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之间是相互学习的,这点还真没错,作为汉军,吴三桂似乎每一步都开始向江南明军靠拢,两岸边,南昌一带的沿湖同样修起了后世鸦片战争时候的炮台,这次出征,占有先机,吴三桂至少运来了七百多门大炮,配上楼船上的重炮,不下两千,炮台,战舰星罗棋布,形成一片严密的火力网。
这种阵势,就算宋青书也不敢去硬攻,人类自进入火器时代开始一直面临的尴尬问题让他给碰到了,有了无坚不摧的武器,可人类却缺乏足够的防御技巧,就算是砍伐百年前年巨木,精心打造而成的明军巨舰,也抵挡不了这铺天盖地的炮火轰击。
当然,真要逼到绝境上,拼着损毁十几甚至几十条主力舰,宋青书还是打的进去的,可如今,还没急到那个程度。
鄱阳湖中心,两条战列舰风骚的打起了横。
正对面就是几十万吴军,水手没有好脾气的,分舰长徐海猴子以着海上人特有的暴躁与方言跳着脚不住地叫骂着,一个个水兵也是灵活的爬上爬下,猴子一样掌舵,开帆,下方炮舱一个接一个被绷紧的铁链子拉起。
轰隆~轰隆~一侧四十门大炮依次开了火,最大仰角下炮弹呼啸着狠狠砸向了对面吴军水寨,就看那水柱在平静的湖面上溅起十几米,嘣了紧张防御的吴军一身,一条楼船很倒霉,被炮火砸在了船楼上,哗的一下子,坚固的船板就如同纸糊的那样,轻易被撕破了个口子,后头正在前进的步兵被飞溅的木头碎屑还有炮弹猛地震到了墙上。
吴军的水师大营顿时如同炸了锅那样,愤怒的大船小船划着密密麻麻的船桨就从水寨中冲出来,一时间整个湖面,到处都是上下翻飞的桨还有割开的白浪,就像开闸放水了那样,成千上万的船万舟共济,百舸争流,热闹非凡。
见此,徐海猴子非但没有惊慌,反倒是满脸喜悦,兴奋的大叫着:“撤帆,撤呼!”
早已经调整好风向的风帆直接被拉了上来,与此同时两百支桨也是狠命的划到水中,两条庞然大物立马以与它们体型不相符的灵活,向着东南方向下野泽急促的滑去。
一面跑,这两条战列舰一面还不住地开炮,强悍的火力在蜂拥而出的吴军中不断激起一个又一个水柱,将惨叫着的吴军小船掀翻入水,在大舰上打出一个又一个窟窿,更加激怒的吴军也是更加疯狂的向前涌动着。
鄱阳湖说大也大,面积超过了欧洲一些小国,说小却也小,和大海战中成百上千公里的追逐,这儿就跟个池塘那样根本回旋不开,两条船向东逃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差不多靠边了。
芦苇荡中,隐隐约约能看到人影在其中急促的行动着。
陆军埋伏水师,也够有创意的了,不过一百五十门线膛炮强悍的火力足可以弥补空间上的劣势,为了这次伏击,帝国兵部尚书孙传庭足足十几个晚上没睡,亲自选定埋伏地点,十五个炮营以及三万多工兵半夜布置阵地,就等着今天了。
而且之前为了麻痹吴军,像徐海猴子这样的勾引战,也打了四天,每一次,吴军都追杀出来,路过这片芦苇荡,安然无恙,万事俱备,似乎今天只等着吴三桂水师来送人头了。
蹲在大炮边上,军盔上还盖着几片草叶子,第三七方面军指挥官,帝国参谋长李定国那英俊的脸上都被芦苇荡里毒蚊子给咬了好几个大包,不过忍着那股子瘙痒,李定国始终死死端着望远镜。
“犊子!快点啊!再有五里,三里,妈的,徐海猴子这个混蛋,这个时候打什么横!”
的确出了点问题,毕竟宋青书麾下的绝大部分是海船,海水多深,而这鄱阳湖,最浅的地方只有几米,刚刚并驾齐驱鹦鹉螺号因为太靠岸边,尖锐而吃水极深的船底儿竟然和湖底摩擦了下,吓得鹦鹉螺号指挥官赶紧下令横舵,向徐海猴子的座舰暴风号逼近了点。
巨舰与巨舰之间可是必须保持足够的安全距离,鹦鹉螺号这一动,暴风号也不得不跟着转帆,一下子,就将被追击的距离拉进了不少,更紧急的是这儿距离伏击圈还有两三里的距离。
就在李定国捏着一把汗中,靠着往日精湛的航海经验,两条诱饵船又是灵巧的斜切着过去,就仿佛一对儿戏水鸳鸯那样。
可算松了一口气,虽然平日里听不得这些水师参谋长天天夸耀自己兵种是个技术活,不像陆军那样一群脑袋里全是肌肉的粗汉,不过这会儿李定国也禁不住轻松的吐出一口气来,下意识的一排大腿。
“他娘的,这帮海佬儿还真比泥鳅还滑!”
“军,军司令,贼军不动了!”
光满脑门汗水去注意徐海猴子,冷不丁麾下侦查长官的惊叫,让李定国这才将注意力回转到了身后那黑压压的吴军舰队上,在他眼睛冒火中,刚刚还喧嚣叫嚷着的吴军大舰队就地停了下来,旋即在不知道何人的叫嚷声中,缓缓向后退却了去。
“娘希匹的,谁他娘的暴露了!”
真是眼珠子差不点没气的瞪出来,连伪装都不顾了,猛地蹦到炮身上,高举着望远镜李定国就四处的眺望着,可一大片芦苇荡,就算他这知道的,都有些看不清自己人埋伏在何处,更别说远处的吴军了。
至于武器反光?格外应对这一点,刺刀都是装在枪套中的,大炮更是涂有黑漆,不可能反光。
明显也是不甘心,徐海猴子也下令麾下的两条战舰停下,转舵回去,用舰炮轰击吴军后队,可就算如此,这些吴军大小军舰依旧头也不回的退了回去。
准备了半个多月,精心布置的第一场伏击战就此失败,不管徐海猴子还是李定国,都是有些灰溜溜的带兵带船大营,谁知道,刚一进饶州大营,一股子喜气洋洋之色却是洋溢在每个脸上,顿时让两人有些懵逼。
“见过尚书,末将无能,未能将吴贼吸引到埋伏圈!”
原本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局面已经是改变了,参谋制度的出现弥补了将帅指挥军队的不足与纰漏,同样也将一军主将那绝对权威削弱了许多,可就算如此,把孙传庭苦心经营的计划了浪费了,两人依旧感觉到内疚,刚一进到参谋总部联席会议,就双双抱拳向孙传庭请罪。
“不怪你们!事有凑巧。”
谁知道看着他俩回来,孙传庭也是满面的无奈苦笑,无奈的随手将刚收到的线报给二人递了过去。
虽然决战地点在鄱阳湖,可大战的胜负节点,还要看千里之外的金陵,今日,也是宋青书进兵鄱阳湖的第二十六天,于六月十七爆发的金陵骚乱案算是彻底尘埃落定。
尽管崇祯皇帝万分想回复昔日的权利,可他至少是冷静的,如今虽然大明皇室算是没落,可至少君主立宪保护了皇室的位置,安全,而吴三桂?这些天长平公主做报道,自然接触到不少关于吴三桂的消息,什么撍跃,什么住宅堪比皇宫都不算什么了,仅仅看拿着清朝平西王位置都不满足,一看到机会又是叛逃而出,摇身一变成为大明“忠臣”的举动,朱由检就可以看到一颗蓬勃的野心。
没有皇帝支持,所谓的暴动根本成了一场笑话,当天夜里,崇祯皇帝的确出现在了宫门口,不过却是在内阁次辅周延儒的陪伴下,亲口向上万暴乱者下诏,宣布遵守宪法,紧接着,失去了名义的暴乱者轻而易举的被应天警察部队拿下,协从者被撵回家,如赵士辅黄淳耀等死硬者还有手里流血者则被逮捕,审判,处决,一大批人以叛国,违宪的罪名,被送上了去往东南亚的殖民船。
匆匆建立,让大批的旧党余孽混迹的应天政权,又得到一次清洗。
这件暴乱还造成了保守党的分裂,陈子龙等一大批中坚议员正式改称呼拥宪保守党,而一部分死硬分子则单独脱离出来,形成保皇党,只不过这一部分已经不重要了,乃至于他们的报纸舆论,都没人看了。
至于赵士昂还有其他吴三桂派遣过去的间谍,消息却根本没有提及,不过透过这金陵发过来的政报,不论孙传庭还是李定国,徐海猴,隐约都能看到一张阴沉的脸,那个号称大帅影子的男人。
今天,消息已经传到前线鄱阳湖了,那么对岸的吴三桂,自然得到了消息,今天吴军水师的古怪动态,就理所当然了。
还真如同孙传庭预料的那样,今日的确吴三桂得到了消息,而且他的反应比孙传庭想象中还要大。
军事会议上,如孙传庭,李定国这等参谋长官,如今都是可以坐着和宋青书议军事的,可在吴军军中,哪怕如大将马宝,提督李本深,王辅臣等,都得跪着。
而且每个人还是跪的战战兢兢,因为坐在帅椅之上的吴三桂,此时俨然已经变成了个杀红眼的疯子。
“废物!”
哗啦啦的声音中,吴三桂在金陵残存的间谍发出来的报纸被他撕的粉碎,雪花片子一样扔了出去,吴三桂屯兵南昌,没有接机发动进攻的重要原因,就是要在金陵取得内应,可如今,连皇帝都亲口训斥自己为乱臣贼子,那么之前好不容易撑出那一副忠臣孝子政治面具就彻底被撕裂,以丑陋的真面目示人,带来的刺痛可想而知。
“赵士昂办事不力,家人籍没为奴,剩余人等,按罪论处!”
暴怒之下,可怜那夜赵士昂为吴三桂喋血皇宫,却被轻飘飘一句,全家就被罚为了奴隶,看着吴三桂光溜溜的额头上青筋扭曲的如同蚯蚓那样,更加令吴军大将胆颤心寒。
不过此时还是有人忠于吴三桂的,战栗中,内江提督李本深,一个四十多岁儒雅文士模样家伙小心翼翼的一磕头。
“平西王,当务之急不是处置赵士昂,如今陛下不附,我等师出无名,接下来一步怎么打才是关键。”
“汝有何法子!”
也可算从愤怒中稍稍醒过神来,吴三桂那双鹰眼狼目阴沉的看下来,沉吟了下,李本深小心的抱了抱拳头。
“末将主张退兵!”
这个主意虽然有些泄气,但的确是应对这时候局面最好的方法了,吴三桂这些年在江南经营,他的根基之地就在湖广,武昌,荆州,襄阳等地,那儿沃野千里,虽然经历战乱,物产还算是可人,如果经营得当,几十年的割据政权是有的。
当年陈友谅就是一意孤行,在鄱阳湖将他的大汉政权甚至他自己都拼了个精光,才让朱元璋短时间内一统江南,为建立大明朝做下根基铺垫。
如今出师的名义已经没了,舆论上陷于被动,而且军事实力上宋青书已经将远在八闽的大军调回来,而且在鄱阳湖东岸布置下坚固的防御阵地,真要比,宋青书远强于当年的朱元璋,吴军胜算不大。
与其那样,还不如丢了江西,回师武汉,固守荆襄,到时候又该轮到宋青书头疼了。
然而,回答李本深的,却是个茶碗,滚烫的茶水直接泼到了他脸上,剧痛之下这个四洵汉子不得不捂着脸猛地蜷缩成一个球,缩在地上。
当年陈友谅也未必没考虑过与朱元璋决战的风险,然而真正处于这个位置上,方能感觉到这种欲罢不能!进一步就是黄袍加身,退一步却是卑躬屈膝向别人称臣,这点尤其是在满人主子手下当奴才跪拜过如此长时间的吴三桂尤其不能接受的。
泼了李本深一脸热茶不说,还嫌不够的吴三桂又是阴狠的学了把孙权,猛地一刀将桌子角削下去一个,指着那桌子杀气腾腾的对着十几个臣下吼道。
“敢言退兵者,如此桌!”
马宝,李本深等将,无不是纷纷战栗着磕头下来。
…………
次日凌晨,开战以来波澜不惊了整整二十七天的鄱阳湖战场,迎来了第一场恢宏且残忍的血战,在吴三桂的愤怒下,多达二十七条楼船,三百多条小船组成的突击军团一大早晨既冲杀到了明军水寨的面前。
震耳欲聋的炮声自双港而起,火药在半空中升腾起的白烟甚至都快凝结成一片巨大的云彩,沉重的后坐力将一条条高耸的楼船推的仿佛如同不倒翁那样,怎么都没料到吴军居然敢打上门来,一时间倒是明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轰隆的一炮正砸在停泊在港口中暴风号甲板上,就算是黄山巨木在这如此重炮下依旧脆的可以,咔嚓的断裂声中,舰楼的门都被一炮轰开,咳嗽着,还在研究如何引吴军入彀的李定国还有徐海猴子两个高级指挥官惊慌的踹开碎片,跑到了甲板上。
望远镜眺望下,湖面几乎被吴军占满了,到处都是大炮喷发出灰白的烟雾,还有摇晃的楼船,满儿不是炮响就是吴军难听的怒吼声,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李定国惊愕的叫嚷道。
“吴三桂不是吃枪药了?攻势如此迅猛!”
“管他呢!李贤弟速速上岸,调集陆军支援,他娘的,炮长,二炮长呢,给老子组织开炮!”
话还没说完,这徐海猴子已经大步流星跑下了船舱,离着老远,李定国还能听到他粗野的叫骂,不到一分钟,原本静静停泊在双港中的暴风号,也发出了他仿佛狂风暴雨那样的怒吼。
歪门邪道终究不是取胜之计,要想达到目的,还得手里的真家伙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