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东方

吴忧与宁霜的“婚礼”可以说十二分地草率。繁复的“六礼”自然全都省了,其他礼节也都省去。拉扯着宁霜草草拜了几拜,便直接送入所谓“洞房”——一顶行军大帐。比收一名普通婢妾还要不如,倒更像是山大王抢亲的架势。

宁霜明知这是吴忧有意侮辱,竟也忍耐下来,任凭两个手脚粗笨的女兵为她沐浴之后换上了吉服,而在此之前更是对她进行了相当屈辱的全身搜查,防止还留下什么利器伤害吴忧。牛油炬烛下,宁霜看着一身吉服,思绪万千,只是发呆。

众将大多醉倒,吴忧却没有真的喝醉,他也不急着去和宁霜较劲,乘着月色,他骑马巡营,十几名侍卫远远跟在他身后。而稍稍落后他半个马身与他并行的,是莫湘颀长的身影。不管什么时候看到莫湘,她几乎都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

“湘,你是不是不高兴了?”吴忧深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之后道。

“怎么会呢?这次出征大获全胜,平灭宁家,贺喜主公还来不及。”莫湘淡淡道。

“我知道你看不惯我对付宁霜的法子。刚才话一说出来,我自己都吃惊了,但话一出口又不能反悔。湘,你明白告诉我,我变了么?我是不是变得穷凶极恶,毫无怜悯之心了?”吴忧有些颓丧地问道。

“主公英明神武,宁氏咎由自取。”莫湘咬了一下嘴唇,夜色中,吴忧没有看到她这个动作。

“或许我应该杀了宁霜罢。斩草除根,不是大家都信奉的法则么?”吴忧叹了口气道。

“您这样对她,自然比杀了她难受万倍。”

“说实在的,我对宁霜这个女人深恶痛绝,根本没兴趣碰她。若能杀她我一定毫不犹豫……但我不能杀她……唉,为什么越是位高权重反倒越不能随心所欲了呢?”吴忧苦笑一下,继续道:“陆舒给我出的主意是,宁氏表面上的势力已经被我们灭掉了。而宁家地下的很多东西却更加庞大,如果我能让宁霜生下一男半女,那么宁氏残余势力就会彻底臣服于我。你说这个主意怎么样?”

不等莫湘回答,吴忧解嘲似的摇摇头道:“我吴忧现在的家业都是靠自己一刀一枪打回来的,岂能靠别人成事?但……确实可以免去不少麻烦,单说云州可以有多少百姓不用被饿死了……”说到这里吴忧再次摇头,不再说下去了。

两人沉默地又走了一会儿,吴忧忽然问道:“湘,你今年多大了?”

“……”

莫湘没有接话,吴忧也不追问,两人沉默着巡视了一圈大营,所到之处两人都受到士兵们欢呼迎接。

终究还是吴忧忍不住先开口了,“湘,你看我们下一步的目标应该是哪里?”

这时候已经打四更,莫湘瞧透了吴忧的心意——吴忧磨蹭来磨蹭去,就是心虚不敢面对宁霜而已,因笑道:“主公,如果无话可说不妨早点歇息,新娘子还等着您呢。”

“我不会去的。”吴忧笑道。“湘,你愿不愿意陪我纵马奔驰一下?这些日子全都在忙着算计人,都把我憋坏了。听闻你在前线连战连捷,心痒难挠,恨不能和你换过来。”

莫湘道:“可是错过了吉期……”

“什么吉期!”吴忧不屑道,“我敢打赌,要是我敢爬上宁霜的床,她就敢咬死我。我还想多活两天呢。姑且放着她罢,有她和宁氏宗族在,我相信宁家余孽不敢再造反。”

“夫人那里怎么说?毕竟……主公是又娶了。”莫湘低声询问道。

“罢罢罢。这事情居然这么烦的。颖儿应该明白罢。至于小君,我倒想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恐怕哪个女人对这种事情都不能释怀吧。”

“你也是么,湘儿?”吴忧忽然问道。

莫湘低了头,就在吴忧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莫湘低声道:“我也是女人。请主公莫要再问了。”说罢马鞭虚击一记,催开坐骑,飞驰而去。

看着莫湘离去的方向,吴忧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当即大声吩咐侍卫回营。

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现在吴忧就如同吃了一个苍蝇一样皱着眉头看宁霜,宁霜看他的眼神并不完全是仇恨,而是一种相当复杂的神情。以吴忧一向善于察人的眼光,也看不出其中所包含的复杂含义。

面对这样一个已经被自己欺负得惨得不能再惨的美人,吴忧心里不由得有点惆怅,这个忐忑不安的女子,就是那个曾经让他寝食难安的蛇蝎美人么?作为对手的时候,吴忧背地里不知道骂了她多少次贱人,但此时面对已经没有反抗能力的宁霜,吴忧实在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不知道为什么,吴忧虽然面对着宁霜,心里面徘徊不去的却是莫湘策马飞驰的背影,看宁霜的眼神也是相当迷惑,似乎等了太久的一顿盛宴到来的时候,却忽然没了胃口。

“宁……”吴忧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称呼宁霜,称呼其官爵显然已经不合适了,“贱人”只能私下里叫叫过过瘾,“夫人”可更不恰当。犹豫了一下之后,吴忧道:“宁小姐,咱们走到今天,谁也料想不到。想想就在几年前,咱们同在淄州,也算认识。”

“还有婚约。”宁霜忽然道。

“……对。”

两人之间又是一段无语的沉寂,这时候东方天际微明,一抹淡淡的晨曦透过帐幕渗了进来。

吴忧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道:“我们都是在乱世图存,本也说不上谁对谁错,但我吴忧孤独一人,失去的是亲信朋友,你们宁氏失去的却是家人子弟,你心中怨恨,我能理解。”

宁霜冷冷地道:“我们家事,还不劳将军费心。我心虽有所怨,却非哀怨家人的离散,惟恨不能报仇雪恨耳。”

“你倒是直爽。”吴忧撩开了帐幕帘门,各营士兵们已经开始起早操演。

“如果我放你一条生路,你能不能保证,宁氏今后不再与我为难?”虽然准知道会碰一个钉子,吴忧还是试探了一句。

“我说能,你信么?”宁霜道。

“我不信。”吴忧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露出一个近似笑容的表情来,道:“宁小姐,原本我希望我们可以是朋友的。可是你太过于聪明了。两个聪明人呆在一起,干得很可能就是蠢事。”

“你要杀我了么?”宁霜的神情格外的平静。

“不,我要你给我生个儿子。”吴忧忽然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一把摔了帘子,带着点颇有些凶狠的神气大踏步走到了宁霜跟前。

“你……你无耻!”宁霜的俏脸刷得红了,自己怎么就忘了这吴忧是无赖出身呢。

“是,我是无耻,现在我什么都不在乎了。”吴忧仿佛打开了什么心结,道:“反正我们早有婚约,也算拜了天地,我不指望你给我帮什么忙,但我也不会让你给我添乱!现在我只是好奇一件事,你和董不语关系那么亲密,会不会早已不是处子了?”吴忧倏地伸左手捏住了宁霜颌骨,阻止了她咬舌自尽的企图,右手却伸进了宁霜薄薄的衫裙,触摸到了她柔滑的肌肤。

身体这样被一个陌生的男人猥亵,在宁霜而言自是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自尽的企图落空之后,她拼命挣扎起来,但不论武艺还是天生的体力,她都差吴忧太远。徒劳的挣扎过后,她已经被吴忧放倒在榻上,现在她眼中的忿怒全都被惊恐所取代——她决没有料到,以吴忧一方诸侯的身份,居然能做出这样卑鄙的事情来。两颗大大的泪珠沿着她的眼角流下,渗入纷乱的鬓角。她的胸脯激烈地上下起伏着,看上去格外诱人。

“我最喜欢的,就是不驯服的小野马。”吴忧笑得邪邪的,宁霜的反抗,反而让他抛开了顾虑。抛开了那份负疚感,事情变得简单得多了,一个男人要纯粹从肉体上征服一个没了反抗之力的贵族女子,对任何男人来说,似乎都颇具诱惑力。

生硬地扯去宁霜身上不多的衣衫,吴忧眼睛一亮,发现了那一点鲜红耀眼的朱砂,那正是豪门大户女子们贞洁的象征。“董不语这厮瞧着牛气冲天,手脚可不够快啊!”吴忧慨叹一声,魔爪已经伸向了宁霜紧紧并拢的两股之间。

“呜……”宁霜惊恐的脸上掠过一抹极红的红晕,苦于嘴巴被吴忧捏着,却是说不出话来。

远远的,拉乌赤警惕地巡视着周围的动静,吴忧做什么跟他没什么关系,他的职责是不让人接近吴忧的大帐。莫湘到来的时候,他习惯性地没有阻止,因为莫湘一向有自由进出吴忧大帐的权利。虽然今天这个时候似乎不大恰当,不过拉乌赤也不打算阻拦。见莫湘招呼也不打,撩开帘门就要进去,他提高嗓门喊了一句“莫湘将军晋见!”

拉乌赤这一声倒是把莫湘吓了一跳,她立刻停止了掀起帐帘的动作,看了看拉乌赤,拉乌赤注意到她的气色不太好。

“湘儿么,进来罢。”是吴忧的声音。

“主公,紧急军务。”莫湘急促地道。

“等我出来。”吴忧道。

稍顷,吴忧整理衣裳出帐,笑道:“什么军务让你亲自来报?”

莫湘道:“此处不是说话处。我已邀陈玄、陆舒两位先生到中军帐中等候,我们就一起过去罢。”

见莫湘说得郑重,吴忧也收了轻慢之心,道:“如此不要耽搁,我们这就去。”

两人联袂到了中军帐中,发现刘衮、席雱等一众将领都已经在了。见到吴忧到来,一齐见礼。

吴忧还礼,笑道:“诸位原来早就到了,什么事情这样紧急,反倒是我最后一个知道。”

“主公,”莫湘有些歉意地道:“事情紧急,传令兵不敢打扰您,只好将报告送到我这里了,虽然各位将军都到了,他们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很好。你做事我放心。”吴忧笑了笑,道:“就辛苦你给大家说说出了什么事情。”

“库狐内乱的消息咱们早就知道了。最近回来的咱们的间谍证实了这个消息,虽然已经是去年的消息了。而且还有更详细的描述。我们可以确信,库狐王死了,现在库狐境内各部族为了争夺王位大打出手,实力大幅削减,短期之内是无力大举南下了。而且还有一个好消息,趁着库狐人内乱,迷齐人大举进攻这个库狐。不同于南下劫掠,迷齐人这次是真正地开疆拓土,他们与库狐人风俗相近,语言相通,两国以前就多有摩擦,只是因为都垂涎于我大周的财富才狼狈为奸,现在可是露出爪牙来了。听说咱们的老对手折里带主动率领部族迁到了库狐、迷齐边境,为库狐戍边。而狐兰则是迷齐人指挥进攻的主将。这两人倒算是棋逢对手。不过狐兰背后是迷齐倾国之兵,不似折里带只有一族的力量,所以折里带的败北只是时间问题。我认为,对我们而言,这样的情势无疑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怪不得这么久都没有动静,原来是这帮王八蛋自己打起来了。”吴忧笑道。

“不止于此,”莫湘道:“刚才说得是北方。在咱们的西面,刚刚出了一件大事。哈克兰王庶子大统领及别八示都受兀哈豹挑唆,囚禁哈克兰王,自立为王,厉兵秣马,蠢蠢欲动,大有东进之意。”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情?”

“最少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莫湘道,“是哈迷失六百里加急快递过来的。宁远兵不过千,着实危险。”

“这兀哈豹,我还真是小觑了他。”吴忧道。“立即……不,让我想想。”吴忧本想立即让大军回师,不过一想大军修整还未结束,仓促起行,将士们可能会有怨言,再说大军长途奔袭毕竟不能与小部队机动力相比,于是开始想别的办法。

陈玄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吴忧顾虑所在,乃献计道:“主公,哈克兰军力不强,不如遣一良将,但以小队人马疾驰增援宁远,大军休整完毕,再以雷霆之势横扫哈克兰。再者哈克兰偏处瀚海沙漠,最利于沙漠骆驼骑兵行动,我们对于沙漠作战准备还不充分。”

吴忧点头道:“陈先生所虑甚是。我军久战疲惫,应该好好休整一番。哈克兰跳梁小丑,不足为虑。待我腾出手来就收拾他们。”吴忧面容一肃,开始发布命令、

“席雱!”

“有。”

“命你为第一队先锋将,赵琼为副,领兵一千,带马三千匹,星夜增援宁远。”

“得令!”

“刘衮!第二队先锋将,哈齐宗为副,兵一千,马三千,增援宁远。”

“金肃、卫英,第三队。”

“第四队,范竺、白伶。”

“皮休、刘卞第五队。”

十将接令,吴忧道:“你十人可不拘队伍,在大营之内自由挑选士兵,点齐军兵就立即出发,路上不得延误停留,不管其他地方出了什么事情都与你们无关。我要你们一天赶三天的路程。马累死了不要紧,宁远要是丢了,军法可不讲情面。”

十将轰然应诺,匆匆出帐点兵去了。军营中立刻人喊马嘶热闹起来,才不过两个小时的功夫,席雱、赵琼所率第一队已经踏上征程。随后其他四队也陆续出发。虽然吴忧说可以自由挑选士兵,但他们不约而同地都没有去金赤乌的营地挑人。

“大军休整三天就回沃城罢。派出使者,将征讨宁氏的虏获分四分之一给赵扬送去。怎么也要酬谢一下我们的盟友啊。”吴忧吩咐道,他很惬意地看到陆舒心痛地皱了一下眉头。

长期掌管云西财务,陆舒必须承认涉及到钱粮的事情自己都有点小心眼,毕竟这些东西得来不易,就这么白送给人,实在有些肉痛。不过一想吴忧是想深结纳赵扬,借此试探赵扬之心,以赵扬的为人,若是收了吴忧的献俘,短期内必然不至于翻脸无情,至少云西大军远征沙漠的时候不至于后院起火。

“大伙儿还有什么事情么?”吴忧不顾形象地打了个呵欠道。

“主公,”莫湘单膝跪下道,“末将请罪。”

“咦!”吴忧惊讶出声,随即笑道,“你有何过错?湘,这营里你说的话就是我说的,就算这里的人都会犯错,你也不会。而且,就算你真的犯了什么错,我也不会跟你计较的。说说罢,什么事情使你这样为难?”

吴忧这样信任的话语让莫湘感动莫名,伏地拜了一拜才道:“末将辜负了将军的信任,刚才来之前就派人把宁霜给放走了。”

寂静,大帐里忽然变得异常地静。私放战俘,而且是无数将士奋战捉到的最重要的俘虏,身价万金的战俘,吴忧刚刚宣布成为他妻子的女人。吴忧平时虽然总是笑嘻嘻的,但他的脾气这两年越发让人捉摸不透,在座的人可都是不止一次地领教过。吴忧从容的举止下隐藏着越来越重的威势,他手下的将军和谋士们放在哪里都是一方英杰,在他面前却是诚心地臣服。便是陈玄的诡智、刘衮的傲气、罗奴儿的狡诈、席雱的武勇,在吴忧面前都不敢有任何放肆轻忽。而且,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吴忧对于宁氏相当重视,这次冒险倾尽云西全力,就是为了把宁氏连根拔起。如今莫湘却这么轻易将宁霜给放了,不管是因为什么理由,都是不可原谅的。换了任何一人,恐怕吴忧早就发作了,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吴忧怎么对待这位最宠信的将军。

“你!”吴忧只说了一个字,他的声音就像被掐断在喉咙里,他脸色惨白,痛苦地摇了摇头,兴城城头那一箭,使得他受了内伤。这一下急怒攻心,几乎当场咳出血来。

“哈!哈……”好容易缓过来一口气,吴忧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好,好湘儿!”他走到莫湘身边,大声道:“做得好!”吴忧梗着脖子,嘶哑着嗓子道。“宁霜这个贱人,美艳如花,心如蛇蝎,我杀之是不仁,纳之是不义,纵之是不信,湘儿你倒是替我解决了一个难题。甚么妻子之类的,都他娘的扯淡!放得好!放得好!若是因此而罚你,我岂不是成了贪花自私之徒?”

大帐中依然寂静无声,正当众人都在揣测这是吴忧的真心话还是反讽时,吴忧已经大踏步出帐去了。

“宁姑娘既然已经脱险,咱们就别惊动他们了罢。”军帐外两名云西侍卫打扮的男子低声交谈。说话的人正是前日大展神威杀出云西军重围的东方玉。另一个就是从地道逃走的董不语。虽然东方玉很想即刻就走,但董不语坚持要救出宁霜才肯跟他走,又说了一堆诸如没有宁霜宁可一死、对东方玉的救命之恩只能来世再报之类的话,东方玉无奈,只好陪他再来一次冒险。只是吴忧的军营布置颇为严谨,两人要进来找人可没那么容易。转了大半夜,两人才摸掉了两名侍卫,混到了吴忧中心大帐附近。正好听到吴忧众人议事,随后又是席雱等人领军出征,也是趁着这忙乱,两人才能混充到现在。

现在得知宁霜安然脱险,两人都是松了一口气,东方玉觉得冒险已经接近尽头,现在天色大亮,下一班换班的侍卫一来,两人想不暴露都难。云西军营中藏龙卧虎,要是深陷几万人的包围之中,恐怕两人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可惜,本来想把吴忧这淫贼一起料理了的。”董不语有些惋惜地道。“就是不知道霜妹现在到了哪里。”

“只要不在军营,总有办法找到的。咱们快走罢。”

“两位鬼鬼祟祟躲了这么久,这便要走了么?”一个大汉低沉的声音几乎就在两人身边响起,董不语伸手就掣佩剑,东方玉霍然转身,两道利剑一般的目光直盯着说话的人——鲍雅,这个吴忧营中第一悍勇的猛将,因为对吴忧一直怀着感恩的心情,所以时常亲自带班宿卫。

鲍雅说话的时候,东方玉、董不语两人已经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重围之中。云西最精良的战士,数百名烈火金赤乌的士兵将他们困在了核心。

最里面的圈子是鲍雅、狄稷、莫湘、罗奴儿、罗兴、也速不该、吐里不花、忽邪火等云西将领,再往外才是金赤乌的官兵。

“你是那个单骑闯营的小子吧?”鲍雅的语气中带着激赏,敢做出这样的事情,东方玉的武功和勇气都值得赞赏。

看到确实已经没什么指望逃出去了,东方玉反倒不急了,他摘下了沉重的铁盔,露出一头耀眼的红发。他碧蓝的双眸神光内敛,冷静地盯着鲍雅等一众云西将领。

“叫吴忧出来,我要和他说话。”东方玉大声道。

“两个小贼,也配惊动主公么?”狄稷冷冷地道。

“既然如此……”众人眼前一花,只有眼力最好的几个将军看清了东方玉是从袍子里取出了一柄连鞘长刀。

莫湘看得脸色一黯,低声对鲍雅、狄稷道:“是主公的刀。”

“任他本事通天,今天也拿下了他!”狄稷跃跃欲试道。

“稍等,我和他说。”莫湘还是觉得不能莽撞。东方玉这人来得蹊跷,手上又拿了吴忧的佩刀,她总觉得这人肯定和吴忧有些瓜葛。

“东方公子请了,在下莫湘。”莫湘客客气气道。

“不敢当。”东方玉越发地气定神闲。

“前日闯营的也是东方公子吧?不知道这次来有何指教?”

“是我。其实我今天又来……这个,是告诉吴忧他两位故人的消息的。”

“什么人?”

“这两人,一个叫剑池,一个叫阿瑶。”

“公子请稍待,我去请主公。”

“不用请了。我在。”吴忧淡淡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士兵们立刻为他让开了一条路。

“主公!”诸将一齐施礼。

“主公,这两人实力不俗,请不要离他们太近。”鲍雅道。

“我知道。”吴忧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眼睛里露出猎手对上狐狸的眼光,与先前在大帐中发怒的那个吴忧判若两人。

“吴忧你这狗贼……”董不语大骂道。

“董不语!”吴忧上来就截断了他的话,“丢下自己的女人独自逃走,你这种胆小鬼还不配骂我。”

董不语被他一句话噎得透不过气来,不管当时理由是什么,丢下宁霜独自逃走是事实,以他的高傲,是不可能去解释什么的。

很满意地看到董不语闭上了嘴巴,吴忧笑着对东方玉道:“东方公子的武艺我们云西几千名将士都见识过,您单骑闯营给云西杂胡义从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耻辱,我很感谢您给他们这个机会洗刷他们的耻辱。”

“可是我今天正好不想打斗,而且我想以几万人围杀两个人是军队更大的耻辱罢?真要洗刷耻辱的话,要么有人单打独斗能留下我,要么……嘿嘿,战场上用兵能胜过我,今天这样,恕东方无法应战。”东方玉在词锋上丝毫不落下风。

“呵呵呵呵……”吴忧仰天大笑道:“好!好!”脸色却忽然一变道:“可惜我吴忧不算什么君子,而是个为了结果不计手段的人而已,你以为凭这么几句话我就会给你这个机会?我爱惜我的士兵,不亚于爱惜我自己的生命呢。”

吴忧挂着讥讽的笑容,大喝一声:“弓箭手!”

第一排士兵蹲地,将数百支森寒的弩箭上弦,后排的士兵也纷纷将弓弩上弦。

东方玉苦笑一下,还想尽一下最后的努力,对吴忧道:“你果真不想知道贵师与阿瑶的消息么?”

“很想,但我很讨厌你这种谈条件的口吻,所以就算要花一百倍的时间去打听,我也不愿意从你嘴里听到。”吴忧道。

“我也很欣赏你的快人快语,你虽然不是君子,至少不虚伪。”东方玉好整以暇道:“我不会以这个做要挟,也不打算拿他们做交换条件,因为这两人一个是我尊敬的对手,一个是我疼爱的小妹。”

东方玉从袍下取出了另一柄长刀,那是一柄外貌与吴忧的佩刀一模一样的长刀,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那把刀所散发出来的凄厉杀气。赤焰流火,万千杀机,千万不甘的冤魂的厉啸,天地风云似乎都要因此而变色——刀还没有出鞘,离得稍微近些的士兵已经蜷曲着身体软倒在了地上。

众将脸色大变,立即团团将吴忧围在中心。

吴忧脸色苍白,却比其他人好的多,道:“想不到,你居然能用这把魔刀,怪不得……怪不得你的武功这么高……”他忽然厉声喝问道:“我师傅呢?你从哪里得到的这把刀?”

东方玉倨傲地道:“东方家原本就是冰河、赤水的主人,除了东方家的人,天下间再没有人配用这两柄神兵。这赤水就是我杀掉了剑池老头得来的,如何?老人家倒是有点道行,最后一缕意念居然附在一只白鹳身上飞走了。”他眉头一挑,挑衅地看着吴忧。

虽然早有预感,但这个消息得到证实的时候,吴忧胸口如同被大铁锤重重敲击,“白鹳!白鹳!那只白鹳!”圣武关上被萨都射杀的那只白鹳,难道真是师傅所附身的那一只?

“你应该听过魔刀的传说罢,”东方玉轻轻抚mo着刀柄上的纹路,缓缓地道:“神兵一出,流血千里。千里有点夸张,流血十里还是做得到的。吴忧,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凭你们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留不下我,徒伤士卒的性命罢了。”

“如果你真有那个把握,为什么不试试?”吴忧恢复冷静的速度是惊人的,对于一个屡次在死亡线上徘徊的人而言,死亡的威胁反而更能激发他的斗志。

“神刀一出,决不空回!吴忧你想仔细了。”东方玉道。

吴忧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缓缓将手臂扬起,莫湘喝令道:“弓箭手预备——叠射箭阵!击鼓!所有的鼓,都给我敲起来!”雄浑激昂的鼓声响起,云西的士兵们立即从“神刀”的影响中回过神来,叠枪架弩,严阵以待。

“这个吴忧,果然不是好糊弄的。”看着无数闪亮的箭尖,东方玉有点无奈地想道。

“拼了吧!”董不语吼道。但他的声音立刻淹没在震天动地的鼓声之中了。

“瞧我的吧。”东方玉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象针扎一样送入周围所有人的耳朵。

“赤水,赤水,你不出鞘,别人真当你是泥做的。”低声喃呢一句,东方玉手上猛然青筋暴起。

“放箭!”莫湘毫不停顿地下达了命令。暴雨般的箭雨瞬间覆盖了那小小的方寸之地。

而伴随着一声龙吟一般的狂啸,一道可以媲美太阳光的炽热的匹练光华拔地而起,破开密集的箭雨,直指吴忧,几乎所有人都受不了这刺目的灼痛而闭上了眼睛。几乎与此同时,鲍雅的流星锤、狄稷的狼牙棒、莫湘的钢枪同时出手。

“当!”一声震彻耳膜的巨响。时间在这一瞬间静止。血,鲜艳的血花,如喷泉一般狂涌开来。

赤水一出,鬼神辟易。

冰河一出,流血千里。

……

在远远的草原上,天地交际之处,一群无知的孩童一边用童稚的声音吟唱着他们并不懂得其含义的歌谣,一边做着各种游戏。一个满脸惶急的绝美少女骑马飞奔而过,听到孩子们的歌声,她猛然勒住了坐骑,跳下马来,焦急地问道:“是谁……是谁教你们唱这个的?”

孩子们惶惑地盯着这少女,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少女手忙脚乱地从马背上扒拉出一堆食物、金银,堆放在小孩们面前,“快说,这些都是给你们的。”

孩子们眼睛贪婪地盯着堆放的东西,他们都被吓呆了,一个大胆的孩子走出来道,“是一个长得那么高那么好看的叔叔教我们的。”

“他是不是红头发,蓝眼睛?”少女急急地抓住孩子的肩膀问道。

“呜哇,痛死了!妈妈……”孩子哭喊起来。

“别哭,别哭,姐姐给你糖吃。”少女急忙抚慰着。

“是红头发,不过是绿眼睛。”另一个小孩咂着手指道。

“不对,是蓝眼睛。”另一个孩子反驳道。两个孩子争执起来。

“呼……总算找到了。”少女长吁了一口气,“你们知道他去哪儿了么?”

“那里。”小孩的手分别指向了不同的方向。

汗水顺着少女的鼻尖滑下,“他有没有说过什么话?”

孩子苦思冥想,忽然一拍脑袋道:“有了,他问我们哪里在打仗。”

“哪里?”

“当然是庇安镇了,上次我爸爸到那里买盐,死了‘天’那么多的人。”在孩子的词汇里,“天”就是最大的形容词。

“庇安镇怎么走?”

“往那。”这一次孩子们的手非常整齐。

“谢谢你们,你们都是好孩子。还有这首歌不好听,不要再唱了。”少女飞身上马,身手异常矫捷。“但愿还赶得上。”少女心中默默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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