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书这一句劝说非但没让孙传庭缓和点,反倒是让他嗤之以鼻,冷笑一声直接撇过了脑袋。
“不信?”
抱起胳膊,宋青书再一次侃侃而谈。
“咱们接着分析,咱大明王朝如今內焦外困,刚刚也说了,究其原因如你这样就是不纳税的特权阶级太多了,大量侵占了国家土地资源而没有为国家做一丝贡献,而朝中的顽疾也在于此,大家都想保住手里的既得利益,而不思放弃一些小利益拯救大明这个大利益!大明朝内外艰难首先在于土地兼并,其次是朝廷的腐败,再次才是内外敌。”
“可农民军现在干什么?攻城略地,抢的就是那些为富不仁的地主老财,农民军过后,高度集中的土地因为地主豪强的死而分散,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朝廷痛定思痛,趁机清理吏治,像明初时候那样把土地重新分散给农民,赈济灾民回复生产,重新完善户籍制度,一旦底层安了,内乱自然消弭。”
“到时候以咱大明朝的人力物力财力,打不死他东虏!”
宋青书说的是振奋人心,听的孙传庭也跟着触动了些许,可旋即他又是重重的摇了摇头。
“不成!”
“忻州城是被流寇洗劫个干净,可前几****去了,尽是当地豪强士绅大量圈占土地,你说的土地兼并,反倒是更严重了!”
“农民没有活路,怎么能不造反,怎么能不被逼到流贼一方,朝廷诸公误国,陛下糊涂啊!”
这孙传庭还真被自己白话晕了,说这话时候都是满面颓废,有气无力的拍着大腿叹息着,不过看的宋青书却是暗喜,不怕对手跟你争辩,就怕对手不理你,油盐不进是真没办法,可有辩论的话题,就有合作的契机。
“话还没说完呢!刚刚说的是农民军的作用,现在说说咱们的!《水浒传》伯雅先生总看过吧,虽然梁山之众呼啸绿林,可最后还是心向朝廷,接受了招安,还为平定方腊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我宋某的计划就是积蓄实力,一旦天下大厦将倾,咱们就出来做这力挽狂澜之人,青史上成就一番美名,还请先生助我!”
《水浒传》是明初时候就流传的名著,孙传庭如何没有看过,宋江的典故他倒是也知道,被宋青书连哄带骗趋于崩溃状态,大脑一片空白,孙传庭还真是认真思虑了一会,方才又警惕的盯着宋青书。
“如果真有那一天,谁知道你会不会成为曹操,王莽那一流,取天下而代之?”
“所以更的先生监督宋某了,让我到时候不至于那么自我膨胀,你加入我乞活军,立下的功勋越多,越有威望,到时候宋某顾忌的不就越多吗?”
还有这样的?给自己找个添堵的?孙传庭顿时也无语了,坐地上,低着脑袋,他可算认真思虑起了宋青书的提议来,不过好半天,却也没抬头给个准信。
看着孙传庭脸上阴晴不定的变换的没完,宋青书也有点急了,老子的魅力值就那么差吗?人家王八之气一开,小弟纳头就拜,现在都废了多大心思了,还这么不给面子,凭什么吗?
想到这儿,宋青书也有点急了,焦躁的又说道:“孙先生,现在你已经背上个贼名了,就算现在你能把宋某捅出去,士林看你也不过是个反复无常的贼,还不如跟着乞活军赌一把!赌赢了,青史留名,封妻荫子,赌输了,也不会比现在更差,我心目中的孙伯雅杀伐果断,出事绝不拖泥带水,行不行,最后给个话吧!”
士人拼死拼活为的是什么?不就是青史留名吗?也不知道最后宋青书一句话终于打动了孙传庭,还是他可算考虑明白了,但见孙传庭很是郑重的站了起来,拍打了下衣袍上的尘土,又重新整理了头发,让自己闲的不是那么狼狈,旋即他抱着拳重重的一鞠躬。
“孙伯雅拜见主公!”
可算他娘的成了!心中终于彻底一松,宋青书亦是满面喜色,赶紧扶起了他拜在前面的双臂,大笑着说道:“在下得伯雅先生相助,如苻坚得王猛,高祖得子房已!”
这俩可都不是啥好比喻,俩都是皇帝,刚刚宋青书还跟孙传庭保证不篡位呢,不过他一个农民军头子能找出这比喻已经不错了,孙传庭倒是也没吹毛求疵的挑毛病,这算是正式投靠之后,他也迅速把自己代入了乞活军其中,犹豫了下,又是对宋青书抱了抱拳。
“主公,孙某还想向您推荐个人,如果我出面,应该能劝的服他,不知主公可否答应?”
“哦?何人?”
“就那个被您也关在大牢里,俘虏的那个官军军官!”
…………
孙传庭不提,宋青书差不点都忘了这事儿,跟着孙传庭又是到了大牢,看着孙传庭去劝,宋青书自己倒是也没往前凑合,不是太在意。
那天跟曹文诏交战,晚上几百个官军找死上山来和自己白刃拼杀,结果被优势兵力的火枪队包围了,刺刀捅过去杀了二百多,其中有个家伙格外的凶悍,砍杀了自己五六个人,后来被小萝卜用左轮打伤了左腿,这才被俘。
后来打听清楚这是曹文诏的侄子曹变蛟麾下的队伍,宋青书还真窃喜了一阵,以为把曹变蛟这个明末官军有名的猛将给逮住了,可通过邱明可以接触官军塘报之后,人家曹变蛟活的好好的在陕西打的神一魁,穿混天猴等陕西农民军哭爹喊娘呢,顿时宋青书就郁闷了。
春耕时候把这厮下放去当骡子开荒劳动改造,耕完了就再一次往大牢里一丢,已经好几个月了,还好宋青书不像赵庆那样狠毒的就想弄死人,这人也是该吃吃该喝喝该给他治伤给治伤,到现在倒是没死。
话还真是一套传一套,刚刚宋青书忽悠孙传庭的话,按照他理解,又是个那个拼死不投降的官军二杆子讲了一大顿,大明亡国论听的他也是一愣一愣的,精神崩溃的可以,最后终于也是垂头丧气的跟着孙传庭走了出来,不情不愿的往宋青书面前一跪。
“拜见主公!”
“请起请起!既然加入了我乞活军,大家日后都是兄弟了,我打算请孙先生担任我军的军师,你就跟着孙先生,担当个亲兵头领吧!”
给孙传庭面子,宋青书倒也没太冷落,挤出一副笑容摆手也让这人起来了,不过这时候孙传庭却又是抱了抱拳。
“主公,周把总还有一老母在辽东,还请主公派人把她接来赡养,以安周把总的心。”
还是个把总,宋青书倒是更不在意了,很是随意的点了点头:“行,再过十来天,曹三喜曹东家就能从口子外回来,他在辽东做过很长时间生意,到时候托他把周母接过来就行!”
“柱子,去准备酒宴,洗澡水,再给孙先生挑几件新衣服,我要给孙先生接风洗尘!”
“是,渠帅!”
这头安排李铁柱去准备,顺便扯着孙传庭的手热络一下,谁知道这功夫,后面那个姓周的把总忽然没猛地再一次跪在了地上。
“主公愿为周某赡养老母,周遇吉这条命就是主公的!”
咕咚一声,脚一偏宋青书直接来了个脑门着地,摔了个发青,疼的龇牙咧嘴好不容易站起来,捂着个寿星脑门,宋青书不可置信的指着那把总鼻子问着。
“你说你是周遇吉?山总兵周遇吉?”
“主公,末将确实叫周遇吉,可山西总兵?您,这也太抬举末将了……”
周遇吉那张略长的马脸顿时露出了一脸雾水。
还真是捡到宝了,买一送一!
………
三天后,五台山凌霄峰,在代县的八千乞活军全都被召集在了一起,步骑森严的列成了数个方阵,整齐的旗帜如林般排列,最近连打胜仗,将士们的精神头也是十足,骑在马上的骑兵都高高挺着胸脯,作为绝对主力的火枪队也是把刺刀都上上了,一大排寒光闪闪的刺刀离着老远就让人有种发寒的感觉,清一水的黑色纸甲范阳笠,内衬着新设立的乞活军被服厂统一发放的棉布衣,看上去,就有总精悍善战的感觉。
孙传庭本来长的就高大,虽然是个书生,可一身文山盔甲套在身上,戴着凤翅盔,当即就有了种大将风范,跟随着宋青书登上木头高垒起的点将台,眺望着下方好整以暇的乞活军,就算板着一张脸,孙传庭依旧忍不住点了点头。
难怪他宋青书能被洪承畴洪公如此忌惮,就观下面的军容,他能砍了延绥总兵杜文焕的脑袋,就绝不是侥幸!
如今朝廷腐败,皇帝昏暗,就连军队都是乌烟瘴气,克扣军饷,杀良冒功,这支军队,也许真如宋青书所说,在大厦将倾之际,有着一挽狂澜的能力吧?
想着,孙传庭的面容再一次正了正,亦步亦趋的跟在宋青书背后,显得无比的恭敬。
也是换了一身战袍,还在弄了个中不中西不西,电影道具似得狮子头盔,好些日子没有召集全部兵力了,眺望着森然的阵列,宋青书亦是满腹的骄傲,猛地向身边一指。
“今天召集大家来,就是要宣布一件事,本帅以乞活军渠帅的名义,认命孙传庭孙先生为我军军师!日后他的话,就是我的话!”
此言一出,下面列阵的乞活军军士当即议论纷纷,刘宗敏,苗美等大将亦是不可思议的张望过来,却是各个满脸不服气,这幅情景,宋青书也没多说什么,扭头看向了孙传庭。
一贯那么冷着一张脸像个扑克牌一样,孙传庭抱拳微微一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