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初九从来不是一个悲观论者,活了这小半辈子,他一直是快乐自信的,好像周围总有阳光和鲜花一样。李初九以前一直是顺风顺水,除了偶尔跟自家老爷子干上几架,耍耍脾气闹闹出走,似乎从来没遇到过什么正经的大事。
可自打他在永庆镇遇到盖盏,他觉得自己这顺风顺水的人生有了波澜,慢慢的这波澜就变成了巨荡,再后来这巨荡就变成了地动山摇。
卡车翻倒在山洼边,车身和山洼里的巨石一磕碰,来了个两败俱伤。卡车的周身“骨折”变形,帆布帐篷被刮开一条无比巨长的斜口,**裸的将天上的半个大月亮露了出来。
李初九的两只手上全是血,但这血不全是他的,还有杏儿和文月的。那两个毛茸茸的脑袋刚刚还依偎在他怀里,带着体温带着希望和美好,可如今……这两个脑袋各自斜在一边,扭了个奇怪的角度,脸上都带着污浊的血迹,没有了生气。
李初九拽着她们的手,他想大声说话叫醒跟前的两个姑娘,但不知道为什么喉间像是压了千百斤的重担,压得他发不出声,只能干瞪着一双眼睛。等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变得很冷,那种寒透骨髓的冷,冷的他牙齿打颤,冷的他一身的血都凝固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一无所有?
李初九攥紧手里的两只温暖黏湿的手,他忽然笑了,带着一点疯狂和释怀,李初九想朝她们爬过去,跟她们死在一起。可惜双腿被压在了变形的卡车下面,就在他的腿边还躺着个变了形的脑袋,脑浆血液淌了他半身。
李初九有些温怒,他开始发狠将自己卡在车里的腿抽出来,一拉一扯之下,巨大的痛楚席卷了他整个大脑,他咬紧牙关青筋暴露,恨不能啃了这车,就在这时,昏暗暗的车厢里传来一个声音。
“初九!李初九!”盖盏从帆布帐篷里钻了进去。
李初九神思回归原位,那被重物压制的喉咙忽然活络了,他觉得很委屈,低低喊出一句:“盖盏!”而后一双眼睛全红了。
接着李初九就觉盖盏朝他爬了过来,将他手心里紧紧攥住的两只手抽了出来,随后李初九感觉他被那双被死死压住的脚有了活动的范围,然后他被盖盏给拽出了卡车。
盖盏将李初九掰扯出来算是要了他半条老命,他仰面躺在地上觉得胸腔里的骨头刺疼的厉害,他扭头看看身边瞪大眼睛一动不动的李初九,轻声道:“初九!没事了!我把你救出来了!”
李初九没说话,倒是皇甫束昀的人马从山上追了下来,鸡飞狗跳的动静让盖盏皱了眉。他翻身而起想要将李初九背在背上,可李初九忽然一把拽住盖盏的衣领瞪着他委委屈屈的哭诉道:“死了!杏儿和文月死了!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都死了!我……我也不想活了,小师父,我也不想活了,我好累,我想跟着他们一块死,死了就能跟他们团聚了!”
盖盏眉头皱的更紧,就着头顶的月光,他看着李初九一脸血痕污迹,看着他脸上那条歪歪曲曲的大疤,看着他原本俊朗帅气的脸变成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样子,他很是心疼。
他伸手搂住李初九的半个身子,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道:“你等着!今晚我就帮你报仇!”说完之后,盖盏也不准备逃了,他将李初九连拖带扯的挪到了一株被撞掉半截的歪脖子树下,随即,盖盏扭头看向那群朝着他们奔过来的大兵。
这一刻盖盏觉得他和他身体里的毒蛇融合了,一股子冲天而起的暴戾遍布了盖盏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滴血液,他双眼通红,觉得那些丘八的血比鸡汤鲜美多了。
皇甫束昀火烧屁股的冲到了城外,在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他就和城外围堵的士兵会和了。皇甫束昀下了车就有眉飞色舞的军官迎了上来说道:“军长,姚振邦的车被我们给炸到这山洼子里去了,我已经派了人到山下去搜,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来。”
皇甫束昀“嗯”了一声,就着周围繁杂的汽车灯光,他朝路边的山洼里看了一眼。路边的山洼距离路边不是很高,但是怪石林立,车子若是摔下去倒也会摔的够呛。
皇甫束昀一直在朝那黑漆漆的山洼里看,不知怎的越看越觉得情况不对,这山洼子里黑漆漆的也没什么声音,哪里像有人在此处搜寻的样子?这山洼里的情况没看出个一二三,倒是闻出一股子血腥气,随着夜风一吹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邪。
要说邪只怕没人能邪过他,可是这邪又有些似曾相识。
皇甫束昀大脑呼呼转了几个弯,他急的一拍大腿对着身后的卫队就吆喝起来:“给我接家里的电话!”这一串火急火燎的吆喝说出去半天,耳边竟是没一个人回话,皇甫束昀气的直上火,转身一看,又是一惊。
身后的车灯忽然之间尽数熄灭了,温柔和煦的夜风也不吹了,郊外的虫鸣树响也听不见了。只有头上一轮明晃晃的大月亮投下一注孤寂冷清的光,四周随风摇曳张牙舞爪的树对着他“哗哗”作响,而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卫队士兵竟是一个也不见了,处处是压抑的死寂。
皇甫束昀伸手到自己腰间,带着几分不相信做了个野狼嚎天状道:“盖盏!你个乡巴佬!是不是你搞的鬼?他娘的,你小子倒好,趁着老子讨媳妇你竟然逃了!”
皇甫束昀仰着脖子急赤白脸的吼了一圈,见周围依旧是一片死寂毫无动静,他气的跳脚。皇甫束昀掏出自己腰间的配枪朝着四周就开了火,“噼里啪啦”一串响之后,皇甫束昀放下了他没了子弹的手枪,恶狠狠的扭了脖子,又像猎狗那样缩了缩了鼻子,一股极强的血腥气朝他涌来。这股带着致命诱惑的血腥气挑逗着他的嗅觉,猛烈的冲击着他大脑里,又悄无声息的包围了他。
皇甫束昀在原地转了一圈,一群没了脑袋的死尸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周围,这些死尸伸着手朝他缓缓走来,每走一步就在地上留下个血红的脚印。皇甫束昀后退几步盯着跟前这些死尸,见他们身上都穿着他那一方的军装,没了脑袋的脖颈处还喷着小股的血,看样子是刚死不久。
此情此景被皇甫束昀看在眼里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乡巴佬,自打有点中魔的迹象,就可着方的使些阴损的招数来对付自己。以前动不动就招一堆密密麻麻的阴灵来围攻自己,现在好了,偷学了他的招数,操控起行尸来了,盖盏那乡巴佬成天喊自己死妖精,只怕在这“妖”字上自己还没他有本事呢!
皇甫束昀也不客气,将手里的枪往腰间一别,双掌左右连连画圈,两股黑气就从手掌之中喷射而出,刚刚还围满的死尸全都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没了动静。皇甫束昀双手叉腰站在地上颐指气使的叫嚣道:“好你个乡巴佬!有本事出来一对一的单挑!你弄些小喽喽出来臊不臊脸!”
皇甫束昀话音刚落,就有三张纸符从三个方向飞射而来,皇甫束昀知道这三张纸符的厉害原地退了两步,双掌连拍,嘴里叽里呱啦喊了一串只有他自己听的懂的咒语口诀,只见三声脆响,那三张纸符“砰砰”炸开,变成三团绿莹莹的火飞了开去。
就在那三团绿莹莹的火飞溅而开的时候,盖盏踏着步子缓缓从一边走了出来,带着沙哑的口音喊道:“死妖精!”()