波赶紧回答。
杨波心里暗道不妙,这个陆若汉视费尔南德斯不共戴天的样子,会不会费尔南德斯偷了陆若汉的老婆?这两个人一见面不会就来个生死决斗吧?那以后还是不要让两人见面好了。
为了转移陆若汉的注意力,杨波对黄二满说道:“开始吧”
黄二满点头:“得令!”
一排士兵跑步到了自己的炮位上,他们分成三人一组,一个拿起锤子,把臼炮底盘的固定拴用力敲下去,一个拿起羊毛滚筒,把内膛清理了一遍,尽管内径本来已经光滑黝黑了,一个人拿起一袋颗粒火药,小心的倒进去,用包了棉布的棍子轻轻压实。
陆若汉看到这里似乎有话想说,但还是忍住了,一直暗中观察他的杨波知道他的疑问,毛家屯用的是颗粒火药,不需要留出火药的空隙。
一个士兵小心的拿出铁壳弹,把延迟引信插进去,用火药袋把铁壳弹包起来,引信朝外小心的放到炮筒里,抓了一把软木屑填充在铁壳周围,其余两人早已经把引药和导火索安装完毕了,最后,一个士兵仔细检查了弹道和仰角,接过别人递过来的火绳站起来待命。
“请大人下令!”黄二满跑过来
“点火!”杨波也不客气。
臼炮阵地冒出一股白烟,过了几秒钟臼炮炮膛突然响了剧烈的爆炸声,肉眼可见的十几颗铁球腾空而起,朝远处的靶子群猛扑过去。
轰轰轰
就在铁弹击中几块靶子后,陆若汉以为这就完了时,铁弹引爆了,无数烟雾突然在靶群里面腾空而起。等陆若汉定睛望去,很多靶子已经倒了下去,只留下几个孤零零的木板竖在那里。
黑火药威力不大,杨波为了保证开花弹的杀伤效果,铁壳弹里面装的大部分是压实的颗粒火药,这样铁子相对少了点,只放了十几个。
为了安全起见,两个抬着全身盾的士兵上前检查了炮击现场,确定没有未爆的开花弹后才让杨波等上前查看。
陆若汉仔细检查了靶子,倒下的大多是被火药炸倒的,还竖立的靶子上则留下了密密麻麻的洞眼,这些是铁子穿过留下的,可以想象,直径二个半厘米左右的铁子若是打在**上,不死也要残废,只怕最后活不下来几个。
十五门臼炮就覆盖了百余人的队伍,若果队伍排得严密的话,这个百人队当场就要死伤一半以上,陆若汉想到这里,不由倒吸了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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