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疾风

高扬的青龙旗表示,来的是张瑞符。罗兴的心一瞬间就沉到了谷底。然而隆隆的马蹄声提醒他,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骑兵下马,换长兵——弩手前——弓手前——盾手前——枪手前——”

如果说莫湘带过的兵有什么特点的话,严谨的队列规范无疑就是其最大的特点。莫湘有这样的本领:让一群新兵在三个月的训练中完成行进中各种变阵,第四个月他们就要顶着密集的箭雨列阵冲击,从第六个月开始,不论是步兵还是骑兵,他们要面对的将是莫湘最精锐的鹰击六哨披甲长兵冲击,后退者斩首,死伤无论。莫湘称之为练胆气。这样高强度的训练下,莫湘所部军队往往在很高的伤亡比率之下仍能坚持作战,被称为强军。

随着一声声号令,云西军阵如同层层绽放的莲花一般荡漾开来,以令人叹为观止的迅速俐落完成了变阵。罗兴命马晃点选四哨尼兰微步兵,以五百弓弩手为先导,一千士兵组成密集的枪阵向河畔突击,五百名士兵持短兵盾牌掩护其侧翼,数百名民壮夹在军阵中挽担推车、牵马赶牛奔到河畔。云州军在河边部署部队很少,还没有想明白罗兴此举的意思,就被这支部队冲破阵线,完成了背水结阵。此时张瑞符刚刚与张锐会面。传令兵将军情流水报来。

一听云西军抢占河滩结阵,张锐急对张瑞符道:“大人,云西军这是要作坚守之计,可趁其立足未稳速攻之。”

张瑞符道:“我军远来疲惫,就请将军先以本部人马发动进攻。”

张锐立即率所部上万骑兵对罗兴的河沿阵地发动了进攻。罗兴即以本部人马全力策应马晃的河沿兵。两军战斗自午至夜,张罗两部伤亡枕藉,张锐始终未能夺下云西的河沿阵地,锐气消磨,只得后退休整。罗兴军大摇大摆从河里取水造饭,张锐只能干瞪眼。

次日清晨,云州军全线出击,轮番进攻云西各处营地,张锐亲率亲卫数百人突击马晃河沿军,马晃拼死抵抗,付出了伤亡上千人的代价才堪堪顶住张锐的攻势。罗兴的主要精力则用来应付张瑞符的猛攻,云州精骑曾一度切断了罗兴本部与马晃河沿军的联系,但最终还是没能站住脚跟,在云西步军密集的箭雨中狼狈撤回。但云州胜在兵马众多,轮班进攻,不给云西军以任何喘息的机会,两军争战,自晨至昏,云西军堪堪守住,伤亡却超过了三成半。河沿军伤亡尤其惨重。他们的对手云州军伤亡与之基本相当。

张瑞符接到游骑哨报告:莫湘发现罗兴被围之后,并不赶来救援,自领军进攻沃城,扬言要截断云州军粮道。张瑞符感到压力十分沉重,对张锐道:“罗兴这厮骨头太硬,怕是一时半会啃不下来,不如撤军回保沃城,再向关内求援。”

张锐道:“大人,我军还有战士四万人,仍然优胜于云西军,即便莫湘也不敢轻敌。眼下罗兴已经是强弩之末,眼看不能支撑,只要将其拿下,莫湘必定无所作为。现在放弃,莫湘得势,我军气沮,后患无穷。”

“但我军现在粮草不够半月之支,若是莫湘竟攻下沃城,切断了我军粮道,又当如何?”

“因为陆上粮道经常受到云西军队的袭击,所以我军大部粮食都是用船只从云州运来。现在运粮大船队尽数在丽水,卸载军粮之后,大军登船,顺流可直下云州,所以我们至少可以完师退回云州。只要能够拿下罗兴,虽然折了朱耀、姜重两枝军,但也能将就将功补过了——唐公面前,大人也好有话说。”

“如此——就再攻一攻看?”

“末将已经思得一计,不费一兵一卒可破罗兴。”

“何计?”

“大人只需派五百军至丽水上游,掘壕蓄水,暗中将军营移至高岗处,到夜里忽然决口放水,罗兴营寨低洼,管他多少精兵强将,都做了鱼鳖。”

张瑞符犹豫道:“如此,河沿百姓岂不遭殃?”

张锐道:“行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胜利,些许小民的性命算得了什么!”

张瑞符思量半晌,不能决断,最后道:“罢了,此计过于阴毒,决不可行。我身为一州牧守,即便不能造福一方,至少不能造孽。还有其他办法么?”

张锐叹道:“那就只好拿最精锐的将士们的性命去拼吧。明天全力以赴攻一天,无论胜败都撤回云州。我立即派人联系船队。”

“我有种直觉,莫湘离我们很近了。”张瑞符有些沮丧地道。

“我们一定能回去云州!”张锐斩钉截铁道。

第三日一早,在云州军的猛烈进攻下,马晃不得不放弃了河沿阵地。张锐发了疯一样地向他进攻,想将他赶下河去。马晃则拼命想维持他的阵列,向罗兴本部靠拢。尼兰微战士表现了惊人的韧性,一个步队哪怕就剩下一个人也战斗到底。张锐虽然大量杀伤了河沿部队,却终于没有将其全歼,到中午时候,马晃逃入罗兴本部。张瑞符把他的骑兵都变成了步兵,一步步缓慢却是坚决地压缩着罗兴部的防守空间。丧失了水源让罗兴的部队只能在干渴中作战。当士兵们只能席地而坐艰难地啃着干粮的时候,罗兴知道他必须在突围和被歼灭之间做一个抉择了。

“将军,我的孩子们伤亡太大了。”老千户博揽廷道。他的声音都发抖了,花白的胡子抖动着,他所带出的部族战士一直处在第一线,现在阵亡的占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也个个带伤。在以前他们这些马背上的骄子来去如风,惯于欺软怕硬,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何曾经历过这样惨烈的搏杀!

“再等等。”在一片期待的目光中,罗兴只有这冰霜般三个字而已。在两军争战过程中,罗兴一直按剑站在高处了望战局,发出一道道清晰冷静的将令,整个人似乎都不带有一丝感情。他的披风炽烈如火,他的佩剑一尘不染,他屹立不动的身形是全军上万战士胆气所系!很难想象,罗兴仅仅师事莫湘一年多的时间,似乎就已经窥得了莫湘指挥艺术的精髓。而这种万马军中保持霜雪一般的气质,更多的需要的是天分,更是谁都学不来的。那些追随吴忧最早的旧部很难将当初那个如乞丐一般赶来投奔吴忧的青年和眼前这位颇具大将气度的指挥官联系在一起。

博揽廷一把年纪,在他本族战士中颇有威信,血战之下一脸血污,显得表情十分狰狞,然而听了罗兴的话却是不敢有一句怨言,前去安排本队作战去了。马晃突围时右胁中了一箭,射断了一根肋骨,却没有伤及要害,只是军医给他拔出那根带着倒钩刺的箭矢的时候手法绝对算不上温柔,他龇牙咧嘴地对罗兴道:“罗大哥,我再去把河沿阵地抢回来!”

“不必了。现在再分兵白白损折人手,我们再坚持一天。”罗兴道,他默默回想着莫湘的教导,“刚不能久……刚不能久……让我看看云州军的刚锋还有多少吧!谁坚持到最后,谁就会胜利……”

不劳罗兴操心,张瑞符和张锐已经在这一天的进攻中耗尽了他们最后的精锐。张锐铠甲上插了二三十支箭,铠甲遮蔽不到的地方也中了三箭,他是被几个亲兵拼了命抢回来的,数百人的亲卫只剩下寥寥十几人还能站着。夜幕降临的时候,张瑞符接到一个让人沮丧的消息,沃城守军没有抵抗就投降莫湘了。莫湘完整地得到了云州军囤积在那里的大量补给品。如果说这个消息还有什么积极的因素的话,那就是莫湘应该还离他们很远。估算路程,莫湘在沃城稍作整顿再赶过来,至少还要三五天。

入夜后,张锐伤口感染,开始发烧说胡话,而张锐所派出的联系船队的人迟迟没有回来。这个唯一可以商量的人也指望不上了。估计莫湘的行程,张瑞符决定再等粮船一天。

云西军营地里,士兵们正在生火做饭。除了此起彼伏的伤兵呻吟声,所有的士兵禁止交谈。一群工兵正在轮班掘井。罗兴现在最关心的就是井什么时候能掘好。没有水,士兵们迟早要炸营。因为扎营地点离河岸不远,所以罗兴对于能挖出水来很有信心。随着一阵小小的欢呼,罗兴眼睛一亮,但随即这欢呼就变成了小声的惊呼。沙化的土壤太松,刚刚掘出来的井壁坍塌了。他们刚刚看到了一点水的影子,就被沙子埋上了。这样的情形屡次出现,三个小时过去了,一口井都没有掘成。最后绝望的工兵们只好掘一个很大的沙坑,让它慢慢渗水,水量是如此之少,舀一会儿就要停下来等着它重新渗出来。将近天明的时候,每个士兵总算依次分到了一小碗带着沙子的水。罗兴最后一个领到了他的水,当着所有将领和士兵的面,将那一碗浑浊的沙水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打雷了?”黎明时分,张瑞符被隆隆的声音惊醒后的头一个反应就是变天了?但四处惊恐乱窜的兵将们提醒他,真正的灾难来临了。他猛然清醒过来:那持续不断的隆隆声,正是成千上万战马奔腾的声音。张瑞符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莫湘来的好快!

“云西大军杀过来了!”云州军大营里到处都有人在惊慌失措地叫喊。

“军令官!军法官!是谁在蛊惑军心?给我把奸细拿下……”张瑞符下面的话忽然卡在了喉咙里,一条黑铁塔般的大汉腰间挂了数枚首级手持一条混铁棒横冲直撞打将进来,所过之处如波开涛翻,云州兵将死伤狼藉,手下竟无一合之敌。大汉望见张瑞符的大官服饰眼睛一亮,大声报名道:“俺乃云西狄稷是也!你这老小子原来在这里!害俺东摸西撞找了半宿!你找甚么军法官军令官,可是他们么?”说着将两枚血肉模糊的首级一掼,骨碌碌滚到了张瑞符脚下。张瑞符被狄稷的名字惊吓得差点站不住,更想不通狄稷和他的属下们是怎么潜入他戒备森严的军营的,哪里还顾得上去看甚么首级,抹身就走。他的几十名亲卫发一声喊,冲向狄稷。

狄稷喝道:“哪里走!”宛若半空里响起一声霹雳。狄稷从革囊抓出一把铁珠,反手一扬,顿时有十几名护卫被打得脑穿肠烂,倒地身亡。趁着众侍卫士气一沮,密集的队形也出现了缺口,狄稷大步冲过,挥棒打倒几个碍事的,这时张瑞符已经匆忙上了一匹战马,正要逃亡,狄稷身形骤然加速,一把拽住了那马的后腿,张瑞符在马上急拔剑来刺,却只在狄稷的掩心甲上划了道印子,狄稷大吼一声“起!”竟是生生将那战马连同上面的张瑞符一起轮了起来,扑通一声掼在地上,那骏马被摔得血肉模糊,悲嘶一声,眼看是不活了,张瑞符也被摔得五迷三道,被狄稷像提小鸡一般擒在手里。狄稷扬铁珠破围、追马、抓马、摔马、擒将,前后不过数息时间,所有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待到众多的云州兵将反应过来,狄稷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下了主将张瑞符。云州兵将哪里见过这样的骠捷悍勇,竟是都惊呆了。

张瑞符这时稍微清醒一些,见众人顾忌不敢乱动,忙喊道:“不要顾忌我!快把他拿下!”狄稷生怕他又说出什么不利的话来,立掌在他脑后一击,张瑞符立即昏了过去。虽然张瑞符如此命令,但众军兵却不敢放手攻击。而狄稷这边就他一个,与几百上千名云州兵将对峙,竟是夷然不惧。这时云州军营寨外云西军兵喊杀声如雷,仿佛一瞬间到处都是云西兵。而和狄稷一同潜入的奸细不断放火制造混乱,扰乱军心。没有了主将的居中统筹指挥,云州兵营乱地跟一锅煮沸的粥似的。唯有张瑞符的中军帐前,双方正在紧张地对峙着,竟是异常地平静。

“还愣着作什么!咳咳!冲上去!”说这话的不是旁人,而是高烧了一夜的张锐。他本烧得迷迷糊糊,不想黎明时分云西军大举来袭,急促的报警金鼓声将他惊出一身冷汗,脑子居然清醒过来。他第一反应就是让亲兵抬他来见张瑞符。不料刚来就发现张瑞符已经被狄稷所擒,军官们有主张守营门的,有想出去迎敌的,有赶来救张瑞符的,还有趁乱抢夺军需准备脚底抹油的,总之整个大营内乱作一团。

张锐眼看自己已经是营内最高级别的官员,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趁着狄稷不敢乱动。他首先派自己的十几个亲兵去找来军法队,控制了这支颇有震慑力的武装之后,他命亲兵队长组织十几个精干士兵从后面划破中军帐,抢出了张瑞符的符信令箭。拿到这些东西后他心中稍定,当即指派他的亲信军官持令箭接管各寨,只准严守,不得出战。又将军法队分成三队各由其亲兵带队,纠察营内奸细,只要见到乱跑乱窜者、大呼小叫者以及放火抢劫者,格杀勿论。分派已毕,张锐这才出声指示包围狄稷的众兵将营救张瑞符。其实周军法中原本有明文规定:凡有劫持人质胁众者,必击杀之,不必顾忌人质安全。只是事起突然,张瑞符在军中人望也颇高,所以众兵将都不敢下手。现在张锐手持三军符节令箭亲自坐镇,背后军法队钢刀霍霍,云州将士们仿佛一下子拾起了他们的胆气,开始向狄稷步步紧逼过去。数百张强弓上箭鏃闪着幽蓝的寒光,全都瞄向了狄稷。

饶是狄稷胆气过人,心中也只叫得一声苦也,心里一直后悔刚才怎么不趁云州军没有组织起来之前就逃走。他不清楚成为几百支箭的箭靶子会是什么后果,但他绝对不想尝试这种滋味。因为他可以百分之一百确定,如果这几百支箭都射在他身上的话,他所需要担心的就只剩下了能不能找到一块完整的肉来放入棺材的问题了。

从发觉处境险恶到做出判断,狄稷只用了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他喀嚓一声拧断了张瑞符的脖子,将尸体掷向人群,就地一个打滚躲过了大部分羽箭,拼着多挨几箭也朝着张锐说话处撒出了几十枚铁珠。其中绝大多数铁珠都被那些倒霉的兵将挡了下来,只有一枚击中了张锐的脚,将他的踝骨击得粉碎。张锐硬生生忍住了剧痛,布置围杀狄稷。

这时传令兵将各处军报流水价报来,云西军攻击各处营寨甚急,处于云州军包围圈内的罗兴闻风而动,组织士兵发动了反击。云州全军已经被切成了几段。大军崩溃只在旦夕之间!

“不是莫湘!”张锐痛得冷汗直流,却还是作出了准确的判断:“是吴忧来了。”莫湘有多少兵力都在张锐的心里装着,能有多强的攻击力他心里也有数。能突然发动这么大规模的强势的攻击的,除了吴忧的主力部队不会有别支部队。其实看到狄稷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要糟。自从吴忧北归,狄稷就重新归属吴忧亲自指挥。狄稷出现在这里,恐怕吴忧也不远了。而最坏的结果就是云西远征北疆的主力军回师了。

云州军营寨之外,吴忧与席方并辔指挥远征军对云州军队的攻势。席方黝黑的面庞没有一丝表情。吴忧就放松得多。眼看云州军各处营寨相继失陷燃起大火,吴忧的唇角微微翘起,对席方道:“得手了。”

“看他们的突围方向,还对船队抱有幻想呢。”席方又观察了一会方道。

“牛刀杀鸡,湘儿那里不会出纰漏的。”吴忧微笑道,面容忽地一肃道,“一个都不能让他们走掉!”

席方点头,叫过一名传令官来,对他下达命令。

“一个都不许走掉!”那传令官大声复述命令,见席方点头确认后,打马飞奔去了。

“罗兴也能独当一面了。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啊。”席方感慨道。

“不如说,强将手下无弱兵。湘儿手下,可是磨练人。二罗都算她的门生弟子。弟子尚如此,师傅可是奇才了。”吴忧笑道。

“吴毒表现也很好。”提到吴忧的这个弟子,席方面上冷硬的线条有了些许松动,露出一丝温情来。吴毒跟随他远征北国,习武艺,学军阵,多次不顾席方的禁令偷偷跟着斥候出去侦察,有两次还参与出手抓了俘虏回来。席方自己没有子息,尽管从不对他假以辞色,但心里对这个聪明的孩子是十分爱惜的。

吴忧莞尔道:“这孩子性情飞扬跳脱,不爱受人拘束管辖,需经大磨练才能成器。云西能让他听话的,也就几个人吧。将军就算一个。咦,说起来好一会没有看见他了。才一眨眼,就不见了。这孩子啊……”吴忧沉默了片刻,他炯炯的目光迎着漫天灿烂朝霞,感喟道:“这一仗过了,终于可以消停一阵子了罢。”

“主公能得人,是云西之幸。云州军背叛盟约,师出无名,失败是早就注定了的。”席方淡淡道。

席方这一声“主公”让吴忧小小惊喜了一下,以前席方可是执意地以周将自居,对吴忧只以“将军”“侯爷”等一般性称呼相称,现在改口,表示他已经放弃了以前的执着,死心塌地投入吴忧的势力之下了。

吴忧压抑不住心中喜悦,跳下马来命取酒来,道:“斩首十万,不如得一良将,席将军请了。你我不论主从,只以兄弟论交罢。”

席方亦不反对,满饮了吴忧递过来的酒,只是从此之后再也不肯改口。

随着太阳来到中天,一面倒的战斗逐渐接近尾声,混乱的云州军最终也没能恢复有效统一的指挥,大部官兵被俘。一个也不许走掉的目标最终还是没有能实现,张锐带着两三千人突围而逃,席方布置精骑追击。

三日后,张锐于军中创口迸裂,伤重身亡。云州残军遂被云西军消灭。在北线,莫湘袭击云州运粮船队,船队指挥张冉投降。而在更南方,随着云州军主力的溃灭,云州、归宁、铜川、火壁四城已经基本成为空城,鲍雅率三千军取云州、刘衮率三千军取归宁、金肃取铜川、范竺取火壁。到十月底,云州、归宁、铜川三城相继落入吴忧手中,只有火壁城因为巴秃颜警觉的快,抛弃了所有辎重从兴城赶回来协防,才得以保住不失。

旬日间,云西数万大军汇集火壁城下,吴忧亲自写信给巴秃颜劝降。巴秃颜断然拒绝。云西军倾力攻城三日,伤亡枕藉,巴秃颜守卫甚严。吴忧患之。胡沛道:“某向与巴秃颜有旧,愿入城说其来降。”吴忧许诺道:“若果能便取火壁,当以君为郡守。”

胡沛叩关,巴秃颜倚女墙问道:“胡大官何来?”

胡沛道:“来化干戈。”

巴秃颜笑道:“大官莫赚我,我是朝廷将领,你是云西部属,你攻我守,各为其主,有什么可说的!”

胡沛亦笑道:“云西也是朝廷的云西,我为云西部属,即是朝廷官员。难道云西已经不在大周的疆界之内了么?怎么我不知道?”胡沛故作疑惑地转头对身后的士兵道:“你们知道么?”

士兵们哄然道:“不知道!”

“他们不知道。”胡沛点点头对巴秃颜道:“这是将军你自己说的还是有朝廷的旨意?”

巴秃颜被胡沛抓住了话头,自知理屈,只得道:“罢了,单论唇角锋利,你总是胜过我的。进来吧。我倒要看看你有何话说。”

胡沛单骑进城,云西军也约退数里,暂时休整。

巴秃颜趁机命民壮加紧修补城墙。同时在将军衙门聚齐文武僚佐,存心要难为一下胡沛。胡沛昂然而入,打眼一看,大堂里聚了有二三十个人,且多数是顶盔贯甲的一线将领。

巴秃颜道:“胡沛,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所以你不论说什么我都不会下令杀你。在座的都是我火壁城中坚,若是你能说服他们,我将火壁城双手奉上,绝不说一个‘不’字。我来为你引荐一下——”

“不必!”胡沛道,“在座的,胡某不敢夸口说都认识,却也能认得八九不离十。”说着对着一位长髯老者一揖道:“这位想必就是云州长史邹梧邹先生。张使君在日,常以君为左右臂,当初公车三辟,先生三让之,举国闻先生贤名。取云州之日,我家主公特意交待要保护先生周全,阖城遍索,先生竟不知所踪,却原来是到了这里。先生放心,贵眷都安然无恙,我家主公特意为先生的家宅派了十名精选卫士,先生的妾室刚刚临盆,是位小公子。”

“当真?”那老者显然就是邹梧了,他一直无子,新近是纳了一房妾,当初只顾自己逃亡,将家眷都丢在了云州,现在忽然收到家人的消息,真是又喜又悲。喜的是老来得子,悲的是现在困守孤城只怕时日无多,更何况胡沛话里话外威胁的意思很明显,如果他投降,万事都好说,如果执意不降,那么家眷恐怕也就没法保全了。其实惴惴不安的不止邹梧一个,在座的文武官员倒有半数家眷是失陷在云州的。

胡沛一一历数过去,他叫的上名字的官员居然有十几个。或带来家书,或交待其家眷情况,这些人个个脸上都现悲凄之色。其实也不是胡沛真能神机妙算,未卜先知。火壁城的这些属官有几个是他先前旧识,其他比较重要的官员资料却是从莫言愁那里拿到的。莫言愁的情报渠道一向晦暗不明,吴忧既然不问,也就没人管她。只是当有需要的时候,总能从莫言愁那里得到很有价值的情报。

巴秃颜这才知道胡沛果然是有备而来,眼看人心浮动,无奈先前将话说得太满,只好静观其变,看胡沛还有甚么花样。所幸现在动摇的只是文官,守城武将都是自己旧部,家眷也都在城内,不怕胡沛策动他们造反。

一番慰问已毕,胡沛开始拿出真正的价码:“如今云州全境皆降伏于我家主公。凭着我家主公与唐公的关系,云州牧不作他人想,诸位以逆抗顺,以下犯上,便是唐公面前也难以保全,希望诸位三思,此其一;现在云西雄兵二十万将火壁城围得铁桶一般,我家主公完整得到了云州、铜川、归宁的辎重粮草,无有后顾之忧,敢问诸位打算用这三四千残兵守得多久?加上城中数万百姓,又守得多久?此其二;我家主公亲口许诺,念在诸位久在边地,民风熟习,恪尽职守,云西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可以担保诸位归顺之后立即提拔一级,赏俸半年,各位的家眷宗族全都可以保全,此其三。各位领兵将官原部曲保留不变,云西绝不吞没各位的兵权——包括巴秃颜将军的。”条件开出来,胡沛话锋一转道:“各位不要以为是我云西攻不下火壁城才来劝告诸位归顺,这只是我家主公一片仁德之心,不忍心这城中数万百姓因为某些人的野心遭了荼毒。诸位也不必存了讨价还价的心态,如若换了别人,莫说是官升一级,便是想活命也不可能吧。世道败乱,弱肉强食,好说不好听,诸位自己决断吧。我家主公愿再等一日,若是愿意归顺,就请在城楼上挂出红旗。胡某言尽于此,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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