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们都知道此刻不是要孩子的好时机,许多事情尚未有定数,而崔钰也并不赞同她这么急着为自己延续香火的奇怪想法。
即便是想留下血脉在世间,但没了父母的孩子何其孤苦,他在这世间没什么亲人,而她就只有冥彻一个哥哥。
难不成要指望那个男人替自己养孩子么?
之前他曾拒绝过她一次,可是耐不住她心里难受,所以便只能顺其自然了。或许也真的只有这样做,才能给她些许安慰,叫她不要这么怕。
折腾了她许久,夫妻俩才沉沉睡去。
所以男人并不知道宫中出了什么事,可即便他继续当值,许多深宫内苑的消息也传不到一个外臣耳朵里。
何况那其中有许多见不得人的龌龊勾当,很难得见天日。
孟姜有孕的消息传进宫中,和冥魅一样难受得还有徐惠。
她自失了孩子之后,最见不得有人怀孕生子,而且还是韦贵妃的孩子。她将韦氏早就当做眼中钉肉中刺了,赔上性命也要毁了临川公主的姻缘,却不想对方嫁了个体面夫婿,夫妻二人和和美美,还这么快有了孩子。
承欢殿那边自然是笑得合不拢嘴。
就连太宗连日来都是喜滋滋的,只道孟姜这一胎不论男女,都要赏赐他们夫妻两个。
“那个圣君不是说他会帮我么?怎么我的孩子保不住,她却还是顺风顺水的?!”恼怒的女子在殿中发着脾气,将妆台上的胭脂水粉尽数摔在了地上,绣鞋被染上了嫣红的色泽,像是在嘲笑她偷鸡不成蚀把米,将那些难堪无限放大。
“奴婢早就跟您说过,这条路行不通......”灵妡话才说了一半,便被她狠狠剜了一眼。
“行不通?那你倒是给本宫找条行得通的路来!”
“她不是叫邪祟冲撞了么?太常寺不是说她不宜议亲么,那韦氏怎么不将她的婚约取消了,另配他人呢?”
“或许是因为周大人实在对公主太上心了吧,连贵妃娘娘也舍不得拂了他一片深情。”灵妡记得出事那天,周道务一直守在瑶花阁,半步都未曾离开。
这样毫不遮掩得在意一个人,若是临川公主他日另嫁他人,恐怕对自身名声也有影响,倒不如就嫁给一个一心一意待自己的男人,也算不辜负了。
“呵,说起来还是李淳风碍眼,当初就不该救活了她。”怒火将她的理智都灼烧殆尽了,徐惠口不择言,竟开始恶毒地诅咒起孟姜来。
使劲磕了两个头,灵妡在一旁慌忙劝道,“小姐,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消除邪祟是太常寺的责任,李大人要是连这点能耐都没有,救不活公主,他也得跟着掉脑袋。”
被她气得有些语塞,徐惠知道她说的句句在理,可自己就是不甘心。
良久,似是想到了什么,女子忽然低头对跪在地上的婢女道,“我记得,李淳风之前喜欢过一个宫女,是谁?”
睁大了双眼看着她,灵妡不明白自家主子何时变成了这般模样。徐惠分明是恨上了李淳风,可男人高居庙堂又会灵术,动他实在太难,所以她便把主意打到了一个不想干的无辜之人身上。
吞了吞喉咙,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但若是不老老实实告诉她,又怕她把怒火发泄在自己身上。
“一个绣娘而已,是给汝南公主缝制喜服的,如今已经被送出宫去了。”
“呵,汝南公主与临川公主一向交好,他这样尽力救治李孟姜,焉知不是存了私心。”
她记有人曾告诉过她,那日李淳风从瑶花阁出来时一张脸如纸般惨白,若他不是拼死去救治,又怎么可能如此狼狈。即便是对主子忠心不二,可谁又能保证这其中没有那个绣娘的缘故,“你去找人查一查那个绣娘,最好能把人带回来。”
“据说那人家在金陵,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绣娘而已,小姐实在没必要劳心找寻......”
未待她说完,徐惠便伸手捏住眼前人的下巴,白嫩十指狠狠掐进女子的皮肉里,强迫她抬起头来。
“你也知道那不过是个没有家世没有背景的绣娘,难不成本宫想叫她给裁制些新衣都不行么?是使唤不动她,还是使唤不动你?亦或是你觉得除了汝南公主,旁人便不能从金陵请绣娘入宫了?”
松开手将她推在地上,灵妡将头磕在地上,眼泪簌簌落着,“奴婢没有那个意思,小姐想叫人裁衣服,奴婢去就是了。”
眼前的徐惠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闺阁女子了,她被这寂寂深宫折磨得愈发扭曲,连自小和她一起长大的人都已经觉得陌生了。
听着她带了哭腔,徐惠也有些心软,叹了口气道,“你也不要怪我,我只是觉得委屈,凭什么旁人都求仁得仁,偏偏只有我如此命苦。”
“小姐不要胡思乱想。”
摇了摇头,年轻女子轻哼了一声,“好了,你也不用安慰我,就按照我说的话去做,尽早将那个绣娘找出来。”
灵妡闻言退下,殿中就只剩徐惠一人。
她如今变成这样,实则并非是她自个儿愿意的。在这宫中生存本就艰难,她真心爱慕陛下,却又求而不得。情爱难固,子嗣上又无指望,灵妡责备她心狠手辣,可难道韦氏就是良善之辈么?
徐惠本想着将云兮寻回来磋磨一番,叫李淳风跟着难受,心中的火气便也消了。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灵妡带回来的消息却全然出乎她所料。
贺家与蒋家那些牵绊悉数被扯了出来,包括萧婧母子尸变,而蒋令严又暴毙而亡的往事也在内。百姓们本就对这些怪力乱神之说感兴趣的很,即便事情过去许久,可是随便找个人问问便能知道。
哪怕并没有什么确凿证据证实贺家姐妹并非凡人,但因着陛下曾为此事怪责过崔钰,所以要想借机做些文章出来也实在简单。
何况崔府如今的当家人本也有一身的诡异传闻,桩桩件件加在一起,想摘清都很难。
“汝南公主......”细白的指尖敲在桌子上,徐惠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