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日,负责组建南台卫的五军都督府委派的总兵官到达福州。福建巡抚邹维漣接见了他并共同商议如何在台湾建台南卫。因为圣旨中指名道姓要郑芝龙护送他们去台湾,因此,郑芝龙也被找来一同商议。
知道了朝廷的旨意后,郑芝龙心中暗笑朝廷孤陋寡闻,办事太孟浪了。郑芝龙是聪明人,朝廷的意思他已经猜透了。中华日报他是每期必看,这其中的缘由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于是他问道:“王将军,建台南卫之事朱万化可同意了?”
这位京城来的总兵官是京营的王朴。
原本皇帝的指示是由五军都督府派出一名参将的。拿今天的话来说五军都督府就相当于总参谋部,其中的军官多年在京城混事,也算是官场的油条了。京官见多识广,中华日报也是常看的,台湾是个什么地方?大家说不清,起码一个前途未卜是大家的共识,谁愿意放着好好的京官不做,去冒这个险?因此没有一个自告奋勇者主动顶杠的。于是就变通一下到京营去找一找,结果很顺利,京营的总兵官王朴愿意去。至于他为什么主动的顶这个差,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此人比较贪财。这一去就是都指挥使的角色,独霸一方,山高皇帝远,可能发财能方便一点吧?
这位王朴我们的书中曾经介绍过,就是崇祯六年九月(注意,现在是崇祯四年,此事尚未发生)发生在河南武安对乱民的围歼战,乱民的一干枭雄们被官军围困,跑不了了,结果行贿总兵王朴,来个假投降。贪财的王朴受贿,开了方便之门,造反的猛人全部逃之夭夭,后果是中原大乱,为灭亡大明奠定了基础。
明末的历史上还有一个王朴,如果没有重名,在同一时代,同样做总兵的王朴应该就是一个人,这个王朴于崇祯十四年三月,在关宁前线,与鼎鼎大名的吴三桂一起,未接敌先逃跑,又被后金突袭,造成全军溃败,结果自相践踏,跳入大海者,阵亡者不可胜数,最后导致洪承畴被俘。这次兵败王朴责任很大,但负有罪责的也不是他一个,被逮捕入狱多人,有王朴也有吴三桂,最后被砍了脑袋的却是只有王朴一人。
总而言之,这个王朴不是什么好鸟。
王朴说道:“这道旨意并没有发给台湾,即便朱家知道设立台南卫之事,也不是朝廷通告的,何来他们的意见。这是皇上的旨意,还需要朱家应允吗?”
郑芝龙说道:“王将军,邹巡抚,此一事若与下官不相干,下官定然不会说什么。但朝廷的旨意是要下官护送王将军和台南卫的各级官佐到台南赴任,这里面下官就担了干系。因此,下官有话就只能直说了,对与不对还希望二位大人担待。
现在的福建到台湾的航路非常安全,下官用商船即可将各位送到台南,除了注意风浪,其他不必担心。但是各位能否在台南上岸,下官不敢担保,所以下官先问朱万化是否同意。下官若出动兵舰,连台湾的海岸都到达不了,就莫说登陆了。”
王朴问道:“这是为何?大明的官员都知道郑总兵的水军天下无敌,如今因何衰败了?”
郑芝龙答到:“两年前此话不错,郑家的水师不怕谁,泰西人的舰队也奈何不得。但是,如今不行了,不是我郑家水师衰败,而是朱家太强了。朱家的水军有三个舰队,驻山东威海的是黄海舰队,驻台湾北部基隆的是东海舰队,驻台湾南部台南的,是南海舰队。他们的兵舰大致分为三种,最小的是炮艇,其次是炮舰,最大的叫做护卫舰。这些舰船全部是铁甲战舰。就是最小的炮艇,我们的兵舰绝对不是对手,何况台南这种港口有大型的海防炮,未经允许
我们的兵舰哪敢近前?”
这一番话听得王朴目瞪口呆。
郑芝龙又说:“朱家待人还算和善,我大明的商船,可以随意航行,靠上台南码头绝对没有问题。就是挂上我郑家的大旗也没有问题,所以下官敢保证送到台南。但是出动兵船不行,朱家定然检查,要问清是由。在台南大明的官员也可以上岸,随意到什么地方都行,但是军队不能入境。所以王将军个人或者几个人,只要不带兵器,上岸没有问题。几百人的军队是上不了岸的。”
这个情况邹维漣是知道的,所以他说道:“王将军,郑总兵此言不虚,在这大海之上朱家可以称霸,包括泰西人在内没有人敢惹。现在我大明的海域之内,北到朝鲜,南到南洋诸国已经平定安稳,原来无处不在的海盗,已经销声匿迹,往年猖獗一时的倭寇现在也不见了踪影,偶然有海盗打劫商船,只要是朱家知道了,就是天涯海角也要追过去,连根拔除。前几年称霸于广东和南洋的刘香一伙,战船上千,盗匪上万,今年被朱家全伙剿灭。南洋的小股海盗,要么被朱家剿灭,要么远离南洋,不知所踪。我大明的官员从来不问这大海上的事情,这些情况当然不知道。我若不是任职福建多年,也不会关心这些。在给朝廷的奏报中我也曾多次提到海疆的变化,无奈朝中之人除了对沿海平定称赞几句之外,没有人在意这些事情,所以至今朝廷都极少知道大海上的事,他们也不关心这些。”
王朴沉吟一会说道:“下官皇命在身,不容抉择,台南定要走一遭,无论成败,只求不辱使命。还是烦郑总兵送我等去台南吧,做什么船无所谓,到达台南即可。”
王朴从京城带来100多人,南京又给他凑了100多人,都是卫所的各级军官。福建知道此事难成,因此只是口中答应提供兵源,实际上一个人都没有。
十月二十二日,这四百多人乘坐三艘大型商船,从福州出发,奔台南而去。这两地之间不过六七百里,就是一昼夜的航程。
路上还真的碰上了朱家巡逻的快艇,郑芝龙连忙喊出王朴,让他观看,还把手中的千里镜递给他。
见到郑家的旗号,巡逻的快艇并不阻拦,用喊话器喊道:“郑家的船队请注意:台湾海峡气候良好,西北风,祝你们一路平安!”然后就开走了。
在大明的海域上,船只都要缴纳海上交通费,悬挂“大明商贸”的旗子,旗子是蓝色的绣着黄色的字,否则不准通行。但是朱万化还是给了郑芝龙面子,悬挂郑家旗号就等同于朱家发放的“大明商贸”的旗子了。毕竟这里原来是郑家的领地,并且早期郑芝龙也帮了朱家,只要郑芝龙不干海盗的生意,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喊话器的声音也吓了王朴一跳,这声音太大了,老远的就能听清。郑芝龙给他解释说,那就是喊话扩大声音的机器,然后又说道:
“王将军请看,这就是最小的炮艇,它是铁壳子的,一般的炮弹根本奈何不得它。它有三面风帆,都是泰西的三角帆,与我们的风帆不同,但是作战时它的风帆就收起来了,它不用风帆依然可以行驶,而且跑得更快,它的动力靠烧煤的机器,你看它的烟筒上不是在冒烟吗?船头上就是一门炮,别看炮不大,它可是打得远,打得准,打得快。我们的兵舰不是对手。”
王朴一边听着他的解释,一边用千里镜观看,还真是看明白了。
十月二十三日一早就到达了台南港,到达台南港之后他看到了更多的兵舰,有大有小,确实都是铁甲舰,郑总兵没有糊弄他。
因为郑芝龙有言在先,所以
王朴在郑芝龙的陪同下,各带了两名护卫就上了岸,其他的军人都留在船上不准下船。
郑家的船队来访是极少有的事情,目前他们两家的头头尚未正式见面,所以就等于没有正式的关系,大家办事都是本着心中有数来办理的。但是值班的南海舰队教官杨书堂是知道他们要来的,朱万化之前已经关照过了。于是他就主动过来打招呼,经过介绍竟然是郑芝龙本人来了,还有一位京城来的总兵,这位总兵官来干什么杨书堂心里有数,他也有应对之策。于是就把他们让到南海舰队的司令部待客的宾馆,安排休息。
到了宾馆,王朴说不必安排客房休息,我带着朝廷的使命而来,先办公事要紧。杨书堂说道:“请讲。”
王朴说道:“我要见朱万化,见到他才能说。”
摆明了就是你不够级,找你们老大来。
杨书堂说道:“朱总监现在在台北,距离此地尚有五百多里。我是南海舰队的教官,在台南这个地方说话还算数,王将军如果不介意,对我说也可以。”
“教官是何职?”
“南海舰队有舰队司令官和我两名最高军官,征战之事舰队司令决之,除此之外我做主。”
“好,我是带着圣旨而来的,请杨教官听旨。”
他没说接旨,是因为圣旨不是对他的,他只能听着,不能接收圣旨。
杨书堂摆上香案,面北而跪,俯首接听。
圣旨很长,宣布台湾归属福建,设为台湾府,任命朱万化为知府,宣布在台南设立台南卫等等。
杨书堂听罢口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后就起身站起来,并没有“臣遵旨”三个字。这就是抗旨不尊了。
“杨教官,你敢抗旨吗?”
“王将军,台湾归属与设置官吏之事不是我能过问的,但是台南一地归我管,台湾省的安全我责无旁贷,所以设立台南卫,以及派来大小数百名军官之事,我可以明确回答你,不允许!王将军可以北上至台北面见朱总监,我会安排车辆护送。亦可就此返回。悉听尊便。”
杨教官的意见就是朱万化的意见,他岂敢自作主张。设立台南卫是王朴的主要任务,这事办不成去见朱万化还有什么用,不过是听他解释一番罢了。于是王朴就准备返回了。
他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准备走人,说什么抗旨该当何罪之类的话估计也唬不住杨教官,抖那个威风也没有用。
杨书堂说道:“两位大人请留步,朱总监给二位准备了礼物,请收下再走。”
说着拿出了两个单筒千里镜,和两个银壳的腰表,分别双手递给二人。不管事情是否办成,这礼物还是很贵重的。
面对郑芝龙时,杨教官说:“我家大爷想见郑总兵一面,此话要我转达,何时闲暇,可至台北会晤。请!”
这里他用“我家大爷”的称呼,表示这是私交。杨书堂把他们送到码头登船,与郑芝龙挥手告别。
朱万化已经知道郑芝龙将护送五军都督府的军官到台南,因此,发来电报要杨书堂转达这一邀请。
郑芝龙目前的地位尴尬,他也并非老老实实做官之人,日久难免会节外生枝。他的儿子郑成功现在还是个小孩,但是,也不是安分之人,否则就没有郑成功收复台湾,独霸一方的故事了。
朱万化是想给郑家一个长远的安排,为大明的富国强兵做一点贡献,即满足他的个人野心,圆他的发财之梦,又有利于国家,何乐而不为呢?
--- 第207章完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