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逸风扶着楼梯的手,戴着白色的手套,干净整洁,这让秋茵想起在兴城的时候,他坐在牛鼻子汽车里,坐着暖和的羊毛垫子,冲着士兵挥着手,阳光照射在他的手套上,纯白刺眼,那个时候他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秋茵连和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鞋底磨破了才找到他,可现在,他和她面对着面,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外面的天气可能太冷了,古逸风的脸色有点发青,目光透着寒意,他站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提过了秋茵的行李箱子。
“我送你出凤城。”
“不用,真的不用,我有车就行……”
秋茵的箱子被古逸风提走了,一时有些慌乱,提着裙子跟在他的身后,不断地解释着自己可以,她既然自己能来,就能自己离开,古二少爷公务繁忙,送她出凤城怎么也要两个小时的时间,秋茵怎么好意思占用他的时间,何况他送那么远,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能找辆车送我去最近的火车站就行。”
提及民国的火车,秋茵心有余悸,她希望火车半路别又没了铁轨,好像上次那样,冻得感染了风寒,险些被人扔在了路上。
“能有中转到安城的火车最好,上次那火车半路没了铁轨,害得我还得讨好别人。”
就在夏秋茵极力要说服古逸风不要送她,只要派车就可以的时候,古逸风突然停住了脚步,猛然转过身,秋茵的步子太急,几乎撞在了他的身上,吓得惊呼了一声,抬头看他时,发现古逸风的眸子里,带着愤怒和羞恼,好像马上就要吼出来了,让秋茵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老实地闭上了嘴巴。
古逸风见秋茵不再说话了,才继续拎着行李向外走,一直走到了一辆黑色的福特汽车前,刘副官进副司令出来了,马上坐在了驾驶座上,等待着古逸风下命开车。
古逸风将行李箱子放好了,然后拉开了后面的车门,一双眼眸看着随后跟来的夏秋茵,秋茵低着头,乖乖地上了车,古逸风这才抬腿上车,带着外面的冷寒坐在了秋茵的身边,军装刻板笔挺,让秋茵觉得身边好像坐着一块冷硬的雕像,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让人不敢靠近。
“开车!”
他的白手套挥了一下,车慢慢地开出了古家的大院,中正楼,东厢,西厢渐渐移出了秋茵的视线,路两边干枯的白桦树根根倒退着,老城区在秋茵的眼底掠过,印下丝缕的影像。
天似乎在配合秋茵现在的心情,竟然洋洋洒洒地飘起了雪花儿,就像来的时候一样,在地面上铺了一层雪白,在她的心上洒了淡淡的盐。
从古家出来到现在,古逸风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顺着秋茵的目光看向了车窗外的雪花,凝眉沉思着,这种沉默久了,竟然有一种说不清的默契,两股思绪在风雪中流淌着。
秋茵目光从落雪中移开,转向古逸风,他刚好也看了过来,一股灼热扑上了秋茵的面颊,她尴尬躲避视线,心噗噗地跳着。
两个小时的路程并不漫长,转眼就带了凤城的边界,再向前走,就出了凤城的城区了,古逸风吩咐刘副官停车
下了雪,地面太滑了,汽车滑行了一段距离才停了下来。
车停在了风雪中,古逸风静静地等待着,很快,后面传来了汽车刹车的声音,一辆大吉普停在了福特汽车的后面,可能是接古逸风回去的。
古逸风仍旧端坐在秋茵的身边,目光望着车窗外的白茫茫,不觉皱起了眉头,这个天气并不合适出门,他应该晚点承诺她离开。
“雪大了。”他说。
“车慢点开,往南会小点儿。”夏秋茵不想再回头了,走出来,她已归心似箭。
古逸风将目光转向了我。
“刘副官和许参谋送你回安城,钱他们带着了,有什么需要和他们说。”
“我自己……”
“你自己不可以!”他的语气坚定,直接打断了秋茵逞强的话,一双眼眸聚着气恼的冷光,豪不避讳地直盯着秋茵的眼睛,好像要在她的眼里读懂什么。
秋茵的双眼被锁住了,躲也躲不开,窘迫得满脸通红。
“你知道,我会开车……”
“我知道你会!”
古逸风吼了一嗓子,吓得秋茵抖了一下,不晓得他这一路哪来的火气,一句好话都不愿和秋茵说,昨天夜里明明是他说秋茵可以回安城的,现在却一脸的不高兴,她可没有主动开口求他,这会儿干嘛对她凶巴巴的。
夏秋茵的眼神实在无辜,古逸风立刻收了凶悍的目光,扭头看向车窗,他又坐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伸手扭动了车门的把手,车门一开,外面的风雪飞速地钻了进来,吹得秋茵浑身一紧,她下意识地用手挡住了面颊,一双眼睛透过手肘的缝隙看着即将离开的男人。
古逸风的衣襟飞扬着,他抬脚跳下车,却没有马上关上车门,而是从腰间掏出了一把黑亮的手枪。
“拿着!”
他拽下了秋茵挡住面颊的手臂,将手枪塞在了她的手里,然后在座位上放了一些子弹,只在那一刻,这个男人的眼里闪现了不舍和失望……
秋茵拿着手枪,呆呆地看着风雪中的古逸风,一时说不出话来,雪花儿飞落在他的肩头,灰蓝中驻留着一点点的雪白,地面上的积雪没了他的鞋底,他握着车门的手,突然用力一甩,车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他的脸也消失在车窗之外。
手枪还带着他暖和的体温,虽然不沉,却沉淀得让人不能承受,秋茵的手腕无力垂下,手腕里金灿灿的镯子“唰”地滑落出来,金色,红色,黑色混杂在她的手边,惊醒着秋茵的浑沌,一个是他随身携带的枪,一个是古家的祖传镯子,古逸风把它们都给了她,她难道还不明白这份心意吗?
夏秋茵的心头猛然梗塞,她慌忙转身,趴在了后面的车窗上,风雪中,他迎着风走着,身影落寞,却挺拔不屈,有什么东西钻进了秋茵的眼,湿漉漉的难受,她却不愿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