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后没几日,那些在新年时候挂到门外的桃符就陆续都被摘了下来。
而余韵的怪梦则在这一日,又重新开始出现。
冥魅一大早就被请去了瑶花阁,孟姜屏退了一众宫婢,只留珑香和余韵两个人。
她见主仆三人皆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不由得笑了出来,“这是怎么了,又遇上登徒子了?”
余韵一听她这样说,眼圈儿更红了。孟姜一边安慰她一边对冥魅说到,“姐姐,你就别吓她了,哭了好久了,好不容易才哄好的。”
“跟我说说,昨儿个又梦见什么了?”慵懒地坐进堆叠着锦绣靠垫的椅榻上,冥魅支着头好整以暇地问到。
忸怩了半天,余韵才哽咽着说到,“还是那个人影,只是我听公主的,半梦半醒的时候把那簪子留在了他身上。”
“既是这样,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嘛,”用杯盖压着茶水,吹了吹杯盏上的热气,“等天色晚些时候,咱们就去抓人。”
“能抓到他么?”嗫着唇,余韵的样子好像既期待又害怕。
“能吧。”
抓一个桃花贼,应该不是那么难吧。
对了,应该是,梅花贼。
听她这么说,余韵也不再说什么了,和珑香两个人为她和孟姜添了茶,就留在殿中伺候着。
长日漫漫,孟姜闲的无聊,翻出来前几日绣了一半的香囊来,冥魅看着那上面一朵一朵娇嫩的桃花,忽然想起了长孙蓉嫣送给崔钰的那个。
那是去年上巳节在行宫的时候,刚刚还阳的她不小心撞见两人,为此还吃了好一会儿的醋。
“孟姜,这个要怎么绣?”探着身子看了看,少女穿针引线的样子格外动人,针脚细密地在布绢上勾出浅粉色的花瓣,余下的丝线就被她勾在手指上。
冥魅想起来贺家幺女云兮给李淳风补衣服的时候,男人爱怜的样子。
可见这绕指柔比什么法宝都厉害。
“姐姐....不会么?”似是有些诧异,可是随即她便明白过来,冥魅是掌管天命的帝女,神仙不会这些也不奇怪。
就好像父皇不会煮饭,她不会捉妖一样。
摇了摇头,冥魅也不掩饰,“不会呢,络子也不会打,编同心结更是费劲,你不如都教教我吧。省得我在宫里无聊的时候都不知道做些什么打发时间呢。”
如果她也能像云兮一样,给崔钰做件衣服的话......
想着男人那件墨色的衫子上开满了胭脂色的海棠,她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不好?我想绣海棠花。”
孟姜点了点头,这才想起来她好像特别喜欢海棠花呢,裙子上,扇子上,绣的都是这种花。
“姐姐为什么这么喜欢海棠?”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喜欢。”梨涡浅笑,樱唇上那淡淡的胭脂比花的颜色更胜几分。女子支着头看向窗外,像是在想些什么。
如果非要找个理由的话,大概是因为那是她在凡间遇到的第一树花吧。
徜徉在长安城的时候,也见过数不尽的繁花,但可能是因为太多了,所以冥魅一种也没记住。对于花的概念,也不过是成片成片的鲜艳颜色而已。
直到她在长孙蓉嫣的姻缘里看见了那一树不知名的花朵,还有立在树下的人影。
虽看不清样子,可隔着虚幻的空间依然能感觉到他无尽的温柔。
只是夫妻间的疏离,还有那总是半皱着的眉心让冥魅知道,长孙蓉嫣的夫君似乎跟她处不来。
那一树的落花就这样静静落在他的身上,用尽力气都化不开他身上的忧思,光影堆叠下,似是要把整个人的一世都埋没了。
直到她嫁进崔府,才看见那树开在两人屋外的花树。
她问崔钰那花叫什么名字。
“海棠。”
玉棠富贵,是崔家为了图吉利所以种在他门前的。
像是浮空中一笔一笔画出来的,如云如霞的明艳美景直逼朝日,可那妩媚的样子又把锋芒都润掉了。
是为了心仪之人甘愿臣服,才连避让的姿态都分外美好吧。
珑香备了笔墨给她,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将脑海中那好看的景色画了下来。
“姐姐想绣什么?手绢儿,香囊,还是肚兜儿?”孟姜随口问着,冥魅的脸却一下子被染红了,“绣个肚兜儿吧,等你成婚时用。余韵,把母妃之前给的那块料子拿来,我们教姐姐绣肚兜儿。”
“孟姜!”语气有些嗔怒,可面对着那张笑嘻嘻的脸,她却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公主,还是绣条帕子吧。”余韵在一旁劝着,冥魅忍不住对她投去感激的神色。
“毕竟刚开始绣不好,若是让崔尚书见了,怕会影响情绪呢。”
“你们俩........”这才知道主仆二人都在拿她打趣,看着一屋子人笑得开心的样子,那句晚上不帮你们捉妖了就卡在嘴边,可不知怎么的,她却说不出口。
万一她们也不教她绣花了,那可怎么办。
难道要问良姑怎么绣肚兜儿?
她才不要。
几个人闹够了,便也安安静静地各自忙着手里的活儿。余韵的绣工最好,就由她教冥魅刺绣,灼灼和蓁蓁则在一旁打络子,珑香伺候着孟姜画花样。
足足忙活了一天才将那帕子绣好,虽然只有几朵花儿,倒也比她想象得好许多。
冥魅揉了揉眼睛,殿中不知何时已经掌灯,光影之下,除了手上的丝线,似乎还有一条细细的绳子蜿蜒至余韵的袖口。
伸手抻了一下,一个小小的红线团掉了出来,小姑娘吓了一跳,呆愣愣地看着冥魅,似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何时多了这样一个东西。
“是,是它留下的么?”脸上复又有了惊惧的神色,余韵生怕自己身上还有什么东西是她这肉体凡胎感受不到的。
“算是吧,只不过是你给它的。”笑了笑,冥魅起身道,“你们几个就留在殿中陪余韵吧,我和孟姜去去就来。”
小丫鬟们虽然想去,可听她这样说也不好违抗,倒是灼灼一听自己被排除在外,忙开口求道,“公主,奴婢和您一起去吧,万一出点什么事......”
“留在这儿吧,”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哄着,“孟姜的婢女可不知我的身份,你要帮我保守好秘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