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聂正来到了陈所学所在的“避寒山庄”,这个陈所学戴着草帽,一身蓑衣,正在河边约鱼,这逼紧的,这大冷的天,天上铅云低压,一副快要下雪的样子,钓个毛线呀!这个聂正只好凑趣,说道:“好一个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好雅兴。”
这个陈所学放下鱼杆,步回凉亭之中,在长随的帮助之下,解下了蓑衣草帽,难怪这家伙可以在这里呆着,是因为他抱着一个小暖炉呢?
这个聂正看见这个小湖,只是由一小溪江聚而成,环境相当清雅优美,但这大冷的天,到处白茫茫的一片,毫无美境可言,他问道:“正甫兄,这里有鱼吗?”
这个陈所笑道:“松石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上乐。”他笑得出来,也是因为现在喝着红泥小炉子煮出来的热茶。松石是他的号。
聂正道:“正甫兄好雅兴,我可是羡慕之极。”
陈所学笑道:“大人也可以的嘛,放下这俗务,随时可享这山水之乐。”
聂正道:“朝廷派本官来查这东厂封关对晋地造成的危害,地方官员士绅,苦大仇深,这大人有何看法?”
陈所学道:“此处叫松石居,乃本官游山玩水,吟诗作对之地,在此向来是不谈公事,只谈风月的,孝和兄在此谈论此事,大煞风景了。”
聂正道:“为兄没有正甫兄的雅兴,现在这东厂肆虐晋地,大人有何教我?”
陈所学道:“东厂肆虐晋地,这是从何说起?至于孝和兄所说的官员仕绅苦大仇深,这又从何说起?”
这聂正只好道:“正甫兄,你巡抚晋地两年,有何所得。”
陈所学道:“这河东旧地,与别的地方颇为不同,大明这是仕农工商,在这三晋之地,现在是商仕农工了,朝廷颁布旨意,封锁建奴,在这里只是废纸一张。”
聂正心头沉重,他说道:“大人认为东厂没有做错?”
陈所学道:“本官奉命巡抚山西八道四府九卫,向来是和光同尘,皆大欢喜,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有人当本官是瞎的了。”
聂正一怔,他以为对方会继续的耍太极,不表明立场,谁知陈所学居然会旗帜鲜明的表示支持东厂。
在来之前,他被韩爌接见,韩爌认为这陈所学乃是道学君子,他是不会支持东厂,与之同流合污的,至少是中立。
这韩爌的意思是东厂放人,滚蛋走人,这毕竞是皇帝鹰犬,这打狗看主人,只能这样了。
这个聂正也有耳闻,东厂所为,当地是民愤极大,随时会酿成民变,如果他在山西期间,发生民变,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进入了山西,所接见的官员和民众仕绅,无不对发生民变,表示担忧,这聂正是明白,对方在向他施压,搞不好这是真会造成民变了。
这个聂正,是恨死了东厂,恨死了当地的士绅,都是一群该死的人,你们惹出来的麻烦,居然让老子收拾,对于这陈所学所言,商仕农工,他是有一定体会的,这个陈所学这么说,他是有了立场了,所以他屯兵宁武关,坐镇一方。
而这个聂正是烦了,在朝中,大家都知他是孤臣,不党不群,小心翼翼,捧着卵子过河,他与东厂之间的予盾,是公开的事,对于米柱,他是公开的批评:“竖子不足与谋。”
而他来山西,正是报复东厂的大好机会,如果他和东厂对着干,这会获得晋地人的支持,为他提供弹药和火力,这个韩阁老也会对他另眼相看。
在来山西之前,他又听到小道消息,这个东厂来山西,实是敛财而来,现在的东厂,其无耻之度,为史上未有,他们居然开伎院敛财,这个米柱为什么获得皇帝陛下的宠信?还有这个内廷的交口赞誉,这是因为他是这个皇帝的黑狗子,专门为皇帝敛财,人家为皇帝敛财,可以放下身段,去开伎院开商行,还有什么干不出的?
这个东厂来山西,这封锁边关是假,杀人勒索钱财是真,这晋商富贵,东厂少不得从他们身上搞下一百几十万两,人家在操杀猪盘,你去动他,就等于动了皇帝陛下的雅趣,这可是吃力不讨好的事。
聂正也是想讨好这个皇帝陛下,简在帝心,他是孤臣,不获皇帝信任,就没有好日过,只是挮上诗文给皇帝,对方却是没有什么反应,尤其令他伤心的,这是在开经筵时,他是主讲之一,谁知皇帝陛下却是昏昏欲睡。
聂正在想,这个皇帝陛下让他来山西,是有什么的想法?偏偏皇帝又没有给一些提示他,令他为之惴惴。
聂正十分羡慕陈所学,手握大兵,坐镇一方,左右的逢源,连这帮可恨的仕绅,也是希望他保持中立,却是让这个大理寺卿大人去和东厂开厮。
为啥脏活都是我的?
聂正发现了陈所学的立场,令他更加的忧心,他倒是想站在皇帝这边,可是又怕这韩爌和晋商饶不了他,他可是见识到了对方在言官中和朝中的力量,这力量对付东厂,作用不大,但对付这个聂正,足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而且因为这个杨镐案,他在皇帝那里怕是留不下什么好印象,皇帝怕是不会鸟他。
这个聂正从凤凰山回,直趋这杀胡口右玉城,只见当地民生凋零,到处一副萧素的景像,过半的店铺关门,街上尽是脸色阴沉,或者愁眉苦脸的人。
入驻这个右玉县衙,县令张有为向他哭诉这东厂肆虐地方:“至现在为止,东厂王魔头己砍了三百多人的脑袋,这杀胡堡的监狱里,关押了五百多人,正日夜严刑拷打,每天都有人被打死,东厂狠毒,打死者,全扔后山喂狼。”
聂正怒道:“这东厂拿人,没有文书驾贴,直接锁拿?打死了人也没有一个说法?”
县令张有令道:“是的!东厂拿人,只派出缇骑,从不通知地方,这捉了人,锁在东厂杀胡堡大牢里,严刑拷打,对于打死的,也没有任何的说法,这杀胡堡,边防重地,成了阎罗地狱,人人闻风色变,可止小儿夜啼,这大明的司法律条,在东厂眼里,形同虚设,这东厂如此狠毒,杀人如麻,现在百姓己自发抵制东厂,不卖任何东西给他们,双方对立严重,迟早酿成民变。”
聂正道:“本官要一份这个东厂的捉人名单和遇害者名单。”
张有为道:“这个只有臬台大人胡兰芳那里有,下官可以为大人抄一份来。”
这个胡兰芳,在这个聂正进入山西地面,就开始追随这钦差大人左右,却是在宁武关前接到这个东厂缇骑的驾帖,限他十日之内去东厂分部自首,吓得这个胡兰芳连夜逃回太原。
以前东厂只是捉一些边关将领、兵员和商人的,现在终于向一省的司法长官按察使下手了,他们的人的意思是,让这个胡兰芳自首,否则自己拿人。
这个聂正有些头痛了,这个王天正,原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查案高手,外号叫捕风捉影,擅长罗辑推理,抽丝剥茧式的查案,谁知到了山西,是如此的简单粗暴,这是无视大明律令,胡作非为呀!砍了三百多人,这也太骇人听闻了,这应该是康熙朝第一大案了。
这个聂正,奉朝廷的命令前来,身边的护卫随从只有一百多人,不像东厂,直接从京城调来了上千人,又从宣大总兵府调来了五千人,他们仗着兵权在握,胡作非为。
这个聂正打,是打不过对方的了,如果有必要用人,可以从地方调集,但他的问题是,他对东厂和军队没有管辖权,只能调查他们的违法乱纪行为,然后请兵部和皇上裁决,即使知道他们犯法了,也不能请出尚方宝剑砍了他们,因为他没有,也不了敢随便的砍这东厂和宣大镇守府的人。
这个聂正身边,有一支完整的查案团队,他们马上的展开工作,收集各种的证据和资料,人证和物证是关键,他们没有这东厂的威势,直接的捕人捉人,只能在地方政府的官员衙役的陪同下查案,因为情况敏感,他们不敢直接传召这东厂和军队的人作证,只好私下调查。
这个聂正乃是三品大理寺卿,又是奉诣前来调查的,很快,他身边就聚集了一大群精干人员,调查这东厂和地方横行不法之事。
这个聂正的助手主薄冯东拿着聂正的调令,前往这个杀胡堡东厂分部,调阅东厂的案件宗卷和档案,他们将会对这个东厂在这里办的每一宗案子进行复查。
大理寺卿是全国三大司法长官之一,正三品。掌握全国刑狱的最高长官。置大理寺的最初目的,是因为地方官员的司法权力过大,可自行勾决死刑犯人,造成不少冤假错案。为了使刑狱汇总,始置大理寺,作为复审机关。
大理寺所掌的审谳平反刑狱之政令,要做到推情定法,刑必当罪,使狱以无冤,作为最高复审机关,他们有权复查任何一宗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