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阵乒乒乓乓的碰撞和嚎叫之后,被撞开的四人都暂时没了动静。
盖盏被撞翻在一棵盘根错节的大树边上,屁叉骨被狠狠戳了一下,疼的他双手撑地想大喊顾军长,话到了嘴边,他又咽了下怕暴露身份,只得低声唤了句:“老顾!”。
顾军长因为冲在最前方,还以一人之力撞飞了世乡和万虚道长,此刻肩胛骨疼的厉害,他斜拉拉的睡在一片荆棘边上,被那些尖溜溜的刺扎的咬牙切齿,听了盖盏这句唤,他从牙齿缝里哼唧出一句:“老盏,在这呢!”
盖盏听出顾军长无碍便要去寻他,看是看不太清楚但闻着顾军长身上那股子酸腐,顺手一摸就摸到了顾军长。两人缩在一起朝前方细看,盖盏耳语道:“咱们刚刚撞到什么东西了?”
顾军长也耳语般回应:“怕是山下堵我们的兵,也不知这里会不会有什么大部队在埋伏,我看现在要借借你的神通,替我们探探路了。”盖盏点点从怀里摸出一张纸符,迅速一甩那个被盖盏从永庆镇带回来的小鬼头就咬着指头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小鬼头将手指头咬的口水滴拉,对着盖盏含糊问出一句:“主人有什么需要?”
盖盏小声道:“替我们探探路,看看前方有没有人。”小鬼头咬着手指甲飞一般的去了。顾军长蹲在盖盏身边咽了咽口水,心想自己找盖盏搭伴果然没错。
被顾军长撞飞的世乡和万虚道长就有些衰,他们全都摔在了荆棘堆里,且都是脸着地。二人被四面八方的刺扎了个通透,又被顾军长撞破了鼻子,撞掉了牙齿,此刻躺在荆棘堆里倒抽凉气。
原本世乡是要就地撒泼的,却隐隐听见了一声“老顾”,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也悄声叫了句:“老虚,咱们和什么东西撞上了?”
万虚道长就在世乡的边上,他一抽气就觉得嘴里漏风漏的厉害,颤颤巍巍的一摸,发现自己的大门牙缺了一大块,他又是疼又是气:“老乡,咱们怕是撞上了从山上逃下来的逃兵了。”
世乡躺在一边也不管鼻子里的血,仔细在心里琢磨这那句“老顾”,觉得那个口音特别的熟悉,而且这个“老顾”也特别的蹊跷,于是他朝着万虚道长所躺的方向转了头,想说说他心里一个大胆的猜测,他们怕是走了狗屎运被顾军长撞上了。
这话还没有出口,世乡和万虚道长就闻到了一股鬼气。他二人虽说道法不如盖盏,但到底也不是寻常之辈,万虚道长在嗅到那股鬼气的时候职业病就犯了,他当即大喝一声:“大胆妖孽!本道长在此你还敢放肆!”
此言一出,凑在世乡和万虚道长边上的小鬼头就吓了一跳,他预备要逃,万虚道长便要从衣服兜里甩出一张纸符,可恨这荆棘着实厉害只这么一个动作,万虚道长就又被扎了遍,迟疑了这么一下小鬼头就逃回来盖盏身边。
不用那小鬼头说些什么盖盏就怔住了,这……没这么巧吧?
顾军长听见万虚道长那句喝问,也皱了眉问道:“小师父,到底是什么人?”盖盏将小鬼头封印了起来,他对着顾军长道:“咱们边上的荆棘堆里躺着两个人,我想要是没猜错的话,里面躺的一个就是那个万虚道长。不过除了他们没有别的埋伏。”
这万虚道长为何会在此顾军长不清楚,他也不想清楚,在听到盖盏说没有埋伏之后,他就站起了身。虽然他很想对着荆棘堆里的两人开上两枪,但此刻显然不适合有如此扎眼的动静,于是他将盖盏也提了起来,急声道:“咱们跑。”
话音刚落,盖盏和顾军长抬起脚就要跑,结果这脚掌还没离地,就有一串子弹擦着他们的脚边打了过来。这寂静漆黑的林子因为这一串突兀的枪声,像是忽然活络起来了一般,四面八方都传来了人声和枪鸣。
顾军长更慌了,他急声道:“快跑!快跑!”盖盏和顾军长没有迟疑,比先前跑的还要卖力,可在他们冲出去十米之后,顾军长的身子忽然一震,落在了盖盏身后,盖盏冲出去一半又回了头,他一把抓住顾军长的胳膊问道:“老顾你咋啦?”
顾军长气的鼻子眉毛都要从脸上飞了出去,他愤恨道:“他娘的,中枪了!”这句气话一出口,顾军长就瘫倒了,盖盏把扶不稳跟着顾军长就坐在地上,盖盏扶住顾军长这才发现他胸口一滩热乎乎的血,正源源不断的从衣服里浸出来。
盖盏急了,他这一逃全是跟着顾军长再逃,至于要逃到哪里去他是一点主意都没有,眼下要是顾军长死了,他算是彻底抓瞎了。他忙用手堵着顾军长的胸口,预备将他背在背上:“你忍忍,我先带你逃出去,出去了就给你治伤。”
顾军长也是这个意思,他强撑着站起来,他不信自己会在这个地方翻船,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不可能会这样死的。他“呼呼”站了起来,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迈开步子就要和一边的盖盏接着逃。
可他们还没有走出去三步,一串子弹就朝他们扫射过来,顾军长也火了,他一把甩开一边的盖盏,掏出手枪对着身后就是一阵打,只听得身后一声嗷嗷的吃痛,顾军长忙回身,一把拉住盖盏想要继续朝前跑。
盖盏用半个身体驮着身边的顾军长,他很怕这个大怪物一样的顾军长会忽然倒下去,他加快步子撑着边上的顾军长飞快的朝山下去,心里不断祈求:坚持住,坚持住!
不是顾军长不想坚持,实在是那颗子弹打的太准,正好打中了顾军长的胸腔。前不久他就受到过一次严重的枪伤,此刻和盖盏逃出去的这一大段路算是顾军长最后的挣扎。
他觉得自己原本充满生命力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透支,他很不甘心也不乐意,他鼓着一股子气非要和这不争气的身体作作对,就不信了!还真就不信了!就差这么一小段路就逃了,这他娘的还撑不到了?
可不就是撑不到了么,顾军长在和自己鼓了一阵气之后还是倒下来了。
“轰”的一声跟一棵苍天巨树一样,直挺挺的倒了下来。顾军长双眼翻白,嘴里的气只出不进,他有些急又有些气,一双永远犀利的眼睛里难得泛起了红,他紧紧抓着盖盏的手:“你先逃!见到大帅就说我顾长武辜负了他的期望,让湘南失了守!我家里除了几个姨太太,就是一个八岁的儿子,你替我告诉她们所有的东西都要我儿子继承,要她们好好照顾我儿子。小师父!要是他们苛责我儿子,你就把我召回来,我非吓死她们不可!”
盖盏握着顾军长的手是彻底没了办法,自打顾军长倒下的那一刻他算是知道这顾军长走到了头,他只得在一边紧紧握住他的手连声道:“好好好!”
顾军长咽不下这口气,他还想说一肚子话,但此刻他没本事能强撑着再说上一段,于是他开始变着方的去推盖盏,一边推一边说:“你走走走!快点将我的遗言带出去!你要是也死了,我那些家产就要被那几个骚娘们给祸祸了,你去!去!你去!”
顾军长奄奄一息之际,手劲还奇大,盖盏望着地上直挺挺的顾军长忽然有一丝不舍,他不想放弃这个顾军长,但……身后传来一阵喊杀声,他知道追兵追着他们过来了,要是再不跑只怕就真没机会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顾军长扭着头跑了,跑的速度越快,心里就越是空落落的,越是空落落的心里那条毒蛇就活动的越厉害:“死了就死了,对你没什么损失,带着他对你来说才是累赘!”
盖盏没理它,脚下跑的更欢了,就在即将接近山脚的时候他发现了在山脚设置了一大堆绕着铁丝网的关卡,关卡后面站了一大群持枪警戒的士兵,他收住了步子窜到了一株大树后面,心里砰砰直跳,这下该怎么逃?
还没想出个头三脑四,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喊叫:“小师弟,原来真的是你?咱们师兄弟真算得上有缘至极!”
这时一直藏在乌云里的月亮露了半边脸,这半边的月光在这黑漆漆的夜幕下显得格外的亮眼,盖盏看清了身后不远处的世乡和万虚道长。不知怎的他心头忽然腾起一股子冲天的怒火,他开始对自己这个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师兄产生了一种厌烦,这种厌烦甚至超过了他身旁那个捂着一只眼睛的万虚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