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海风,带着海浪一往无前的扑在海船上,哪怕是千料大船,也拦不住六七米高的巨浪。浪花越过船舷,泼洒在唐继光的衣襟上。湿漉漉,冰冷冷,这种滋味没有人会喜欢的。
眼下唐继光却已经顾不上换上一件干爽的衣服,到火炉边上取暖了。已经多年没有搏杀在大海上的他,脚步有些踉跄,不过总体而言,唐继光并没有摔倒。猛的一手捉住一条婴儿小臂粗小的绳索,粗糙的麻绳刺的掌心微微生痛,但摩擦力也让人在风浪中稍微安心一些。
唐继光看着宛如雕像一般,挺拔的站立在船首附近的汉克姆斯,张大嘴巴,大喊道:“什么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太大风的缘故,汉克姆斯好一会儿这才扭过头来。见到唐继光,大吃一惊,连忙劝说道:“军门你怎么在这里的?你应该回到船舱那里!这里太过危险了!”
“别把我和那些公子哥拉在一起,我好歹也当过几年船长的!现在情况怎么样?”唐继光并没有听从劝说,依旧坚持着自己的决定。
汉克姆斯皱了皱眉头,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大声叙说着。“情况不大好,已经有七名水手被吹下海里面了,只有两个及时救上来。掉到海那里的五个水手,只能够看妈祖对他们的眷顾了!”
唐继光想不到才过去半个小时,就失去了五个水手。汉克姆斯口中的什么妈祖的眷顾。不过是隐晦的表示罢了。就好比人死了。很少人说死,而是去旅游,或者说去了很远的地方。现在这个大风大浪的时候,就算待在大船那里都不敢保证安全,更别提一寸木板都没有。
就这样掉到海那里,光是冰冷的海水就足够冷死人了,更别提海浪会把人打的昏头昏脑,不知不觉中淹死在海里面。
“真是可恶!”唐继光恨恨的骂了一句。
今天的倒霉叫唐继光都禁不住怀疑之前的人品都败光了,刚刚出港口第二天就突然遇到暴风雨。刚刚开始的时候,水手们都没有在意。认为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暴风雨。事实上在海上讨活,遇到暴风雨是家常便饭。只是他们想不到刚刚开始是小雨,接下来那雨水就仿佛天空穿了个大洞。
等水手们回过神来,想找避风港的时候。现在的距离实在叫人尴尬,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附近倒有发现的小岛,问题没有探索过,唐继光不大敢前往。
须知岛屿附近一般都存在礁石群,或者珊瑚群。前者可以让海船哪怕看到了,但在狂暴的海浪中,都只能够不由自主的撞上去,造成船毁人亡的结局。后者可以让海船搁浅,倒霉的花费一头半个月才重新回到海中也不奇怪。
更倒霉一些的。甚至在波涛汹涌的海浪推动下,海船撞上海岛上的悬崖峭壁也不奇怪。正因为如此,在不熟悉的情况的时候,哪怕唐继光也不敢冒险。船队只能够艰苦的在大海上飘荡着,不过总体而言,情况还算安全。
“东风号情况怎么样?”唐继光大声问道,不大声不行啊!现在大风大雨的,声音小一点,刚刚出口恐怕就被大风所掩盖。
唐继光询问的东风号,就是另外一艘护航的千料兵船。规模上略微比现在唐继光坐的座船要小上一百来料。
汉克姆斯摇了摇头,一脸苦涩的说道:“天色太昏暗了,再加上雨帘遮挡,打旗号过去对方也看不到,自然对方打旗号我们也看不到。不过情况应该还不算太过最高。从我们这里看过去,东风号在海上还是比较沉稳的。毕竟是军舰。只是渡过了这次暴风雨,恐怕得进造船厂大修了!”
“该死的!”痛骂了一句,唐继光扭过头,寻找东风号的踪影。东风号没有看到,反而看到丽璐的庇护天使号。
现在的庇护天使号情况不大好,海船吃水很深,在风浪中摇摇晃晃的比较厉害。虽然距离比较远,但还是隐隐约约看到庇护天使号甲板上人影憧憧。这个时候甲板上应该保持最少的水手数量,多了没有用,反而容易被大风海浪冲走。
这么多水手,自然是发生了事情,这才会有这么多人涌上来。
“咦!”唐继光发出一声惊呼。“丽璐那里是怎么样了?”
“估计是货物太多了,出港的时候就感觉到他们吃水比较深了!”汉克姆斯不愧是在海上讨活近二十年的人物,只是远远看一眼,就把问题看明白了八九分。
“不行!”唐继光果断的说道。“靠过去,就算沉船也好救人!”
“军门,太过危险了!现在海浪巨大,我们很容易相撞的!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汉克姆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唐继光的命令。
“不!听从命令,汉克姆斯参将!”唐继光硬邦邦的吩咐道。
汉克姆斯这下子没有办法了,无奈下令海船靠过去。在暴风雨中航行本来就困难了,还要慢慢接近庇护天使号,水手的精力和心神消耗很大,本来还算安全的海船,都出现了几次小险情。
“轰隆!”猛然一道巨大的雷电从乌云中劈下。
天地在这一瞬间都为之失色,长长的电蛇,就仿佛一把从天而降的金黄大刀。大自然的威力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雷电吓破胆了,庇护天使号上一名水手猛的从桅杆那里摔到海中,波涛汹涌的大海,很快就把这名水手掩盖住了。
不过和接下来的事情比起来,和失去这名水手相比,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因为失去了水手的控制。收到一半的软帆一下子就迎风鼓胀起来。本来艰难前进的庇护天使号立刻顿住。前进的力量,和大自然狂暴的风力,给夹在中间的庇护天使号巨大的压力,船身都发出一声声滋滋的声音。
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头船身发出滋滋的声音,那头一道三丈多高的巨浪就扑打在庇护天使号上,雪白的美人鱼船身都被打的摇摇欲坠。数十件杂物、圆木桶、木箱被吹的散向大海。庇护天使号猛的往右倾斜。
船身右侧的火炮也在巨力的作用下,猛的撞向炮窗。虽然炮窗都下了木板,但这一撞还是让本来就倾斜的船身更加倾斜,十多名措手不及的水手怪叫的从甲板上洒向波涛汹涌的大海。他们都知道这个时候落到海那里是十死无生的了,每个人都竭尽全力发出求救声。
“丽璐!不能够这样下去了,必须砍掉桅杆!”水手长杰纳斯冒着风雨,艰难的顺着绳索、桅杆等固定物来到丽璐身边说道。
“不!这样会毁了庇护天使号的!”丽璐的大副兼好友卡米尔大声拒绝道。
“如果不砍掉桅杆。飓风会把我们送到波塞冬那里的!丽璐,必须这样做!并且我认为需要抛掉一定的货物!”杰纳斯斩钉截铁的说道。
“哦!上帝啊!你知道你这是干什么吗?我们已经被那该死的海盗王(指唐继光)剥削了一次了,如果我们还抛掉货物,我们别提开拓东方的市场了,我们这次进入东方市场的事情算是失败了!都不知道要再过几年才能够恢复过来!”卡米尔激动的大喊着,娇嫩的声音因为太过紧张,都变得尖锐起来。
“上帝啊!这船要沉了!”一名水手发出惊呼声。
“丽璐,小心!”卡米尔连忙抱住丽璐,手迅速的拉出一条绳索,把自己和丽璐简单的栓在桅杆上。
杰纳斯也连忙捉住一条缆索。鼓胀的双臂,撑得湿漉漉半透明的衬衫几欲破裂。
“轰!”
庇护天使号船首猛的一头扎入大海中,冰冷的海水疯狂冲击着丽璐的身体,本来就被雨水打湿的衣服,现在更是湿透。
唐继光也禁不住脸色大变,一个箭步走到船舷处。吓的汉克姆斯脸色大变,军门如果有什么事情了,他自己这一生的荣华富贵可就没有了!在明国谁会用他这一个外国人当参将的?甭提是实权的,就算是挂名的都没有。
其他水手也知道厉害,两名水手奋不顾身的扑上来。捉住唐继光的同时,另外一人也顾不得自己的安危,连忙把手中捉住的绳索栓在唐继光腰间。不过这一切,唐继光都毫无表示,估计心神都放在庇护天使号上。
让唐继光稍微安心的是。庇护天使号并没有一头扎入大海中,船身的浮力让庇护天使号狠狠翘起。
不过已经有不少海水涌入庇护天使号内了。几条倒霉的海鱼还在甲板上使劲的蹦跶着。不过现在没有人去理会这几条被冲上来的小家伙了。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的都看向丽璐,此刻丽璐傲然的身躯,已经在湿透的衣服勾勒下,尽显迷人姿态。但没有水手在乎了,他们都看着丽璐的脸,渴望从这张诱人的樱桃小嘴中听到他们想得到的命令。
“船长,现在已经到了必须的时候!”杰纳斯步步紧逼。
丽璐没有办法了,咬牙娇声道:“好吧!砍掉桅杆!不过主桅杆必须留下来,要不然庇护天使号就失去了控制!”
杰纳斯也并非不知好歹的人,他这样做也为了保护海船和水手,点了点头道:“好!”
得到命令的水手发出一声欢呼声,立刻有人拿着斧头向两杆副桅杆冲去。有的水手太过急躁,一脚踩在海鱼身上,狠狠摔在甲板上。不过没有人在乎了,他们眼中有的只是砍了副桅杆,好减少船身和风浪的接触。
在死亡的压力下,水手的工作效率非常快。只是过了半响,副桅杆就发出一声刺耳的断裂声,先是狠狠的撞入大海中,激起三四丈高的浪花,紧接着撞在甲板上。庇护天使号顺着前进的动力,依旧前进,桅杆滑过甲板,没有多长时间就完全落在大海中。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五六丈高的桅杆,此刻却是那么的渺小,很快就在海浪中完全失去了踪影。
汉克姆斯也来到唐继光身边,强硬的说道:“军门,你在这里太过危险了!你必须回到船舱那里!”
唐继光想了想,点头说道:“好吧!”
汉克姆斯闻言,立刻松了一口气。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唐继光不愿意入船舱,哪怕时候被严责,他都要让水手把唐继光强行送入船舱那里。
庇护天使号并没有因为砍掉桅杆就变好,前桅刚刚一砍下来,主桅随风摇摆失去了控制,船也随着剧烈摇晃。逼不得已之下,杰纳斯和一众水手都把目光看向丽璐,丽璐没有办法了,只能够点头。于是他们又只得把主桅也砍掉,后面的副桅杆也已经没有了,这样就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甲板了。
见到这情况,唐继光眉头大皱。只是让人感到幸运的,虽然随波逐流,使得庇护天使号速度大减,但庇护天使号暂时还是安全了下来。
唐继光也回到船舱那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火热热的暖炉,让在暴风雨中,压抑的心情,稍微舒缓一些。
没有多长时间,船外的水手忽然发出一阵欢呼声。
不等唐继光派人到外面询问,湿漉漉的尚可喜已经高兴的冲进来。“军门,暴风雨已经小了很多,天色虽然阴沉沉的,但过不了多长时间,这暴风雨应该就过去了!”
“这就好了!我去睡一下,有事情来叫醒我!”唐继光只感觉绷紧的心神立刻松弛下来,疲劳宛如刚才的巨浪那般,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着心神。
“好的军门!”尚可喜连忙应了一句。
唐继光点下头,扶着墙壁,慢慢走入有些凌厉的房间。不过现在唐继光已经没有心思收拾房间了,只来得及脱了鞋子和袜子,连外面的衣服的不想脱了,就这样倒在床上,没有一会儿,人就沉入睡梦中了。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次时间,蓦然……
“砰!”
那是一声火铳声,而且用的还是大口径的穆什克特式重型火绳枪,巨大的声音,穿透了雨帘。
唐继光一下子就惊醒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