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军不可谓抵抗的不英勇,太原官军的待遇在九年中算是好的了,一年至少有八九个月的饷银能发出来,作为二线部队,也不用像大同宣府那样常年与边寇打交道,兵士体格相对较壮,再加上有许定国这个山西总兵带着亲兵亲自督战,狭小的城门激战一度风起云涌。
可惜,边军再精悍也是血肉之躯,堵城门也是宋青书前世玩全面战争时候的常用手法,城墙上的大炮平均分在了西门南门,十九门大炮上下一起轰,就算是铁人都顶不住。
更何况埋伏在城内的农民军骑兵也有很大一部分是边军逃兵!那飞射的箭镞跟蝗灾似得,两千多骑兵拥堵在城门,苦战了一刻钟多,还是以惨败收场,前面的骑兵哭喊着向后溃退,后面的亦是再也没有进攻的欲望,留下了三百多具尸体,太原各镇骑兵仓皇的逃出了城。
此时,许定国的第二个致命错误又是暴露了出来。
对自己太过自信,太着急回来把城收了,骑兵败退时候,大队的官军步兵才刚刚跑到战场,而且是气喘吁吁队形都没有排列好,前面的队伍急促的列成横向迎敌队形,后面的还以行军队列在向前挤着,整个大军像一条巨大的大便那样团在一起。
这头骑兵也不要了,眼睛通红的像个输光了的赌徒,许定国暴怒的拉着马狂奔到骑兵队那个扭成弯的地方,厉声大叫道:“李村福,陈大光合在?马上组织麾下大兵,给本总兵攻进城去?李村福!!!”
马在乱扭的队伍跑了一百多米,两个被点名的千总这才忙乱的跑出来,然而没等他二人得令整队,天边上,剧烈的震动声又是传了过来,许定国还有两个千总都是惊愕的昂头眺望过去。
但见靠着滹沱河的东岸,迎着西落的阳光,一条黑线迅速从天边像这里扩散开,渐渐的,明军的铁甲,红色的战袄棉甲显露出来,一匹匹高头大马同样是下山猛虎那般疯狂的向前狂奔着,可这个时刻,绝不可能有如此大规模的官军骑兵出现在这里!
“流贼骑兵!!!”
不知道谁最先恐惧的叫喊了一声,接着,偌大的官军队伍立马零乱起来,犹如骄阳下的残雪那样,大股大股的溃兵先是从边缘两翼迅速脱离开,当前锋骑兵奔驰到了弯了一截,大便一样的官军阵型前不到五十米时候,前锋端着长矛的官军亦是恐惧的扔下长矛,掉头就跑。
就是因为太精锐了,还经历过援辽,勤王,这些边军才知道这个情况根本没法打了,散乱的步兵阵不说,一个个还跑的气喘吁吁,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的情况下,打下去就是好找死!对抗骑兵的大炮,火铳一个都没有,打个屁啊?
至于这么就此崩溃,死的人肯定也不少,不过这就比谁跑的快了,平时不努力,这时候跑不快,那就谁也怪不了了。
崩溃的官军大队伍中,许定国的身影亦是混在其中,老家伙还很有经验的把总兵那一套华丽的盔甲外面套了件破破烂烂的斗篷,后面看去就和那些退散的官军骑兵没什么区别。
几秒钟之后,极速奔驰了两刻多,已经将马速加到极点的农民军骑兵狠狠地撞进了零乱的官军大队伍中,跑在最后头的官军如同皮球一样倒飞了出去,骑兵践踏起的烟尘就像巨大的沙尘暴那般,卷的那些哭喊着的官军步卒漫天飞舞,被踩死,撞死,枪扎死,刀砍死的尸骸淋漓着殷红的鲜血密布了一地,无比的凄惨。
可溃散的官军果然让杀过来的农民军骑兵混乱了,杀穿到阵型中,没了目标的农民军分出几个枝杈开始转弯,把身后的乱兵圈起来,这时候农民军缺乏组织结构的弊端又是显露无疑,一队队包抄的骑兵不得不缓和下来速度,有个两个包抄枝杈甚至撞在了一起,人仰马翻中曹营的骑兵与老回回的回骑气的相互破口大骂着。
幸亏此时官军骑兵已经溃散,否则的话杀个回马枪未必没有机会,可惜,骑兵已经被败霍了。
这一溃败就是溃败了十几里,等前军亲兵好不容易定住神,开始自发的收拢队伍时候,光整队整队没得就少了快三千人,零星缺损的更是不计其数。
“总兵!怎么办啊!”
许定国可算把那破披风又塞到了马屁股底下,十多个满头大汗狼狈的守备,都司立马围了上来,急促的七嘴八舌问着。
晦气的吐出一口带血的沙子,许定国老脸抽搐的哼哼道:“还能怎么办?收拢兵马接着打呗!”
“不过贼人诡计多端,暂且收兵回营,在芦板寨大营去了火铳大炮,再列队来打,还怕这群马都骑不稳的废材?”
许定国这说话大喘气着实让那些部将心跳了一阵,现在累的跟傻逼一样,兵无战心将无战胆的,回去打绝对是找死!谁都想回营了!
不过撤也不好撤,贼兵可全是骑士,随时可能追杀上来,惊魂未定的明军不得不把骑兵放在了殿后,赶着那些已经累的吐白沫子的步卒往回跑,这一跑又是大半个时辰,黑灯瞎火中,甚至有人活活跑死了。
跑回卢板寨大营时候,已经差不多后世半夜七八点多了,远远眺望去,大营倒是还算一片安稳,到处都点着火盆,隐约中还能看到一队队巡逻队在营地中来回巡视着,几乎所有饥渴劳累的官军看到这一幕都泪奔了。
可算他娘的回来了!
“许大腚,汝带人先入营,命赵知府马上为大军造饭,守备赵龙,刘二狗子,汝等二人率兵在营门口把守,整顿军队,按建制入营发粮!”
这会许定国也彻底换过阳来,又是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板着脸阴冷的喝令道,喝令中一队亲兵当即打马向大营跑去,两个都司也是听令叫嚷着让自己麾下堵在了营门口,失魂落魄的官军在喝令中也是开始重新规整起来。
可就在这个放松时候,猛地几十炮从军营中炸响,在官军不可思议的注视中狠狠砸进了自己队伍中,沉重的铅球砸在地上又弹起,从人群中足足趟出了十几条血路,打的一片惨叫,有的官军胳膊断了,腿没了,躺在地上拼命地翻滚着。
这还仅仅是个开始,刚刚还一片寂静的军营中,数不清的弓箭从军营中射出,距离近的官军简直被射成了刺猬,凄厉的叫嚷声到处都是。
心里头已经沉了下去,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许定国暴怒的站在马上大叫:“赵庆!姜镶,攻击朝廷兵马,你们疯了吗?”
“许总兵可是再找赵知府?来人,让赵知府见见许总兵,挑起来!”
一听那猥琐声音就是曹操这货,他的荡笑中,一根又粗又大的竹竿被树立了起来,上面挂个大包袱,不是赵庆还是哪个?可惜,如今的赵知府已经没有了翩翩西门大官人那种风度,被绳子绑的跟个粽子是的,嘴也给堵上了,倒挂在竹竿上呜呜叫着,也不知道是求饶还是叫救命。
看到这一幕,许定国差不点没掉下马去,身子晃了晃,好容易才咬着牙硬撑下来,那表情,胡须都快树立起来,两个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猛地拔出刀,凄厉的就大吼起来。
“进攻,夺回大营,杀光这群流寇!”
许定国疯了,他麾下的将领们可没疯,游击常怀德猛地抱住许定国大腿,大呼着叫道:“总兵,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现在打不得,快撤吧!”
许定国直接一脚踹过去,把常怀德踹了个趔趄,可没等他继续叫嚷,都司贺思贤,守备赵龙,刘二狗子几个直接拽着他的马缰绳掉头就走,同时从地上爬起来的常怀德亦是大声在后头叫嚷着。
“撤军,撤军!”
又饥又渴的官军不得不再一次调转队伍,仓皇的奔着漆黑的夜色南下而去,空留下了一百多具尸体。
这一次,山西镇的官军直接奔逃了一夜多,次日凌晨已经撤出去了一百多里地,直接退出了忻定盆地,躲到了太原盆地的门户天门关,这才松了口气,许定国亦是仿佛丢了魂儿一般,轻点了下人数,雄赳赳气昂昂出关北上的一万两千多精锐官军,如今就剩下五千出头了,再也憋不住哇的一口鲜血,堂堂山西总兵直接摔下了战马不省人事了。
这一战与当初宋青书在汾川河畔那一战的意义几乎不相上下,一战过后,官军在忻定盆地的力量除了跑得快,没被农民军逮到,定襄参将姜镶那三千多战兵,两三千守兵,也就只有雁门关附近这一支军队了,偌大的山西七大盆地之一的忻定短时间之内几乎成了农民军一家独大,这才起义军几年的战斗中可是前所未见的。
忻州城下,亦是来了个胜利大会师,从困了好些天的沙沟,卢板寨冲出去,携带着缴获官军粮食物资,七万多农民军移到了忻州城下,与刚刚结束打扫战场的左金王,革里眼部汇合在一起,从没打过如此痛快的一战,把官军遗留下来的牛羊大牲口全杀了,再加上粮食,酒管够,快十万农民军欢庆的简直如同过节一般。
忻州府,没有烧毁的赵庆官厅中,门亦是猛地被踹开,曹操,老回回几个扬眉吐气相互说笑着就闯了进来,正在里头拿着地图计划着什么,看他们无礼的模样,宋青书的眉头禁不住皱了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